有了这段插曲, 接下来的年夜饭都吃得有些气氛诡异。
黎秦越一直试图解释, 卓稚也在尽力帮她的忙, 但这反倒让师父觉得这两人沆瀣一气, 干脆两个都不太理了。
黎秦越吃两口菜, 看一眼师父, 喝两口汤,再看一眼师父。
师父白她一眼, 她立马道:“师父手艺太好了。”
师父手里的筷子指向她:“最后一顿, 以后别想了。”
黎秦越只得暂时放弃闭了嘴。
春晚热热闹闹地吵着, 白桦里的位置偏, 可以放鞭炮, 所以窗外的炮仗声也就没停过。
黎秦越买了一些小炮,主要是卓稚玩心大,她就见样买了点,玩个花样。
饭吃完后,黎秦越催着卓稚把炮拿了出来,两人穿好衣服站在客厅,黎秦越不抱期望地开口道:“师父, 我们下楼放炮?”
师父正盯着电视机,偏头睨了她们一眼:“你们买了什么?多大的人了,还放炮。”
卓稚立马道:“小蝴蝶小陀螺二踢脚烟花棒小火圈,还有一个没见过的, 风车样子, 要绑在柱子上放, 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天干物燥的,多危险。”师父眉头皱起来。
“去广场那块,很空旷。”黎秦越道。
师父站起了身,一边穿外套一边道:“卓稚,你们所里没贴什么明文规定不许乱放炮吗?”
“没说,我们这片,可以放点小炮仗。”卓稚扯了扯黎秦越衣袖,“不过我们两确实不熟练,比较危险,师父在的话,就不怕了。”
黎秦越眼睛一亮:“对对对!”
师父路过她俩,开了门,头也不回:“快一点,大冷天的。”
黎秦越用力地憋着,等师父走得远了点,才拉着卓稚出门。
没开口先笑了一会:“师父喜欢放炮啊?”
卓稚也乐:“师父喜欢玩这种小玩意,她已经不生气了。”
黎秦越有些纳闷:“我真心实意想让师父留下来的,她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卓稚跟她一块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磨蹭:“我觉得她不是不相信,她可能原本就打算年后走的,随便找个借口罢了。”
“那她好好说嘛,这样搞得我很愧疚诶。”
卓稚看她一眼,笑得嘴角都快咧耳朵去了:“就是要让你愧疚啊,她很不爽啊。”
“你不是说她已经不生气了吗?”
“我说的是她这趟下山不爽。”卓稚深呼吸一口气,“姐姐你仔细想想。”
黎秦越有些发愁:“你说的对。”
“我最了解的就是我师父了,我猜的十有没错。”
“师父跟个小孩子似的。”黎秦越道。
“可爱?”卓稚还挺嘚瑟。
“可爱。”黎秦越捏了捏卓稚的脸,回答得真心实意。
“你们是爬不下来吗!!!”楼下突然炸出一声吼,吓得黎秦越差点跳起来。
她这人原本胆子挺大的,但大概这些天在师父面前小心翼翼习惯了,但凡师父的声音提高点,她都有些胆战心惊。
“来啦!!!”黎秦越吼着回答,并加快了步子,往下跳着蹦出了楼。
师父等在楼下,望见她俩的影了,便甩了下大衣摆,又往前去了。
黎秦越拉着卓稚一路小跑着追,小声说话:“师父穿这种大外套真好看,气场强大。”
“她这种军大衣有三件一模一样的,”卓稚道,“说暖和。”
“我都没穿过。”
“你想试试吗?”卓稚偏头看她,“我给你搞一件。”
“好啊。”黎秦越挺感兴趣的。
几秒钟后反应上来,扯了下卓稚衣袖:“哎呀我说这话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师父来这么久了,你也没带她去买些东西,衣服鞋子化妆品之类的。”
卓稚瞪大了眼睛:“我没考虑过这方面。”
“小孩子当习惯了。”黎秦越捏了捏她鼻尖,“虽然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过年不兴特意买新衣服了,但师父今年好歹是下山过得年,明天要劝不住她回家,我们就去给她买东西。”
“好嘞!”卓稚一拍手,“这个听姐姐的,姐姐眼光好。”
“必须,”黎秦越盯着师父背影,“我不仅要把师父穿得洋气漂亮,还要保留她本身的气质魅力。”
卓稚嘿嘿嘿一通笑:“师父有魅力吗?”
“有啊。”黎秦越看着她,觉得她像个傻子,“师父这种性格,很招人喜欢的好不好?”
几步远外的师父突然回头:“地上是有蚂蚁吗!!!”
黎秦越一震:“报告师父,没有!冬天冷!蚂蚁不出窝!”
“那你是怕踩死细菌吗!!!”师父一张口,白气哄出一片。
黎秦越哈哈哈笑起来,往前赶了两步,走到了师父身边:“师父你听见我们刚才说的话了吗?”
“这么吵!我有劲听你们说话吗!”师父指了指天,挺应景的,不远处响起一阵鞭炮声。
“好的好的。”黎秦越现在就是个狗腿子,“我们待会吵回去。”
卓稚跑去师父另一边,挽着她胳膊:“对,我们先试试那个风车,不知道会不会转起来。”
这会大部分人家都在吃年夜饭看春晚,下楼放炮也就是三两下。
她们这个奇异的三口小家没那么多规矩,也没什么必要的程序要走,随心所欲,所以玩得开心了,就多玩会。
广场上人不多,卓稚点了两个炮仗之后,笑得声音都快劈掉了,一点点小火花都乐得跟个二傻子,喊啊叫啊的。
黎秦越就专注于嘲笑她:“不就熄火了吗,这也够你乐两分钟的。”
师父大概是嫌她们吵,偶尔会捂住耳朵,但没一会就以要为她们承担风险为借口,自己亲手试了两个新品种。
风车是真会转的,几个小炮仗相互作用,转起风火轮。
卓稚眼睛里闪着小火苗,黎秦越觉得她实在是漂亮,掏出手机来拍。
光线不亮,但轮廓温暖好看,黎秦越点的是视频,卓稚以为是照片,傻呵呵地在镜头前固定了好几秒的笑容。
黎秦越也不提醒她,拍完卓稚把手机一转,对到了师父那边,喊着道:“师父!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师父道:“本来有的,现在没了。”
挺寓意深刻的,而且根据她瞪着黎秦越的眼神来看,应该是在表达黎秦越把自己徒弟拐走的不爽。
但黎秦越偏不这么理解,她笑着道:“对,我也是!如果人真的开心了,都说不出什么多余的愿望来,要偏要说的话,希望明年我们也一起这样过年!后年也一起这样过年!往后的每一年,都这么过!”
“对!”卓稚也跟着喊,“都这么过!”
师父看着黎秦越,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说什么。
三人在广场里把炮仗放完,往回走的时候,天上飘起雪来。
砂砾一般,簌簌往下,很快就铺了薄薄一层。
黎秦越伸手去接,雪粒太小,没接住什么,但她仰头看天,又低头点了会手机,对师父道:“师父,下雪了呢。”
“嗯。”师父应了声。
“这雪会下很久。”黎秦越道。
“很有过年的气氛呢。”卓稚在她身边蹦蹦跳跳的。
黎秦越笑起来,也在师父面前蹦了下:“就是交通就不方便了呢!”
师父的手抬起来,看来是要捶在黎秦越身上。
黎秦越早有预料,已经蹦开了,乐得也是一串笑,有逐渐向卓稚靠拢的趋势。
一切和谐又美好,所以到了楼下时,吵架声显得十分突兀。
“又来了。”黎秦越无奈地摊个手,“师父你说,为什么天底下的家庭,不能像我们一样,和和美美的呢。”
师父道:“呵呵。”
卓稚突然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姐姐,我觉得这个事,得解决一下了。”
“什么事?”黎秦越看向她。
卓稚指了指一楼的窗户:“我们搬来这第一天他们就在吵,后来吵得没那么大声了,但也没消停过,我之前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不报警呢?”
黎秦越笑她:“警察又不是婚姻咨询师。”
“也差不多了,”卓稚很严肃,“我们遇到过相似的案件,小孙警官给我演示了非常有效的处理手段。”
“你这是打算进去试试?”黎秦越有些吃惊。
“对。”卓稚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你这又不是警服。”黎秦越在她背上拍了拍,“要不上去换套衣服再来。”
“没事,我带着证件。”卓稚拍了拍兜。
“呵,大年三十的,你这什么爱岗敬业的精神。”黎秦越很感慨。
“我们过个好年的时候,希望他们也能过个好年。”卓稚顿了顿道,“能管一家是一家。”
这话猛地出来,黎秦越正笑着的表情突然就倒了个过,胸口挺酸,有些感动。
她看向师父,手还放在卓稚的背后,真情实感地道:“师父,这就是我喜欢卓稚的原因,我刚认识她的时候真的很惊讶,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人。”
黎秦越顿了顿,嘴角重新上扬:“跟水晶一样。”
夸孩子就是夸家长了,师父没说话,但眼神有些沉。
卓稚挺了挺胸,对师父道:“那我去了。”
她上前去敲一楼的门,黎秦越习惯性地紧跟其后,被师父勾住了帽子拉了回来。
“你去干嘛?”师父看着她。
“多少能帮点忙。”黎秦越道。
师父瞄了眼她的手:“今天没提刀,怎么帮。”
黎秦越瞪大了眼,这事也露馅了?
她偏头准备瞪一下卓稚,师父却已经就着勾她帽子的姿势,把她往楼上拉:“警察执法你就别掺和了,来,我有事找你。”
黎秦越感觉皮一下都紧了:“事?”
“对。”师父简单地应声。
师父从来没找黎秦越说过什么事,平日里两人相处的时间虽然挺多,大多数时候都是黎秦越在没话找话。
这突然正经地说有事,还刻意选在卓稚没在的时候,黎秦越是真紧张,紧张得上个楼都不知道是该先迈左腿还是右腿了。
磕磕绊绊地到了家门前,师父掏钥匙开门,黎秦越汗毛直竖。
“是……什么事?”黎秦越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小得不得了。
师父回头看她:“你有这么怕过其他人吗?”
黎秦越一抖:“没。”
师父突然笑了,并不和善,反而透出股难以言明的邪恶感:“那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