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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女 访客(“奴可也是死过的人呢,只...)

作者:三水小草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9-15 11:20:03 来源:就爱谈小说

尚书禹贡有云“海岱惟青州”, 便知此地乃是在山海之间,连渤海,接泰山, 真正一方宝地。

北海县在青州以北,前唐自安史之乱后便设盐法, 使盐“民制、官收、商运、商销”, 大梁立国之后因国库疲敝便在唐时盐法上更进一步,盐池收归国有,设立盐池监监管盐池,盐池招募百姓为盐工,付以钱粮。

蛮族南下之后国库空虚, 为恢复各处盐场,先帝便默许了世家把守各处盐池监,世家一面恢复官盐生产,一面侵占盐池、盐井, 他们联手抬高官盐价格, 再大量售卖私盐, 才有了如今盐税凋敝、私盐大行其道之状。

青州府以海水制盐已有数百年, 府城中还设有盐池监。其下辖北海县亦是江海交汇的人杰地灵之地,因盐工、盐运来往不绝, 只看县城围墙也仿佛比旁处更高大些许。

城外四五里的山上,三位汉子在林中小心潜行,忽见林中一处有光点先亮后灭, 如此往复三次, 其中一汉子迅速抓住身旁两人的肩膀, 带着他们一同寻了过去。

其中那清瘦汉子行礼道“在下霄风阁青州司林琳琅,见过承影将军。”

卫燕歌点点头道“林管事, 元帅派我来有两件事要做,其一是探查被害盐工遗属可安在,设法将其救出,第二是救出被软禁的北海县令杨知章,不知你可探到了什么消息”

自北海出事之后林琳琅便借口查账来了北海县,至今已呆了足足八天,暗林之中,只能模糊看见他窄窄的脸。

“将军,出事的盐池在海口处,约有盐工二百余人,此次带头二人名为吴冲、李满,李满乃是吴冲妻兄,此事正是因吴冲之妻被盐池管事吕显贵侵占所起,吕显贵与如今大理寺卿吕显仁乃是同一高祖,其父为前密州录事参军,因涉先帝时军饷舞弊一案被免官,吕显贵因自己天生多了一指且貌丑,每日出入都乘车,他生性残暴,据说曾鞭杀外地盐工,霸占盐工妻女也非首次,被当场打死可谓罪有应得。可正因他是吕家人,吕家便派人围了盐池,据说有人被绑缚后生生溺死在了盐池之中。至于他们百多人的家眷,亦皆被带进了盐池之中,北海县近海,终年有咸腥之气,如今风从海上来,总带着血腥气,只怕是,凶多吉少。

“至于杨县令,他在此地为官多年,极受百姓爱戴,他被软禁之后,不仅北海县的举子、名士,连青州亦有人来北海意图营救。青州刺史郑衷实乃一心黑手狠之辈,先是收了一众举子的联名保信,还见了清岱先生等几位当地名士,转身便称那些盐工砸碎了御赐之物,李满曾为高家部曲,他们此局乃是谋反,这些举子的保信,细究起来可看作附逆,他当众烧了那些联名信,吓得那些举子纷纷闭门不出,清岱先生等名士亦是三四日没有见人了。”

卫燕歌认真听完,便知想从青州举子、名士之中找人相助怕是不行了。

杨知章乃是尚书令之门生,当初户部侍郎伍显文在外为官,杨知章也做过其辅官,也正是有着这些关系郑衷才只是软禁了杨知章,而非将之杀了。

郑衷接替陈仲桥做了青州刺史之后便遇到废王在东都逆乱之事,高家祖上乃是开国四位国公之一,也是废王中衡王妻族,他家在齐州、青州两地经营数十年,经此一事被连根拔起,郑衷在其中出力颇多,凶名远播,也难怪那些举子、名士一听“附逆”二字便都跑了。

“我欲暗中救了杨县令出来,你可知杨县令如今在何处北海城中可有什么能用之人”

霄风阁管事摇了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北海县本就是吕氏世代经营之地,郑衷又带了府兵将吕家别院与县衙层层护卫在其中,将军想要救人,明刀明枪杀进去也比暗中救人容易多了。”

卫燕歌何尝不懂其中道理,承影、鱼肠两部她点了百人出来,小小一北海城,她占上几日也非不可。

可此处并非北疆,北海城也并非匪寨,卫燕歌犹记得元帅之言,她此次带兵出来面对的是新的敌人,要用新的法子,找新的路子。

“元帅在东都搜寻扳倒吕氏的证据,我们救了杨县令出来是要让他状告吕郑两家,此事必须极为周密、不着痕迹,决不能让人知道北疆在其中插手。”夜色中一双蓝眸也幽深起来,卫燕歌看看这几人,却见那霄风阁的管事又抬起了头。

“承影将军,我知道一人进了吕家别院,也许她能打探到杨县令被关在何处”话说一半,汉子顿了下,又道,“只是那人身份有些特殊。”

他的意思,卫燕歌已然明白了“你说的那人,可是北海城中何人的外室”

“连外室也算不上,那娘子不知本家姓名,北海城中皆称之为鹂娘子,开了一家茶肆,不仅卖茶,也做些私下生意,郑衷却甚是喜她,他来了北海城八日,有三四次唤了鹂娘子去吕家别院。”霄风阁的管事见多识广,亲口说起此事也觉有些难以启齿。

若说洛阳城中温柔坊里的还是官妓居多,也有爷娘将女儿卖进其中以私论官,那这“鹂娘子”怕就是地地道道的一位“私娼”了。

霄汉阁管事道“将军,我推荐此人并非只因她进过吕家在城中别院,也是因她素来有两分豪气,传闻城中有贫寒书生路过她门前,总能得口热食,只是因有辱斯文,少有人那般做就是了。”

卫燕歌想了想道“我随你入城去见见此人。”

“将军,卑职愿同往。”

卫燕歌转身,见说话之人是与她同来的胜邪部讯官柳般若。

清瘦的女子低声说“将军,卑职乃是讯官,唇舌之事,乃卑职分内之事。”

卫燕歌点头道“好,我将此事托付柳讯官。”

已到宵禁之时,空荡荡北海城中,一锦绣马车缓行在道上。

掀起车帘一女子到处看看,淡淡“哼”了一声“难得郑郎君以这般马车送我,这路上竟都没人,枉费我还谢了他那许久。”

驾车之人、护卫之人约有五六之数,却无一人接她的话。

待到了一巷子中,女子从车上下来,笑着道“多谢各位郎君,闲暇时只管来奴这饮茶歇息,你们若是能常在郑郎君面前提了奴,奴不收你们茶钱。”

待那些人护送锦绣马车走了,女子懒懒一抬手臂,嘟囔道“明日茶肆我也不开了,定要好好睡一日。”

抬手敲了敲门,她道“喜奴儿是睡死了怎么还不给我来开门”

没想到门却一敲就开了。

女子小退了一步,轻咬朱唇,摸了下头上发髻,小心抬步走了进去。

见了院中,一穿着青衣的女子站着,那女子竟被吓得转身便往外跑,口中道“你可莫与奴这里寻你郎君”

一人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她身后,伸手便抓住了她。

那人生了一双蓝眸,昏暗院中看着颇为怪异,那女子却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哪家娘子半夜犯了痴病来与我寻仇。”

那人却未与她调笑,只低声道“深夜打扰,还请娘子见谅,实在是有事请娘子帮忙救杨县令。”

这位女子自然就是“鹂娘子”来寻她的二人就是卫燕歌与柳般若。

从墙上一油灯上取了火点燃了房中的灯,“鹂娘子”笑着说“你们说帮忙,奴还以为你们是吃不起饭,没想到竟是让奴救杨县令,奴哪里有这般本事那郑郎君喊了杨县令来吃酒,都是有七八带着刀的郎君同来往,奴看一眼都害怕。”

“鹂娘子”约在二十三四岁上下,生得杏眸粉唇桃花腮,甚是娇俏,加上声音甜软,便可知其绰号的来处。

房中此时有四人,除了鹂娘子与两位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还有一十二三岁小丫头正缩在榻上,正是她家的喜奴儿。

看了小丫头一眼,“鹂娘子”嗔道“这两位生得都是和气好相貌,你何必吓成这般模样,还不赶紧下去烧水煮茶”

“不必麻烦。”

说话的卫燕歌站在门前并未让开。

鹂娘子看了一眼,强笑着在榻上也坐下了。

却见那穿着青色短衣的女子走到自己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拇指大的铜牌,鹂娘子粗识得几个字,看见上面是“胜邪”二字。

“在下北疆定远军胜邪部讯官柳般若,并非什么匪类。”

鹂娘子今日穿着桃红色石榴裙,她缩着脖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绣鞋,小声道“你们也不必与奴说得这般清楚。”

柳般若笑着说“娘子放心,就算你不答应,我们也不会如何,定远军不做欺民之事。”

卫燕歌在一旁看着,见那女子脸上似乎冷笑了一下。

“那奴说帮不了,你们怎么办那郎君连门都挡着不让奴出去,不也是欺奴家里这两只有两女子”

“并非郎君。”

“啊”

坐在榻上的女子抬起头便看向那“郎君”裆部,却听那人说“我也是女子。”

“女、女子生这般模样”

一双杏眼徐徐上移,看过卫燕歌腰、胸、颈、脸最后只有一声叹息“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在可惜什么。

也许正是知道了这两人都是女的,穿着罗裙的女子肩膀一展,看着比刚才大胆了许多

“你们就两个女子也想救出杨县令哈,想都别想,那郑郎君可是个厉害的,带了好几百兵进了北海城,杨县令好歹还能每日吃肉喝酒,那些盐工”

两缕长发散落下来,女子抬手拢住,从袖中拿出一根尖利的木簪将发挽好。

看不知何时藏起来簪子,卫燕歌便知道这女子确实有几分胆色。

“你说盐工。”柳般若问道,“您可见了那些盐工家眷”

“除了两个小孩儿就只有一堆人头,说是什么造反”想起当日所见,女子的脸色有些难看,“都是些能砍头要命的,你们何苦来与我为难”

柳般若道“我们并非要为难于你,只是人命关天,几百盐工连同家眷,总不能不明不白就死了。”

那女子莞尔一笑“娘子你听着怎么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一般这世上还少了不明不白就死了的人若真事事清白,哪还有我这般的人”

她又看向站在门前的蓝眼女子“我还真没见过你们这般的人,就算将县令救出来又怎样他哪敢得罪了郑郎君和吕家”

“他会的。”

柳般若看着她,轻声道“定远公说要将吕氏连根拔起,那就是必成之事。”

每日在茶肆听人高谈阔论,这女子也是知道定远公这位女国公的,知道她凶名远播。

“在北疆自然是她说了算,可此处是青州别说国公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上下打量着这两人,女子突然反问道“你们为什么从北疆到了这儿”

柳般若据实以告“当年蛮族之乱有女子被劫掠去了北疆,被定远军所救,有数百女子被家人带回了中原,我等奉国公之命来探访她们。”

“哦。奴还真没听过有这等差事。”

穿着绣鞋的脚轻轻晃了晃。

窗外有鸡鸣之声,循声望去,能见晨光熹微。

拧着身子怔怔看着天色,女子道“你们寻到了吗”

“已寻了七户。”

“死了不少吧”

说完,这女子自己先笑了。

“奴可也是死过的人呢,只是命贱,没有你们这等天上来的女将女官的来寻奴。”

便只能这般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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