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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女 换签(“慢慢来,我一个一个,送...)

作者:三水小草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9-15 11:20:03 来源:就爱谈小说

大梁同光七年的盛夏蝉鸣似乎来得格外晚, 整个五月无比冗长,如同一蹩脚的文人在东拼硬凑着一篇生涩拗口难以接续的赋文。

先是端午之后丰州竞标一事便在眼前,各世家来来往往, 忙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接着是定远公一刀破了光禄寺卿于崇家的大门,却最终被轻拿轻放。

再是皇后欲借定宁将军向定远公世子之位发难, 定宁将军带定远公父母牌位而来, 被定远公一箭射死在了定远公府门前,最后是皇后受了申斥。

黄河一线今年的雨水来得很早,抽了穗的麦和粟整整喝了几天的雨水,黄河、五丈河、济水各处水位大涨,沿河州府皆胆战心惊, 幸好,只在几处溢而未决,泡毁了数百户房舍,已经算是大幸了。

与这些相比, 影影绰绰有青州出现废王余党的传闻, 跟吕家子打伤了定远公世子, 不得不赔钱了账一样, 简直不值一哂。

于崇坐在府中,一手摩挲着只穿了纱衣的爱姬, 一手喝着新制的桃花酒,对自己堂弟道“这几日定远公没破门没杀人,我竟觉她太安静了些。”

说起破门一事, 于岌不由得羞惭起来, 那于经小儿连累他掏了万贯财物, 还令于家声名扫地,更重要的是他本想让自己妻弟往丰州督府做长史, 如今也是不成了,因这重重利害,他至今还郁郁难解。

他堂兄可比他看得开,笑着道“看看吕氏,咱们还算占了便宜。”

喝一口杯中酒,他道“你不会真以为那谈笑间就解了于经一臂的定远公世子,会被吕显仁那不成器二儿子打断手吧”

“大兄你是说”

“定远公为房氏女讨公道是真,要让我们诸世家断了往北疆安插人的心思,也是真。那吕显仁之前上窜下跳,想去北疆清查定远军的军马,这不就遭了报应”

于岌恍然大悟。

闭上眼,深嗅身旁暖香,于崇撩了下衣领,道“如今吕家为了那五万贯到处奔波,如丧家之犬也正是我们踩他们一脚的好机会。”

于岌一时没说得出话来,吕家与郑家一向与于家交好,只是这次丰州竞标,这两家显然各有心思。

于崇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打怕了的狗才是好狗,我让你派人往青州去查那盐池矿工是废王余党一事,如今可有结果”

说起此事,于岌立刻从袖中拿出几张纸。

“到底是不是废王余党,在青州打探,谁也说不清楚,郑衷手段高明,一顶附逆的帽子扣下来,整个青州都闭了嘴。可郑衷也是贪,吕家盐仓闹鬼,闹得沸沸扬扬,郑衷便派兵将盐仓占了,吕家先是服了软,送了大笔财宝过去,可郑衷在北海住的吕家别院突然起火。还有一消息,说北海县令杨知章不见了郑衷怕是怀疑吕家要灭口。”

于崇听得哈哈大笑。

“财帛动人心,郑衷在青州这许多年,看着吕家靠着盐池流水似得进账,如何能不眼热,如今可算有了机会。”

挥挥手,让爱姬退下,于崇搓了搓手掌,道“我本就不想让吕家得了丰州的标,现在也有了机会。”

粗犷的脸上浮现轻蔑笑意,于崇搓了搓下巴,道

“吕家既然给我们于氏当了这许多年的狗,那就别想着上桌吃肉,你让你手下之人上书请查青州废王余党一事,另外再取五千贯给吕显仁送去,我们于家也不能真看着他的儿子被定远公一道道给劈了。”

“只是,大兄,看吕家如今,就算我们给了五千贯怕是也做不了什么。”

“是么”于崇斜靠在榻上,“那是那小儿命不好,与我于氏何干”

令于崇没想到的是,于岌刚刚令人上书奏请彻查青州废王余党,青州刺史郑衷便上书说吕氏在青州跋扈,民怨四起,接着,北海县令杨知章突然出现在东都,敲响了大理寺门前的鼓,要状告齐州吕氏私占盐池,以大梁之盐卖与南吴谋自家私利,接着,金吾卫上将军赵源嗣抓住一刺探大内消息的商人,发现了他与吕家往来的字据。

换言之,吕家通敌叛国。

尚书令府中,姜尚书一人持黑白二色子,看着棋盘,面无波澜。

质疑盐池盐工被杀的,是于家。

上奏吕氏跋扈的,是郑家。

杨知章是被冀州刺史钱宣祁所救,是钱家。

抓住了吕氏私通敌国铁证的,是圣人的亲信赵源嗣。

将被围堵的白子一目目捡起来,姜清玄笑着点点头道

“我家小阿蔷的手干干净净。”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通敌叛国他们敛走了大梁的银钱财富还不够还要将大梁的盐去换了南吴的钱这就是我大梁世家究竟朽败到何等地步”

大德殿内,赵启恩将奏本扔在地上,吓得石菩等人跪倒在地。

“圣人,圣人,您不值当为这等罪人气坏了身子”

见皇后来扶自己,赵启恩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大声道“阿薇他们何以至此是大梁给他们的还不够多吗天天在口中说着圣恩浩荡,他们就是如此回报圣恩的”

“圣人,那等罪人心比墨还黑,千刀万剐都不足惜,哪里知道圣恩浩荡圣人,他们不值得让你如此动怒。”

“咳咳咳”

赵启恩捂住自己的嘴,咳到模糊的双眼中映出了自己皇后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担心模样。

“皇后,告诉尚书令,朕要让吕家,亡族男丁全死,女眷罚没”

“好,圣人,圣人您先吃了药吧”见石菩将药取来,皇后匆匆忙忙又小心翼翼要伺候赵启恩服下。

盯着她的脸,赵启恩缓缓张开了嘴。

药丸入嘴,又饮了一盏水,赵启恩的怒气也消了两分。

见卫薇还担心地看着自己,他勉强笑了笑。

“阿薇朕,幸得有你。”

虽然在群臣眼中圣人甚为倚重皇后,在夫妻相处时却也极少有这般真情流露的时候。

皇后感动莫名,半跪在榻前,眼睛已然红了。

“圣人,您何必说这种话妾失怙飘零,亲族见弃,若不是遇到了圣人,这一生”卫薇低下头,紧紧抱住了赵启恩的手臂,“圣人,您千万保重龙体。”

“你放心。”轻揉了一下卫薇的手,赵启恩面色终于好看了起来,“有你陪着朕,朕定会好好爱惜自己。”

大德殿外,一群太监无声地打开了窗,天光照进来,照在卫薇的脸上。

“圣人,郑氏与吕家走得极近,郑衷又做了多年青州刺史,不如我们这次”

“不必操之过急。”赵启恩摆摆手,将手放在了卫薇的脸上,“如今众世家满心满眼都是丰州竞标一事,吕氏叛国,证据确凿,若是再动了郑家,只怕他们会心生警惕。”

“是,妾都听圣人的,妾这便写信给外公。”

待皇后退下,坐在榻上的圣人微微抬眼道“让赵源嗣进来。”

金吾卫上将军赵源嗣早就等在殿外,进来之后行了个礼站在一旁。

“你是清查禁军中赌博一事,才查到了那南吴细作。”

“回圣人,正是如此,微臣也觉巧合,细查过才知道赌局组局之人乃是右武卫司戈,那南吴细作正是想从此人身上探得禁军布防消息。”

龙袍下的手轻轻颤抖,圣人闭上眼又睁开,仿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杨知章说他是趁乱跑出来,跑到德州,被钱氏子弟所救,也是这一场火,引得郑衷与吕氏反目赵源嗣,朕问你,你手下精兵能做到无声无息进了吕家别院放火、救出杨知章,再全身而退,令人寻不到一丝踪迹么”

赵源嗣低着头道“回禀圣人,若是有别院地图,微臣手下是能做到的,只是救人之事变数颇大,能否做到无声无息,微臣并无把握。”

“变数颇大”

大德殿的窗子再次打开,赵启恩盯着一束光,低声道“那若是定远军呢”

赵源嗣的头又低下去了两分。

“回禀圣人,微臣曾观察过归德郎将麾下,定远军在北疆与蛮族交战,讲究力刚势猛,正如定远公行刀之势只怕未必能灵巧至此。”

眉头轻皱,赵启恩看向赵源嗣。

只听赵源嗣又道“微臣已看了各处证词,与其说是有人潜入,不如说是吕氏自家人放火烧了别院更合适些,毕竟只有烧伤,没有烧死,还只将吕家送郑衷的重礼给烧了,更像是吕氏之人泄愤,若是潜入放火圣人,实在不必如此小心。”

赵启恩静静听完,点了点头。

等赵源嗣也退下,他问一直静立在一旁的石菩“你觉得赵源嗣所说,有没有回护定远公之意”

石菩小声说“回圣人,赵将军也是带兵之人,他自家做不成的事,自然以为天下没人能做得成了。”

这话也有道理,赵启恩沉思片刻,道“之前有一奏本,说应让北疆各州刺史入朝述职,上奏之人你可还记得”

“回圣人,那奏禀之人乃是门下省录事韩熹,韩熹曾在西北下县做县令,刚回东都之时常去尚书令府上,只这个月几乎就不去了。”

“嗯。”

赵启恩点点头。

“门下省录事,从七品上,这官职太小了,帮朕记着此人,找到机会,升他为门下省给事中。”

“是,圣人。”

若是世家真被打压下去,他要小心的,就是皇后和她背后的寒门了。

从大德殿出来走在石道上,赵源嗣在路过一棵树时停下整了整裤脚,再直起身时恰好有一提着竹篮的宫人对他行了一礼,两人擦肩而过。

陈相说的没错,圣人果然疑心定远公也搀和了此事。

抬头看了看天,赵源嗣深吸了一口气。

夏日的酷热已近在咫尺,若是还在长安时,乐游原上定然人潮如织。

喝不完的酒。

作不完的诗。

射不完的箭。

年纪轻轻位高权重金吾卫上将难得有些伤感起来,自见过定远公,他总忍不住想起昔日的定远公世子。

大梁的风华意气死于何时

也许就死在大雨倾盆,泥泞满地,被挖开的洞穴里,被割去舌头活埋的少年将军死去的那一刻。

如今的定远公也是风华正好,气势凌人,还有几分少年意气。

可东都洛阳终究没有乐游原。

她是北疆的定远公,不是大梁的定远公。

紫微宫流杯殿前的鱼塘边上,卫薇正在喂鱼,一块以油脂、麦粉糅杂而成的鱼食被她在手中反复团磨,成了小小的一粒又一粒,被她扔进了水中,引得群鲤翻滚。

用来团鱼食的手正是被圣人握在手里的那只,如今上面已经满是油香。

“想让世家死,也不想让寒门兴,所以吕家要死,郑家要留着”冷冷一笑,皇后看着池中的鱼,小声说道,“可打下去一个吕家又怎么样侵占盐池铁矿的世家数不胜数,这事甚至不能摆在明面上。”

两粒鱼食正好投进一条鱼的嘴里,卫薇说

“你当日送了那药给我,跟我说世上有千种药,能做万种事,唯有一事是药所不能及,那便是后悔。”

今年才二十五岁的皇后突然笑了。

“我竟至今也未后悔过。”

她笑得像是十几年前在菩提树下看着被换来的签文,有些腼腆羞赧。

“我不后悔,不然,你当初换了签让我从别院逃出来岂不是更该后悔”

昨夜,卫薇又做了她十几间常做的梦。

“如今你们父兄皆死,我也答应了外面匪兵自尽以换一女儿能被送回长安,这里有两根签,到了此时,你们都是卫家女,也无所谓是否我亲生,长签出门,短签同死。”

卫薇的手在抖,她还没来得及碰到签,有旁人的一只手直接抽了一签出来。

下一刻,那签被塞在她的手中。

好长啊,好长的一根签。

“阿”

“阿薇,我与你换的并非是生死,而是无边苦难,各走一头。”

那人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卫薇只能看见她水蓝色的裙角。

这十几年,她便是这样,一次次,在她面前离去。

“吕家要死绝了,阿姊。”是被她跪过而不肯开门的吕家,是不肯救她阿娘与阿姊的吕家呢。

“慢慢来,我一个一个,送他们走。”

卫薇一抬手,又有两粒鱼食,落在了头上一点红的银色锦鲤张开的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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