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瘦猴, 其实我叫孙达胜。
但是别人不听, 他们说我姓孙,又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所以就管我叫瘦猴。
"瘦猴,去给我买包烟!"
"瘦猴,给老子洗衣服去!"
"瘦猴,你特么动作快点, 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瘦猴……"
他们语气很丰富,既有着开玩笑似的嘲讽,又有着挑事一般的挑衅,还有发自内心的厌恶与看不起。
我不敢反驳,我只是唯唯诺诺地回道:"诶诶诶,好好好。"
我希望这样他们就能够无视我的存在, 把我当成一个屁似的放了,别来找我麻烦, 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就算有再多的辱骂我也无所谓,反正我都习惯了。
于是,别人也就习惯了, 我就借此跟着他们混日子, 活一天是一天。
但是有一天来了一个新人,这个新人很高, 但是也很瘦弱, 像一个被暴风雨敲打着, 却又倔强生长的豆芽菜一样。
他跟谁都打,骂他的人打,看不起他的人也打,就这样打来打去,受了很多伤,但渐渐地,也没有多少人来找他麻烦了。而他,就越打越强壮,越打,也越沉默。
他很少说话,但有一天,他突然跟我打了招呼。
他说:"瘦猴,你能帮我买点药吗?麻烦你了。"
我听到后,愣了愣。
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别人用这种平淡又礼貌的语气称呼我,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又像是从来没有过一样。
于是,我去帮他买了点药,擦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从那以后,我们虽然不经常说话,但是就那样熟了起来。
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他,正想要去打招呼,却有点犹豫,因为那看起来不怎么像他。那个人温和、羞涩、甚至对身边那个女孩子还带了点无奈的宠溺,一点都不像是那个冰冷淡漠又孤僻的少年。
那天我回去后,无意中跟钱大伟提到了这件事情,钱大伟脸上露出一丝淫邪。
"你是说,屈锐泽那小子榜上了个小富婆?怪不得他这段时间没有回来!"
我有点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后来,钱大伟给他打了电话,他没一会就出现了,并且爽快地付了我们那一顿的饭钱。
但他却差点跟钱大伟打了起来,只因为钱大伟故意侮辱了那个女孩。
我担心自己的错误酿成更大的悲剧,于是连忙把他拉开。
面对我,他没有生气,只是把自己手里的钱塞给了我一些,我想要拒绝,但是他却笑着说道:"瘦猴,我有钱。"
笑得无比阳光温暖。
我很开心,开心他的生活里终于多了一丝阳光,但是也忍不住有一丝嫉妒,因为我也想那样自由而随心所欲地笑出来。
接下来,我们跟之前因为抢地盘而发生摩擦的张老三打了一架。打架之前,为了保险,我打电话叫来了他。
钱大伟说他被女人包养有钱了,不肯再过上跟我们一样的日子,所以肯定不会来的。我没说话,但是我心里有点认同他的话。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来了。
有了他的帮忙,这一架我们几乎如虎添翼,很快就干掉了张老三的手下。
钱大伟想要让张老三去钻他的裤/裆来侮辱他,这个主意很无耻,但是却很管用。
没有任何人会愿意去追随一个钻过别人裤/裆的老大,就连我都不愿意。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愿意为了那个张老三而出头;更没有想到的是,钱大伟居然玩阴的!
当我们所有人看到那摊不断蔓延的红色液体的时候,纷纷都变了脸色。
打架是小事,但没人愿意惹出人命。
我连忙想要去带他到医院,但是我刚迈开一步,钱大伟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他说:"这里没有监控,瘦猴你要是敢救这个小子,我就让所有人都说是你打死的他。"
这个声音如同恶魔一般,吓得我不寒而栗。
我最终还是没敢走上前,魂不守舍地跟着众人离开了。
自那之后,我的良心一直受到了谴责,直到那日他头上裹满了绷带来找我,我恍惚竟然以为是他的鬼魂来找我了。
他把我晃醒,说让我带他离开,等到日后回来再去找钱大伟报仇。
他没有怪我,他还在寻求我的帮助!
我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一般,不知道从哪涌出的勇气,果断地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带着他逃离了这个城市。
事实证明,这个主意是我有史以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个。
我们来到了天上人间,混了一段时间后,大部分人都对我们很尊重,甚至有的人不再叫我瘦猴,开始叫我孙哥!
我们还把钱大伟抓住打了一顿,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钱大伟现在跪在我的脚底痛哭,我只觉得无比的满足。
我很开心,觉得人生也算圆满了。
直到他接到了李老大给的那个任务,我们回到了之前的城市,然后看到了那个女孩,一切突然变了。
他竟然说他要上岸了!
我不可置信,甚至心里很惶恐,他走了,我该怎么办?
但是看到他露出久违的笑容,我知道,我拦不了他。
我继续留在了天上人间,看到钱大伟被李老大带了进去,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段时间后,我又看到他回来了。
我很开心,跑去找他,却发现他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破败之气,仿佛他的灵魂也随之消逝了,悲痛得不可自拔。
他说,她死了,他是来复仇的。
说完,就再也没有理我了,还让我离开天上人间。
我答应了,但是我很担心,于是暗中观察着他。
从那以后,他性情大变,沉郁、阴暗、冰冷,仿佛被剥夺了阳光的行尸走肉一般,做事不留余地,深得李老大的信任。
他的位置一天天不断地提升,如同坐火箭一般,直到最后取代了李老大的位置。
那一天,条子们闯入了这个他们从来不曾涉及过的地方,将这块灰色乐园破坏殆尽,抓走了所有能抓走的人,我站在人群中,看着他同样穿着警服,眼神毫无温度。
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为了感谢他,我买了好酒,准备找他喝一杯。
到了警局,他们才告诉我,他在监狱里面当狱警。
于是,我又来到了监狱。
在监狱里,我看到了骨瘦如柴的钱大伟,难以想象,曾经那么强壮的一个人,现在竟然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正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却看到他朝着钱大伟走了过去。
原本如同死尸一般的钱大伟看到他出现,原本呆滞的眼里瞬间布满了惊恐之色,仿佛见到了死神一样。他想要大喊,张开了嘴却像一只即将渴死的鱼,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拼命地用指甲抠挖着身后的墙壁,似乎想要从那里穿墙逃走一般。
可一切都只是枉然。
我在监狱里看到了让我此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最后忍不住从监狱里逃了出来。
从此,我再也无法鼓起勇气去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