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锦堂的亲兵将门打开, 冯锦舟便扶着西蜀国君进来了。冯锦舟用手将国君陛下紧紧的箍在身旁, 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挟持。
国君陛下再不成器,那也终归是冯太后的儿子,她看到儿子被冯锦舟挟持, 忧心喊道“寄儿”
寄儿是刘安的乳名, 取自天地逆旅, 人生一寄之意。自从刘安十岁登上皇位之后, 冯太后便没有再喊过她寄儿了, 此番也是忧心他的安危,才脱口而出。
“寄儿”这两字勾起了母子俩的回忆, 刘安心下一热,刚要安抚母亲两句, 突然他的胳膊被冯锦舟捏紧, 他不由去看冯锦舟的眼睛, 冯锦舟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眼中威胁之意明显, 他便吓得如同鹌鹑一般,不敢回应自己的母亲了。
冯太后见儿子如此脓包模样,只得暗暗叹气 ,她道“阿舟,寄儿待你不薄,你此番逼宫目的在我, 又何苦跟寄儿过不去”
冯锦舟微微颔首, 道“姑母说笑了, 我怎们会挟持陛下呢全是陛下听到您要谋反,这才过来看看,想要亲自查明真相。陛下,是不是这样啊”
冯太后盯着他,国君刘安头皮发麻,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垂着头点点头。
冯太后看着自己那扶不起的刘阿斗,满脸绝望。她自知冯家此次发难,是有备而来,此番她必是凶多吉少了,但是寄儿都怪她以前为了独揽大权,将他放纵成这样的性子,以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想,她总能回护寄儿一辈子的,他就安心做个平安喜乐无忧无虑的国王也未尝不可,但此番变故,她发现她错了,以后她若不再了,她的寄儿要如何自处啊
她心念几转还未来的及说话,就听到那边冯锦堂冲陛下禀告道“陛下,这凝华宫里的人俱可证明,冯太后却有取代您自立为女帝的意思。”
陛下犹豫不语,冯锦堂给了蕴潇公子一个眼神,蕴潇公子赶忙膝行上前,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奴可以作证,太后确实多次和奴说过想取代您自立的话”
他身后一声暴喝传来,蕴潇公子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他扭头一看,看到了怒气冲冲的李宗朝,李宗朝怒吼道“你个狗东西休要含血喷人”说着,他掐住了蕴潇的脖子,道“太后娘娘待你不薄,你却如此卖主求荣,我杀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杂种”
冯锦堂自小出身行伍,眼见这男宠出来坏事,手起刀落一剑捅死了他。
冯锦堂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太后娘娘看到李宗朝白衣染血,沉着冷静的面具终于裂开了,她三两步上前去查看倒地不起的李宗朝。
李宗朝的肚子里不断涌出来血液,看到太后娘娘要扶他,躲了一下,道“阿茵,别过来,我身上有血脏。”冯太后名叫冯媛茵,小名阿茵。
冯媛茵泪眼蒙蒙,哽咽道“大胆。”
李宗朝艰难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道“阿茵,我是快要死的人了,才不怕你嗯”他艰难地抽了口气,才接着道“阿茵,我听我阿娘说,如果一个女人肯为你流泪,就说明她是真的爱你。自那年我们遇上之后,我就一直很想让你为我流一次泪,如今你真的为我流泪了,我反而舍不得。”
太后娘娘艰难地将他扶起来,让他的头靠在她的怀里,有些凄惶道“你不要说话了,我现在就叫太医来为你诊治。”
李宗朝笑了笑,道“阿茵没用的我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想摸摸你的脸也不行。”
太后娘娘两行清泪蜿蜒而下,道“你傻不傻啊就算他不说,我今天也难逃一死。”
李宗朝笑道“我就是就是见不得别人抹黑你,这一生能为你而死,也是我的荣幸阿茵下辈子下辈子”也许是觉得此生足矣,不必去约定虚无缥缈的来世,他唇角带上幸福的微笑,依偎在心爱的女人的怀里闭上眼睛。
那蕴潇见李宗朝死了,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往远处爬去。
许霁川凑近阿宴,道“没想到这李宗朝还是个情种。”
阿宴没说话,神色严峻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事情,许霁川见他不说话,扭头继续看了,结果感觉手被人悄悄拉住了。
冯媛茵在李宗朝的额头虔诚地印下一吻,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冯锦堂,冯太后位居高位,只一眼就摄地冯锦堂后退两步。
她的目光扫视过房内的所有人,神色威严令所有人不敢直视,仿佛她还是西蜀那个铁血太后,她一步一步逼近冯锦堂,冯锦堂心下害怕,下意识地拿起剑对着她,却见她诡异一笑,冯锦舟注意着她的动向,突然明白她要做什么,喝到“锦堂,放下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冯太后瞬间抓住剑捅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把剑插进她的身体里,她还兀自笑得开心,冯锦堂吓傻了,看着自己的哥哥,惶然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冯锦舟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他自然知晓不是冯锦堂,可是有什么办法,太后娘娘毕竟是死在他的剑下,若是若是事后大梁为了安定西蜀皇族和士族的心,恐怕他们冯家都难逃干系,若是到时候真的追究责任,那就只能冯锦堂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心中已经做出了决断。
冯太后失血过快,步伐已经快要站不稳,她眼睛血红,那流出来的泪仿佛都染上了那红色,她道“十五岁,我便为了门阀荣光,嫁给先帝,从皇后到太后,一步一步将冯家扶持上权利顶端,却没想到没想到最后死在自己至亲手里,门阀啊门阀”说完便气绝身亡。
刘安看着他母亲倒地吓得一抖,虽然母亲不让他亲政还在宫里养了一大帮男宠,让朝野上下议论他和他父皇,但那毕竟毕竟是他的母后啊
他看着委顿在地的冯太后,用力甩开冯锦舟的制衡扑过去,道“母后”可惜冯太后再也不会回答他了,比起伤悲,刘安内心更多的是茫然,以前母后什么也不让他管,他只要做他的闲散国君就好了,可是如今母后去了,他以后该如何自处呢
冯锦舟看到国君脸上呆滞的茫然,脸上闪过不忍,他走过去将陛下拉起来,又命人将太后放在床上,整理好她的容颜,冯锦舟盯着地上的李宗朝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将他放在太后身边吧。”
陛下一直哭哭啼啼地看着冯锦舟处理这些事情,冯锦舟处理完之后,道“陛下,走吧,晚上还要连夜草诏。”坐实太后娘娘谋反的罪名,后面这句他看着刘安眼泪汪汪的眼睛,说不出来。
陛下双泪扑簌簌地落下,冯锦舟心里十分不忍,毕竟陛下是跟着他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寄儿两三岁的时候就喜欢跟在八岁的冯锦舟身边,追着他叫阿舟哥哥。
追忆起往事,冯锦舟眼神柔和了许多,僭越地拍拍冯锦舟的头,安抚道“陛下,走吧,以后以后臣来保护你。”
刘安泪眼蒙蒙道“阿舟”他此刻五内俱焚,六神无主,虽然知道冯锦舟也是害死母后的凶手,但他没法控制自己不依赖他。
冯锦堂耐心细致地将他散开地头发拢了拢,认真细致地为他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温柔地扶着他出去了。
眼见冯太后已死,其他他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再留下去也没有必要,阿宴捏了捏许霁川的手,示意他离开。
许霁川和阿宴绕到内殿打算从方才打开的窗户出去,他环视了一圈房间,突然发现太后的床好像和他平日里见过的床不一样。他走过去用手指戳了戳,才发现这床竟然不是用木头做的,竟然是用一张光滑的动物皮毛制成,皮底下全是水。
许霁川有些诧异。他纳闷道“这床能睡人吗晚上睡觉不会晃吗”
阿宴神色古怪,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天真纯洁的问题。忽而听到外间冯锦舟平静地宣布“凝华殿内所有在场者,即刻仗杀”
一时间屋外传来尖叫哭泣和四处逃窜的声音,阿宴脸色微变,拉起许霁川的手,道“别管这个了,我们快走吧。”
他俩刚从窗户跳到围墙上,就看到有一队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整个凝华殿。
若是再晚一步就会被人发现,许霁川跳到凝华宫外的一棵大树上,捂着自己的胸口道“差点被发现。”
那宫殿里的哭声树上的许霁川隐隐都能听到,凝华殿的憧憧灯影中,有许多人举起屠刀,那些宫人的血都喷溅在碧纱幮上。
绕是许霁川出生将门上过好几次战场,也觉得此番冯锦舟太过心狠手辣,西蜀都要灭了,不管太后反或者不反,只要和谈成功,在史书上他们冯家都要背上勾结大梁灭亡西蜀的罪名,就为了那点可有可无的名声,至于陪葬一宫殿的人命吗
许霁川摇摇头,道“这西蜀的冯司空太过心狠手辣,数百条人命说杀就杀。”
阿宴知晓他是因为殿内的屠杀心有不忍,揉揉他的脑袋,道“他就是门阀出来的那种怪物,仰仗门阀依附门阀但同时壮大门阀,别难过了,以后总有一天收拾他们。走吧,阿六还在等我们呢。”
他俩走的时候,阿宴想起太后娘娘,心里很是同情她,亲手将冯家扶上权力的顶端,却没想到一旦危及门阀,她便被弃如敝履,可怜她现在死了,也只有一个李宗朝陪着她。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那张床,于是他们在约定地点等阿六的时候,许霁川又问起阿宴那张水床的事情。
阿宴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许霁川见他不说,揪着他的耳朵左右晃他的脑袋,道“哎呀,好阿宴,你就告诉我嘛你今天不告诉我我都睡不着觉啊”
阿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太无耻了竟然撒娇哼既然如此那便告诉他吧
阿宴面无表情地勾勾手指,道“附耳过来。”
许霁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凑到阿宴跟前,阿宴将那水床的作用给他讲了一遍。
待阿宴解释完之后,许霁川摸摸下巴,啧啧叹道“这西蜀冯太后也太会玩了吧。”
阿宴摸了摸他的耳垂,淡淡道“不必羡慕于她,若是你喜欢,回头我叫人打一张水床,我们一起玩。”说完,冲着他露出一个想入非非的下流笑容。
许霁川还未说话,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公子。”
原来是阿六回来了,太子殿下看到阿六之后,恢复了雍容高贵的神态,道“一切顺利吗”
阿六道“顺利,公子,他们已经在草诏了。”
太子殿下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淡淡道“如此便回去吧。”
许霁川将这一切看到眼里,莫名觉得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这两个成语就是为了太子殿下量身定做地。
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驿馆,太子殿下洗澡出来就看到许霁川临窗站着,顺着他的视线回望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西蜀皇宫,他从后面抱住花奴儿将他圈进自己的胸膛,低声道“在想什么”
许霁川仰头看他,道“如今冯太后已死,这西蜀的事就算了了吧。”
阿宴低沉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传出来的“是,我们马上就能回江都了。”
“短短四个月,你便拿下西蜀,如今只怕各方势力都要重新评估你的能力,晋王那边必不会坐以待毙,你一入京,恐怕已经准备了大礼迎接你了。”
阿宴脸上露出一个冷笑,道“正好,我也为他们准备好了大礼,回京之后便看看谁的大礼能带来更多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