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听戏的武将们交头接耳, 与幽州百姓们关心着同一个话题周诚到底知不知道表妹生的儿子并非他的骨血
郑标极喜市井故事,非要扯着定北侯论证一番“这周诚做了乌龟王八,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就是心甘情愿做乌龟八王,不知道就是蠢钝如猪做了乌龟王八, 总归都落不着好。
乌龟王八周诚本诚定北侯“”
众武将“”
众人眼神微妙, 从定北侯脸上挪到郑大人脸上, 再挪回来, 来回往复,意味深长。
郑大人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郑标不是京里来的, 不知定北侯府旧事, 众人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给定北侯难堪了。
定北侯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里的狂怒,陪着郑侍郎听戏, 尽力摒弃曲子里自己与周诚相似的处境,以缓解难堪。
可是郑大人生来爱热闹, 看戏犹嫌不过瘾, 还要拉着众武将打赌“来来来咱们押个注, 猜猜这戏中的周诚最后知不知道自己帽子绿了,替他人养儿子。本官押五十两, 猜他不知道,戴了一世的绿帽子”
台下气氛微妙, 沉默在蔓延。
众武将“”
瑟瑟发抖矣
他们到底是押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迟钝如卜柱,都罕见的沉默了。
郑大人见众人颇为踌躇,猜测边关寒苦,众将手头不富裕,于是亲切表示“押多押少都图个快活, 不必拘泥于银钱多寡。”还向金不畏招手“大公子接连被朝廷嘉奖,不如也来押一注”
你可别说没钱,本官刚送来的赏银还热乎着呢
金不畏被当场点名,顶着定北侯杀人的眼光浑身都要冒冷汗了。
“我我”他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郑大人最喜爽利少年,原来还以为大公子屡立奇功,定然英武豪迈,哪知道他吞吞吐吐还有些结巴,着急的连连催促“大公子英雄少年,何必做妇人状来来来押一注,你是押周诚知道呢还是不知道”
金不畏想押不知道,又觉得有影射自己之嫌;想押知道,还是觉得不大妥当,最后眼睛一闭丢了二十两银子。
临时被郑大人拉来做庄的副使、礼部的员外郎赵远平道“宁远将军,投注二十两银,押不知道”
金守忠“”很好
老子确实不知道
其余武将在郑标的催促之下,有押了知道的,也有押不知道的,大家都来凑热闹,总算是替郑侍郎把场子撑了起来。
轮到世子,她已喝的半醉,随手从荷包里扔了五两银子过去,恰恰落在了知道。
郑侍郎赌兴高涨“侯爷呢押哪一方”
定北侯“”老子踏马哪一方都不想押
老子只想杀人
他憋屈又难堪,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咽不下,维护了大半辈子的面子好像被郑大人扒下来扔在泥里踩不说,还往上面吐了两口唾沫
银簪记终章,大将军借故将嫡子逐出府,由庶子继承家业,在他坟前,何莲对着自己的儿子周瑕唱“表哥他非你亲父,却待你恩义重,此后逢清明祭扫,除夕上供,念着些他的好,素蜡檀香、茶酒元宝、汤团糕饼、鱼肉碗菜,须不得少。”
周瑕“父亲他不知儿非亲子,儿定会奉他如亲父,好教母亲放心,四时的鲜果,八节的香烛,定不会少了他”
周诚糊涂一世,迷了心窍认贼做子。枕上恩爱的鸳鸯,功名阵中的好汉,到最后不过都成了黄土陇中客,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郑侍郎兴奋大乐“来来来赔钱赔钱赔钱”
定北侯“”
一场接风宴,让定北侯在幽州大营颜面无存,再听杨力在宴后禀报,说是银簪记近几日在幽州城内很是火爆,观者如潮,顿时面色铁青,恶狠狠道“给我查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他疑神疑鬼,从窦卓到世子,及营中诸将挨个在心里过一遍,总觉得谁都有嫌疑,谁都没证据。
窦卓自丧子之后便闭门不出,连营中事务也推拒了,在家哀悼独子。近来他看步兵营乱的不成样子,暂由沈淙洲代为掌管。
世子年纪尚小,他纳苏溱溱入府的时候还没出生,当年旧事也无从知道,今晚一直在喝酒,大约对金不畏占了她的功劳到底有些介意,光顾着伤心了,连台上唱什么都没留意,宴散的时候都已经半醉,打着酒嗝半挂在亲卫身上,被拖了回去。
卜柱太过鲁直,柴滔乃是长子岳父,万喻严厉坦荡,理应做不出这种事情到底是谁呢
定北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银簪记背后的人,却总觉得四面鬼影幢幢,到处都是阴暗算计与嘲笑,避无可避。
金不语被黎英半拖半背带回营房,远远看到门口站着俩人,似乎是独孤默与京里来的礼部员外郎,走得近了才听到赵远平说话。
“真没想到,状元郎做了定北侯世子的小厮。独孤默,你也有今日”
独孤默很是平静“赵远平,你喝醉了”
“叫我赵大人”赵远平趾高气昂道“独孤默,你以前在京里清高,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我赵远平求你一首诗一副画都被你教训,你还真当自己才高八斗不过是瞧在你父亲独孤玉衡的面上。你知道你父亲的近况吗”
独孤默“赵大人,你喝醉了”
赵远平“告诉你也无妨,他还在牢里押着呢,科考舞弊案审了几个月,没想到陛下病了,就给拖延了。听说你父亲在牢里得了重病,大概也离死不远了。你身为人子,连回京见你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你难不难受”
独孤默“赵大人,你喝醉了”
少年的声音清朗平静,喜怒无波,然而金不语听着却很不是滋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酒喝多了,还是单纯见不得自己院里的人被欺负,东摇西晃大踏步往前走,被黎英连喊“世子慢点小心摔了”
金不语醉醺醺走过去,差点一头砸中独孤默,少年郎犹疑的扶住了她,这是知道她真实身份之后,两人初次近距离接触。
世子爷却晕头转向往旁边撞,被正刻薄独孤默的赵远平给挡住了去路,她暴躁的骂道“什么东西,敢挡爷的路”
赵氏一族在京里如今风光正盛,宫里出了个贵妃娘娘,而赵远平的祖父赵躬向来主张遵循旧制,与革新派独孤玉衡斗的死去活来,无论科考舞弊案最后结果如何,赵家已经将独孤家踩到了泥里。
赵远平靠着祖荫进了礼部,得了个员外郎的官职,此次前往幽州出公差,想到能当面羞辱独孤默,一路兴奋了好些日子,没想到却被定北侯世子给骂了。
他怒火顿起“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眼瞎吗”
世子爷低头,用醉意朦胧的双眼端详他,还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咧嘴傻笑“你不是个东西”
“你才不是个东西”
世子点点头“我自然是人啊。你不是东西又不是人,难道是个矮冬瓜”
赵远平一张脸涨的通红,气的大骂“醉鬼懒得跟你计较”扭头走了。
他一张脸长的勉强还行,但无奈十五岁之后就再没长过个子,在京中一众公子之中他的个头是出了名的矮,又贪吃长肉,只能横向发展,离翩翩佳公子差着十万八千里。他其实最嫉妒的不是独孤默的才气,而是他的容貌。
许久不见,没想到独孤默又拔高了一大截,做了流犯也不见憔悴,反而风姿更胜往昔。
赵远平本来见到独孤默就满肚子酸味,羞辱他也不见成效,与定北侯府世子狭路相逢,才发现自己脑袋与世子肩膀齐平,被世子俯视着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尤其还当着独孤默的面,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只能落荒而逃。
金不语注视着赵远平远去的身影直起了腰,醉意退去眼神清明,步履稳健,走了两步发现独孤默还呆呆望着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折回去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骂道“你不是挺能耐吗嘴巴除了吃饭就没别的用处了别人骂你你不会骂回去”
“你的嘴是摆设吗”
独孤默“”前两天,世子还要杀了他。
杀他是真的,维护他也是真的。
“世子不生我气了”少年郎眼中浮起细碎星光。
金不语狠狠骂道“笨死了”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