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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思暮想 第3章

作者:倪多喜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4-09-15 21:26:20 来源:就爱谈小说

回家路上,谢轻寒并未与周雪讲话。车里太沉静,谢轻寒索性闭目养神。

但周雪知他没睡,忍不住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漠,很没礼貌”

谢轻寒略诧异,没想到周雪主动开口。他睁开眼,看向她,眼神未置可否,静待她要讲的话。

周雪道“我已经看出来,你当我没有家教,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的关系,你根本正眼也不会看我。可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她是怎么对我的吗我三岁时,她就抛弃我离开了家。奶奶讲她在外面傍上大款,所以抛夫弃子。从我懂事开始,我的每一个朋友最后都会离开我。因为他们的父母不让自己的孩子和我玩,讲我是不守妇道的女人生的女儿,在学校里也对我指指点点。人人都孤立我,不愿同我做同桌。我小时候最讨厌上学。那个时候她在哪里她为何从来不回来看看我如今她终于成功,傍上你父亲,便想把我找回去,向我炫耀她如今过得有多好吗我不怕明白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谢轻寒静静听着,也静静看着周雪。这是认识以来,她同他说过最多的话。

谢轻寒看她很久,只问了一句,“那你为何跟我来北京别说你只是想来北京看一看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

周雪知道骗不了谢轻寒,她也不打算骗他,说“我只是想来看一看,抛夫弃子之后她可有如愿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现在看到了”

“是。你父亲对她不错。她命真好。”

谢轻寒看着周雪,沉默一会儿,以一副人生阅历丰富过她的口吻说“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知道的真相也许根本不是真相。”

周雪道“你如今自然帮她说话。”

谢轻寒道“我不帮任何人说话,我只是陈述事实。”

周雪看着谢轻寒。

谢轻寒道“反正你如今已经来了北京,不妨先搞清楚真相再决定是否原谅你母亲。”

周雪仍旧觉得谢轻寒在帮何丽珍说话,他们如今算得上是一家人。她望向窗外,在心中告诫自己,她永不原谅她。

半个小时后,汽车驶入一幢高级住宅区,里面的房子全是一栋栋独立别墅,周雪平静地看着窗外,再一次讽刺地想,何丽珍真的很好命。

这世上是否真的不存在因果报应,否则为何抛夫弃子的女人能过得这样好。

到家以后,谢轻寒要先上楼洗澡换衣服。他洁癖太严重,坐过飞机必定要先洗澡换衣服。

他交代佣人给周雪拿吃的,并叮嘱她,“你自己坐会儿,你母亲一会儿就回来。”

周雪看着谢轻寒上了楼,才有兴趣打量一下这栋房子。她对数学没有概念,不知这栋房子究竟有多少平,唯一的感受就是好大。落地窗外的花园甚至大过学校的足球场。

她在心中冷笑,原来有钱人都过着这样奢靡的日子。

她不再有兴趣看,在沙发上坐下来。

诚如谢轻寒所说,何丽珍的确很快就回来了。他们的车就跟在谢轻寒的车后面。

何丽珍已经在路上调整好情绪,一进门就高兴地说“阿雪,还喜欢这里吗我为你准备了一间房,我先带你上去看看。”

她高兴地说着走到周雪跟前,想要伸手去拉她。但周雪躲开她,说“不必麻烦了,我很快就会回家。”

何丽珍听见周雪的话,心中很难过。她在周雪侧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她说“阿雪,这里就是你的家。让妈妈照顾你,好吗”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望着周雪的眼里已经蓄泪,近乎是请求了。

请求让我照顾你,让我弥补你。

可周雪却只觉得很好笑,她看着何丽珍,说“你可能不记得。我今年已经十九,不是九岁。我早已成年,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阿雪”

“你别再说了,我同你不是很熟,你不必费尽心思想让我原谅你。我明白告诉你,不会有那一天。”

何丽珍的脸立刻苍白了,她望住周雪,嘴唇颤抖,眼泪先于话语流出来。

谢玄清终于看不下去,心疼妻子,他走过去,坐到妻子旁边,搂住她肩膀,看着周雪说“阿雪,你不可以同你母亲这样讲话。”

“笑话。她有什么资格做我母亲”

她看着谢玄清,目光落在他护住何丽珍的手臂上,忽然没忍住笑了,“倒是你,你究竟喜欢她什么你知不知她抛夫弃子也许将来有一天也会抛弃你。”

她顿了顿,又嘲讽地一笑,说“不过应该不会。你这样有钱,她不会找到一个比你更有钱的人。”

“阿雪,够了”何丽珍终于忍不住。

周雪冷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

谢玄清直叹气,他摇着头,“阿雪,你误会你母亲。你对她偏见太深。”

周雪最终由佣人白姨领去她的房间,因她暂时不愿同何丽珍说话,也不想看见她。谢玄清一面轻拍妻子肩膀,一面唤来白姨,说“先带小姐回房间休息。”

周雪的房间在二楼,白姨领着她,和蔼地同她介绍,“一楼主要是客厅和几间客房,小姐和少爷的房间在二楼,先生和太太的房间在三楼。”

经过一间卧室,门关着,白姨同她说“这就是少爷的房间,您的房间在隔壁。”

周雪疑惑,“谢轻寒”

白姨亲切地笑了笑,点点头,又道“不过少爷不常回来,他单独有住处。”

周雪“哦”了一声,转身走去隔壁房间。

当她走进房间,映入眼帘就是一间宛若公主起居室的房间。白色的帷幔,浅紫色的墙,许多的芭比娃娃,梳妆台上女孩子用的护肤品化妆品一应俱全。整个房间像一个梦幻的小城堡,像极常在国外电影里看见的公主的起居室,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

可周雪不是普通的少女,她早已经过了喜欢芭比娃娃喜欢紫色粉色的年纪。怀有少女心的时间在周雪十九年的人生中非常短暂。她只在十岁那年,非常羡慕过邻居的女儿拥有过的芭比娃娃和她那些漂亮的公主裙。

后来她们家发达,一家人高兴地搬进新房。走前那个女孩来找她,将她许多芭比娃娃送给她,说“我妈妈说到新家再给我买新的,这些太旧,你拿去玩吧。你每天都在家门口看我玩,一定很喜欢。”

她将那些芭比娃娃塞她手里,塞不下的就丢地上,然后高兴地跑走了。

过不久,她又收拾出几件不要的公主裙,一并丢在她脚边,说“都给你。”

周雪就是那时候起,不再喜欢芭比娃娃,也不再喜欢公主裙。

“小姐,这间房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太太亲自为你买的。她一直很思念你,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布置这间房。”白姨站在门口,替何丽珍说话。

但他们不知道,无论他们说什么,周雪都不会觉得感动。

她转过身,看着白姨,“可否请你出去,我想洗个澡。”

“是是,卫生间就在里面,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就是。”白姨忙应道,退出去替她关上门。

周雪看着这间梦幻的房间,她并没有安全感,只觉得陌生。

她进浴室洗澡,然后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

出来后,她到阳台偷偷抽一支烟,蹲在阳台椅子上给朋友打电话。

那边的人似乎也在等她电话,电话一打过去立刻就接通了,杨森着急地问“阿雪你去哪里了我们去你家找你,你家门关着,你邻居说你跟一个男人走了,是不是那天晚上来酒吧找你的男人”

周雪道“我来北京了。”

“什么”杨森叫嚷起来,“你去北京做什么你人生地不熟的,小心别人把你卖了。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说不定专拐女孩子去做非法勾当”

周雪笑了笑,说“我社会经验很丰富的,谁能骗得了我。”

“那你为何跟他走他到底是什么人。”

周雪说“他是我妈派来找我的人。”

杨森在那头沉默了会儿,再开口终于没那么激动,他问“你去见你妈了见到了吗”

“嗯。”

“她过得好吗”

“很好。”周雪觉得讽刺,说“杨森你知道吗,我来的时候想,我一定要报复她,不管她过得好不好,都一定要搅得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可我真的来到这里,真的见到她,忽然觉得好累,好没意义。她对我来说,就像一个陌生人,浪费我的人生去恨一个根本不重要的人,真的好没意义。”

杨森说“那就回来。阿雪,别待在那边了,回来我们过回平静的日子,就像以前一样。夏天到了,我们一群人又一起去喝酒,晚上骑摩托去离海边看海鸥。你上次不是说想看日出,回来我们一起去啊。”

周雪回忆在家乡的生活,虽然好穷,可是她一直过得很平静。没有爱,也没有恨,没有很开心,也没有悲伤。她没有什么斗志,也没有什么梦想,就想这样过完这一生。

周雪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忽然很想回家,她问杨森,“杨森,你有钱吗”

杨森问“你要多少。”

“我想买一张回家的机票。”

杨森立刻说“你等我下我去给你借”

杨森挂掉电话,十分钟后,周雪的微信收到一笔两千块的转账,然后杨森打过电话来,“阿雪,收到了吗我转你微信上了。”

周雪点点头,说“收到了。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给你。”

“没事,不急。”

周雪回房间收拾她的书包,她本就没带什么东西。她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书包里,打算明天一早离开。

就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把书包放回床头柜上,起身去开门。

谢轻寒是上来喊周雪吃饭的,但看到周雪时,他眉目沉了沉,盯她看很久。

他自己也是老烟枪,对烟味太熟悉,看了周雪一眼,“又抽烟”

周雪坦荡地同他对视,“先生,我十九岁,不是九岁。成年人抽支烟还要同你报备吗”

谢轻寒看她一眼,他已领教过她的牙尖嘴利,懒得再管她,说“下来吃饭。”

他转身下楼,周雪在他背后说“我不吃。”

谢轻寒“随你。”

他下了楼,周雪关上门,回房间去等待天亮。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在心里想,明天天一亮,她就离开。

谢轻寒一人下楼,谢玄清问“阿雪呢”

谢轻寒在自己位置上坐下,说“她不吃。”

谢玄清微微蹙了下眉,侧头去看妻子。

何丽珍显然已经听见,握着筷子发呆,神色茫然且无措。

这顿饭只有谢轻寒一人有胃口,他吃过饭便离开老宅。

他自己有住处,如今已经很少在老宅过夜。

晚上十点,周雪仍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等待天亮。

她第一次感觉到长夜难熬,不知何时天才能亮起来。

有人在外敲门,动作很轻。

周雪抬头往门口看了眼,没有应声。

何丽珍在外问“阿雪,睡了吗”

周雪不应声,索性拉起被子,侧身躺下,闭上眼睛。

外面静了一会儿,周雪原本以为何丽珍已经走了。谁知没一会儿,她的声音终于又响起,在外面静静地说“阿雪,我知道你恨我,我作为母亲,没有尽到照顾你的责任,我亦愧疚了一辈子。阿雪,我从未奢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想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在我有生之年,让我弥补你”

周雪终于将门打开,她看着何丽珍,平静地说“不需要了。我已经不恨你,你现在过得很好,也算得偿所愿,不必再把心思花在我身上。对我而言,你同陌生人也没有区别。”

“阿雪”

“我明日便会回家,日后你也不要再找我,我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不希望再被打扰。”

她说完就要关门,何丽珍却突然哭了,“阿雪,你还说不恨我,你要与我断绝关系,你还说不恨我。你是我丢掉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我怎会不爱你当年你父亲在我哺乳期间亦对我拳打脚踢,我舍不得你,忍到三岁,一次被他打到差点失去一只眼睛,终于提出离婚。我拼命争取过你的抚养权,但因没有经济来源,你仍被判给你父亲。”

何丽珍回忆起那些无边无际的黑夜,至今仍旧浑身发抖,“法院判我有探视的权利,可你的父亲和你奶奶不允许我探望你。我每次上门他们都将你藏起来,你父亲仍动手打我。我那时太软弱,只知哀求,跪在他们面前不知磕足多少个头,可他们就是不允许我见你。”何丽珍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女儿,泪水决堤,哭着说“阿雪,你不知这些年来我有多想你。”

周雪第一次听见这些,她的世界观受到冲击。她看着何丽珍,明明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合在一起她竟不知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呆住,看着何丽珍,想透过她悲伤的脸看清楚她是否在撒谎。

她看着她的眼睛,想知道她曾经是否真的差点失去一只眼睛。

她看着她,想知她是不是真的爱她。

可一定是她阅历太浅,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忽然不知道究竟要相信谁。

何丽珍见周雪不说话,好怕再失去她。她忍不住紧紧握住周雪的手,近乎祈求,“阿雪,妈妈求你,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好不好”

周雪看着何丽珍近乎请求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眼被她紧紧握住的手。她沉默一会儿,终究还是将手抽走,她抬头看着她,平静地问“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后来呢父亲在我七岁那年已经去世,你那时为什么不来带我走”

何丽珍心中无限悲痛。她看着周雪的眼里似含了无尽的泪,很久很久,才低声说“我何尝不想带你走。”

永远记得那一年的夏天,母亲病重,她不得不回到那个她曾经拼命逃出来的地方。下了火车,见到来接她的人,她几乎想立刻逃离。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双浑浊的,总是躲在窗外偷看她洗澡的充满性 欲的眼睛。那是她少女时期的噩梦,夜夜将房门紧锁,将书桌和衣柜全部堵在门口,仍不敢入睡,夜夜睁大双眼,死死盯住门口,怕下一秒就会有恶魔破门而入。

那时最怕在夜里听见一点动静,哪怕只是一只小鸟停在窗口,也会吓得握紧枕头底下的剪刀,像一只惊弓之鸟,望住窗口害怕地发抖。

那时做梦都想要逃出去,所以后来遇到阿雪的父亲,因对她好一点,便想也不想就跟他走。十九岁生下阿雪,以为人生终于有了归宿。却不曾想,原来只是从一个魔爪逃到另一个魔爪里。

阿雪的父亲初时待她很好,令她以为终于能有自己的家。可慢慢她发现,他个性极度偏执可怕,对她的占有欲达到恐怖的地步,不允许她出门,不允许她同任何男性讲话,只要有男人同她搭讪,回到家就要对她动手,到后来甚至到了只要有男人多看她一眼,回到家都免不了要对她拳打脚踢。

那时为了阿雪死死苦撑,到阿雪三岁那年,终于无法忍受,起诉离婚。

结果就是,她失去了女儿的抚养权,并从此再也见不到女儿。

出事那年,阿雪应当已经六岁。回家前,她买了新的冬衣寄给阿雪,然后才坐上回家乡的火车。

在火车站外见到朱海时,少女时期的噩梦又重新袭上心头。她离他很远,警惕地盯住他。

他舔着脸上前来,笑起来仍旧一幅下流样,同她说“你妈叫我来接你。”

他看起来比从前收敛许多,一双眼睛终于不再乱看。但何丽珍仍未放松警惕,没有坐他的车,自己坐了一辆路边的摩托。

他开着破面包车跟在旁边,“哎哟,我特意来接你呢,我好歹也是你继父,还能把你怎么着不成。”

那时何丽珍坐在摩托车后座,想,如果回家见到母亲没有大碍,她立刻就走,绝不在家里多待一分一秒。

可回到家才发现,原来母亲真的病重,她甚至已经不能从床上爬起来,不能讲一句完整的话。

大舅来看过,说,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恐怕就这几天了,你有没有带够钱,丧葬费可得你自己出啊。

何丽珍已经习惯了那个冷漠的家族,她留下来,打算陪母亲走完人生最后的日子。

可是终究还是出了事,那晚下很大雨,她那几日都守在母亲床边,想着有母亲在,朱海就算对她有什么想法,也不敢乱来。

可她没料到他那样胆大包天,晚上在她喝的水里下了药,就在母亲床边要对她用强。

何丽珍已不想回忆那时的恐惧,她只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喊破了嗓子也无人来救她。她看见母亲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想要抬起身子来救她,可她半身瘫痪,完全无法动弹。

她的眼里充满着恨和恐惧,她在那一刻大抵终于相信,继父一直以来都对她怀有不轨之心。

她在十几岁刚刚发育的时候,同母亲讲过继父偷看她洗澡,可母亲不要信她,她哭的时候,母亲甚至扇过她一耳光,讲她不要脸,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

她从此不再说,一心只想离开那个家。

她被朱海按到地上,他嘴里的臭气喷到她脸上,她拼命挣扎,但因为身上失去力气,怎么也推不开他。

那时一定是很绝望很绝望,窗外大雨滂沱,雷电交加,仿佛天都快要塌下来。她脸上布满泪水,于混乱中不知在地上摸到什么,用尽全身力气砸到朱海的头上。

她拼命的,将手中的东西一下又一下地砸向朱海的头,感觉不到手上已全是血,直到朱海终于伏在她身上,再也动弹不了。

她大哭,望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觉得人生真的好苦好苦。

那一年,她二十五岁,因防卫过当被判刑八年。

那一年,阿雪六岁,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她。

她在狱中唯一的思念只有阿雪,不知她是否吃得饱穿得暖,不知她父亲有没有好好照顾她。每每见到有狱友的家人前来探望,心中多少有些羡慕。

有人问她,为何这么久不见你家人来探望你。

她觉得苦涩,很小声说“我已经没有家人。”

她在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女儿,但她已经不能再见她。她不愿让她知道,她有个正在服刑的母亲。那将会是她人生最大的污点,她没有照顾她已经很失责,怎么敢再给她干净的人生带去污点。

出狱那年已经三十三岁,在一间花店做事。

赚的钱全部寄去从前的地址,不知阿雪是否收到,未曾收到阿雪的回信。

但她仍旧执着地往那个地址寄钱寄物,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在快要失去活下去的动力那一年遇见了谢玄清。过往人生中所有的苦难,终于都在谢玄清那里得到了治愈。

何丽珍看着眼前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女儿,直至今日,仍旧不愿告诉她那些不堪的往事,她只能请求她,“阿雪,我有许多苦衷不知要怎么同你开口,但你相信我,过去这十几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阿雪,留下来好吗”

周雪看着何丽珍眼中溢出来的泪水,她看起来不像说谎,令她怀疑她是否真的有很多苦衷。

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苦衷,让她抛弃她这么多年。她曾经一度以为,她是否已经不在这世上,若她已经不在这世上,她尚且可以原谅她。

这天晚上,周雪一夜未眠。

她坐在床头发呆,手心里藏着一张小小的照片。那是何丽珍年轻时的照片,她曾在收拾父亲遗物的时候,在一本书里找到。

那时候的何丽珍大约只有她现在这样大,还有着明媚笑脸。

若她说的都是真话,那她后来的人生未免太过不幸。

她想起父亲。父亲在她七岁那年就过世了,她同父亲的感情其实算不上多深。只记得父亲很爱喝酒,喝醉酒会砸东西,会骂人,骂很难听的话。

她那时很小,很害怕,躲在房间不敢出去。

父亲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她记住,她的母亲是个很会勾搭男人的。

奶奶也如此说,以至于在她从小到大的认知中,母亲是个极坏的女人。

她一直恨她。

周雪觉得好疲惫,一夜未眠,天亮也毫无困意。直到杨森的电话打来,她才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她接起电话,杨森在电话那头高兴地问“阿雪你到机场了吗几点的飞机,我来接你。”

周雪靠在床头,握着电话沉默好久,终于出声,“我可能暂时不回来。”

“为什么”杨森很惊讶,问“你不是不想待在那边吗为什么又不回来了”

周雪道“不是不回来。只是暂时不回来,我想搞清楚一些事情。”

“暂时不回来是多久阿雪,你不会原谅你妈了吧你不是恨她吗”

周雪略迟疑,道“她似乎有苦衷。”

“能有什么苦衷她在你的人生中缺席了这么多年是事实,无论什么苦衷都不值得原谅”杨森说。

周雪忽然觉得疲惫,她不想再听,挂掉电话。

墙上的时钟已经走到七点半,窗外清晨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白姨在卧室外轻轻敲了敲门,轻声问“小姐醒了吗准备吃早餐了。”

周雪看了眼门口,终于应了声,说“知道了。”

她今日终于肯下楼吃早餐。起床洗漱,换了衣服下楼。

早餐是何丽珍亲手做的。她昨晚亦是一夜没睡,天没亮就下楼准备早餐。

她不知女儿喜欢吃什么,中式早餐和西式早餐各做了一份。

她原本还担心女儿不肯下楼来吃,同白姨说,如果阿雪还是不肯下来,就送上去给她,不要说是她做的。

谁知就在她忧心忡忡地摆放早餐时,白姨已经领着周雪下楼来,语气愉快地喊她,“太太,小姐下来了。”

何丽珍一愣,抬起头就看到阿雪走在白姨后面。

她连忙露出近乎讨好的笑容,“阿雪。”

周雪看了眼何丽珍,没有应她,也不知说什么。

她还不知要如何同她相处。

倒是谢玄清出来打圆场,他爽朗地笑,说“阿雪,昨日睡得可好你母亲特意早早起来为你准备早餐,你快来看看喜欢吃什么。”

周雪又看了眼谢玄清,跟着才走到餐桌边。

佣人替她拉开椅子,她坦然地坐下。

何丽珍见阿雪终于肯坐下来同她一起吃饭,近乎要喜极而泣,她甚至紧张到有些手足无措,恨不得将桌上所有的早餐都堆到阿雪面前由她挑选,说“阿雪,你看看喜欢吃什么,要是都不喜欢,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再去做。”

周雪看着何丽珍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她,忽然很为她感到悲哀。她其实并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

她随便端过一份吐司牛奶,低头吃起来。

何丽珍看着阿雪终于肯坐下来同她一起吃饭,高兴到近乎喜极而泣。

谢玄清是最了解妻子的人,他当然知道她此刻有多高兴,他伸手拉住她手,笑说“好了,你也坐下来吧,大家边吃边说。”

何丽珍这才赶紧抹了眼泪,在丈夫旁边坐下来。

她见阿雪已经喝掉半杯牛奶,怕她不够,又赶紧给她添上。还在吃早餐,她已经开始关心午餐,问“阿雪,你平日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一会儿出门买菜,中午做给你吃。”

这样的吃饭状态其实令周雪很有压力。她并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有一个人一直看着她。

她敷衍地应一句,“再说吧。”

何丽珍还想再说,丈夫在桌子底下轻轻拉下她手,笑说“好了好了,你也快吃吧,你们母女俩以后相处的日子还有很多,来日方长。”

何丽珍这才点点头,低头吃早餐。

早餐过后,何丽珍便着白姨出门买菜,自己则在厨房为阿雪削饭后水果。

此刻的客厅里只有周雪和谢玄清两个人。

茶几上摆放着新鲜果汁,谢玄清笑着替周雪倒一杯,说“水果汁也是你母亲今早现榨的,喝喝看。”

周雪看着倒进杯子的果汁,沉默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看向谢玄清,问他,“你知道我母亲的事吗”

“你是指”

“她从前的事。”

谢玄清放下手中果汁壶,他看着周雪,沉默很久,才缓缓开口,说“她从前经历过许多事,我不知你是指什么。”

周雪道“她讲我父亲有暴力倾向。”

谢玄清想到妻子身上那些陈年旧伤,眼神变得阴鸷,他看定周雪,说“说句难听的话,你父亲是个人渣。”

周雪不可置信地瞪住谢玄清。

谢玄清想起妻子经历过的那些苦难,除了心疼,惟今只能长叹一声气。

他看着周雪,告诉她,“阿雪,你该对你母亲好一点。她从来没有对你不起。相反,她是个苦命的女人。”

周雪看着谢玄清。

谢玄清像是陷入某种回忆,说“我刚认识你母亲的时候,她的经济情形很不好,百病缠身。”

周雪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她好奇问“她生了什么病

“很多旧患。”谢玄清并不多说,讲起妻子,他眼里只有满满心疼。

“我同你母亲在一起后,带她去国外治疗过三年。那三年你母亲的内心平静很多,只是仍然放不下你。她常常会头疼,医生说是因为曾经受过外物撞击。”

周雪下意识捏紧了手指,怔怔看着谢玄清。

谢玄清也看着她,替妻子同周雪说“阿雪,我不求你能原谅你母亲在你成长过程中的缺席,我知道无论什么理由,你始终是最无辜的,你有权利恨任何人。可是阿雪,我仍希望你能给你母亲一个弥补你的机会,留下来,让我们照顾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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