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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77章 077

作者:云上浅酌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4-09-15 21:59:29 来源:就爱谈小说

天际灰沉, 墨色江涛。寥寥数只飞鸟掠过水波。在寒风中翻飞、含了霜雪之色的衣袂,落在桑洱的眼里,轰地一声, 让周遭的纷纷扰扰都远去了。

算算时间, 这时候的谢持风, 已经十六岁了。

和一年多以后, 在大禹山的杏花林遇见桑洱一号马甲的他,已经非常相近了。

桑洱调动着回忆。在原文剧情里, 谢持风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白月光,就是在他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离开昭阳宗、去外地除祟的路上。

由于急着追捕妖兽,谢持风没和白月光说上几句话,就不得不跟着大部队走了。

他本来打算在任务结束后, 再去找白月光好好叙旧。

可惜世事无常。这一次, 郸弘深也在同行弟子之列。为了给自己的小青梅找一味温养血脉的奇药, 在杀掉妖兽后,郸弘深坚持在妖兽的巢穴多留一天。导致谢持风也晚走了一天。

等谢持风赶到泸曲时,等待他的, 就只有一座烧毁的宅邸了。

白月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也是谢持风和郸弘深结下旧怨的原因。

前后因果,就这样清晰地串了起来。

显然, “偶遇白月光”事件, 就是在今天发生的。

被别人一眼不错地盯着看, 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

很快,谢持风就察觉到了有视线落在自己的侧颊上,随眼看了过去。

芸芸众生, 来来往往。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人海里,微笑着看他。

谢持风的目光乍然凝固。

仿佛是因为难以置信,那张冷淡平静的美人脸,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渐渐地越来越快,拨开人群,朝她跑来,面上流露出了几分急切,像是怕她会消失。

也就十来步路的距离。一眨眼,谢持风就来到了桑洱前面。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了旁人的阻隔了。

这短短的时间,桑洱已经调整好心情,抬头,对谢持风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率先轻轻喊了一声“持风。”

三年了,她还记得他。

不仅记得,还能在人海里,一眼认出他。

谢持风心头一热,千言万语涌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且骤然重逢,他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叫桑洱。憋了半晌,竟是拘谨地喊了一句“秦小姐。”

在秦家借住的时候,谢持风几乎没有喊过桑洱任何称呼。唯一的一次,是在桑洱送他小老虎钱袋的那天,喊过一句“姐姐”。

现在,这句软糯的称呼,他根本叫不出口了。

谢持风居然叫她秦小姐,果然很符合他的性格,桑洱忍不住弯起了眼睛,调侃道 “你那时候不是喊我姐姐的吗这么生分干什么”

谢持风眼睫颤了下,耳根微热“我,我只是”

“行了,只是逗逗你。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桑洱缓了缓神色,柔声问“持风,当年你走得那么突然,我都没有好好和你说句再见,之后也一直很担心你。你现在过得好吗”

沉浸在重逢的目眩和喜悦里,可听到她的话,谢持风的神思就瞬间被拉回了现实,目光一凛。

当年他就怀疑过,自己被送走究竟是不是秦桑栀的意思,很想当面问一问她。只是后来,在机缘巧合下,他去了昭阳宗,成了箐遥真人的弟子。因仙宗有令,弟子在结丹之前不可下山。这三年来,他一直没有机会求证此事。

今天是谢持风第一次下山除祟。没想到,上天竟会安排他在这里碰见秦桑栀

从她说的话可以得知,当年的事儿,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有人瞒着她,赶走了他。

谢持风握剑的手无声收紧了,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邪性的人的身影。

这一思索,停顿已经超过了两秒。面对桑洱变得有点疑惑和担心的表情,谢持风回神,立刻答道“过得好。”

桑洱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在箐遥真人身边,谢持风是不会受苦的。她的目光转而停在了谢持风的衣襟和佩剑上,夸赞道“这是昭阳宗的校服吧真好看,很适合你。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我随师门下山除祟,在追捕一只妖兽。”谢持风简洁道。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她周围看去,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裴渡,皱了皱眉。

他还记得,三年前,裴渡就像一块狗屁药膏,总是霸占着秦桑栀。

如今,秦桑栀外出,离开了泸曲,却没看到裴渡跟来,还真奇怪。

难道裴渡已经走了

谢持风迟疑了下,黑眸看着她,问道“怎么没见到那个叫裴渡的人他不在你身边了吗”

“”桑洱想到之后的剧情,点头,撒了谎“对。”

这时,桑洱带来的小侍女挤开人群,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姐那边有个艄公说现在江风变小了,马上可以出船,我们得赶紧,万一风浪又变大,我们就天黑都走不了了。”

与此同时,谢持风身后传来了一道喊声“谢师弟,你在那边做什么呢我们该出发了。”

桑洱循声望去,看见渡口外的石牌坊下,站了一行轻装负剑、仙姿皎皎的仙门子弟。其中一个柳眉杏目、神态倨傲的少年,赫然就是郸弘深。

桑洱收回了目光,善解人意地对谢持风说“你的同门在叫你了,你快过去吧。我也要上船了。等你执行完任务,有空再来找我叙旧也不迟。”

谢持风蹙起了好看的眉。

此处稠人广众,嘈杂拥挤,远处的人又在不断催促,彼此都急着离开。

而当年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因为早已领教过裴渡的恶劣,谢持风本来打定主意,如果裴渡这个危险人物还在秦桑栀身边,那么,即使秦桑栀很难一下子接受真相,即使时间只够说一半、不得不吊着她的胃口,他也会立刻告知她当年的真相,并提醒她,要小心裴渡。

但现在,裴渡已经不在她身边,危险源消失了。

不如就按她所说的,等除祟之后,他再去泸曲找她,在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从头至尾,一口气将事情都告诉她吧。

谢持风默默做了决定,不忘再向桑洱确认了一次“你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府邸吗”

桑洱点头。

“我知道了。过几日我会来拜访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现在我就先告辞了。”

谢持风转身离开。可没走多远,后方的人忽然喊住了他“持风。”

谢持风停住脚步,回头,疑道“怎么了”

江风凛冽,吹拂着桑洱那袭披风的毛领,衬得她的脸颊越发小。鼻尖、耳朵,都冻得微微发红。

桑洱认真地看了谢持风一会儿。

不知道这算不算孽缘。秦桑栀和青竹峰的桑洱,这两个与谢持风牵扯最深、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的角色,竟都是由她来扮演的。

在这之后,桑洱想不到她和谢持风还能有什么交集。这估计是她和谢持风最后一次在“相识”状态下的对话了。

隔着茫茫人潮,桑洱最终只是对他笑了一下“没什么,保重啊。”

谢持风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句诀别。

他颔首,最后看了桑洱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师兄师姐们。

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江水奔涌,风高浪急。行船添了几分惊险,比去程要快得多。

回到泸曲时,已是深夜时分。距离裴渡的生日,正好还有两天。

因为知道桑洱给他庆生的惯例,仆人们已经在着手布置府邸了。忠叔满脸慈祥,背着手在指点大家干活儿,把大厅装点得很有气氛。

桑洱没有叫停他们,回了房间,才对系统说“系统,修改原文30个字的权力,我现在就要用。”

系统“没问题,宿主,马上为你加载原文。”

房间的空气里,浮现出了一面半透明的光墙,上方是密密麻麻的原文段落。

虽然可修改字数有30个字,但关键剧情依然是不允许改动的。譬如不能把“秦桑栀死了”换成“秦桑栀活了”。

好在,桑洱本来也没打算动这部分内容。

系统观察着她的动作,片刻后说“宿主,我有些惊讶你会修改这些地方。我以为你会把这份权力更多地用在自己身上。”

桑洱摇头“没什么必要,现在这样比较合适。”

这一回修改原文,桑洱花的时间比第一次要多得多,反复斟酌、删改、计算字数。最后通读了一遍,提交上去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桑洱趴在床上,倦意涌上眼皮,却仿佛有一根细弦反复地磨着她的脑髓,让她无法安稳入睡。

根据原文,裴渡会在他生日那天下午回来。

留给她的时间,只剩下一天半了。必须尽早准备好剧情要求的东西才行。

这一年的寒潮,来得比往常都早。

十二月初,北风萧萧,天凝地闭。尤其这天夜里,泸曲下了一场雨。

夹着冷霜的雨丝,贯于风中,打得人骨头缝儿都在发颤。

还未至眠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许多铺子都早早打烊。金器珠宝铺的掌柜靠在柜台后,枕着乌木算盘,在打瞌睡。半梦半醒间,忽然被一阵“踏踏”的沉重脚步声唤醒了。

“啪”的一声。一个沾了雨珠的深色钱袋被抛到了台面上。烛火被风拂得暗了一暗。

掌柜揉了揉眼睛,一抬头,看到眼前是一个被冷雨打得半湿的年轻男人,穿了一身打眼的衣裳,褐发沾了亮晶晶的水珠,脸也冻得有点苍白。

他微微抬起下巴,左臂搭在柜台上,催促一般,用食指敲着木板“把你这里最好的戒指拿出来,要金的。”

半个时辰后,裴渡臂弯里夹着一个锦盒,下了台阶。

雨恰好停了,趁现在,裴渡迈大步子,往家里的方向走去。在脑海里描绘着盒中之物的模样,不由咧了咧嘴,颇为满意自己的眼光。

从戒指到外盒,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连这身衣服,也是新换的。

过生日,就得穿新衣服。这是秦桑栀教他的。

原本,按照正常的速度,裴渡是明天下午即是他生辰当日才会回来的。但想到出发前桑洱说的话,裴渡就神差鬼使地开始挤压时间,睡少一点、跑快一点就这样,硬生生地挤出了大半天的时间差,在生日前夜赶回来了。

不知道等会儿她看到他提早回来了,会是什么表情。会很高兴、很惊喜吗

裴渡的嘴角下不来了,加快了步速。

哪知道,这鬼天气今天注定要和他过不去。半路上,天气毫无征兆地一变,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兜头淋下。

这四周一个避雨的地方也没有,裴渡脸色猛变,嘴里咒骂了几声。

这一路上,虽说非常爱惜自己的新衣服,但在雨来的瞬间,裴渡还是条件反射地将锦盒护在了怀里,用身体挡着它,奔跑了起来。

冒着雨快跑,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府邸前。

两扇府门紧紧闭着。院墙内,漆黑安静,灯火昏暗。

裴渡微一挑眉。

才这个时间就没声音了,是都睡了吗

裴渡用手臂夹着锦盒,正要开门,忽然,又犹豫了一下,把盒子里的那枚戒指拿了出来,藏在手心。显眼的锦盒,则塞进了乾坤袋里。

沉重的府门开合,在夜里发出了“吱呀”一声拖长的哑响。

裴渡放下门闩,锁好门,哼着调子不明的歌,步履轻快地往府邸深处走去。

绕过一个昏暗的弯角,“噗嗤”一声,仿佛丝帛绽裂的皮肉被捅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裴渡的步伐猛地一刹。

一把锋利的银剑,刺进了他的左肩里。

鲜血“咕噜咕噜”地从剑刃与皮肉的间隙里冒出。

雨早已停了。雷声轰鸣不止,闪电飞光,照亮了距他两步之遥处,剑主人那张全无血色的脸“裴渡,杀了我养父的人,是不是你”

连铺垫和绕弯子都没有,就这样直接地问了出来。

彻底打碎了这三年多来,构筑在谎言和杀机上的平和温柔的梦境。也解释了这把剑为何会突然指向着他。

“”裴渡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左肩,忽然笑了一声“过了今晚我就二十岁了。姐姐,你就给我准备一份这样的礼物,我可真伤心啊。”

顿了顿,他抬起头,环顾着这座静得仿佛空无一人的宅邸,阴恻恻道“我就说呢,怎么那么安静。其他人呢他们都走了姐姐还真是准备充分啊。怎么,怕打起来的时候,我会伤了你的好家奴们”

在桑洱身边待了一千多个日夜,面对她,裴渡已几乎不会露出这样阴鸷的神色了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自己真的太会装,装得太天衣无缝。还是因为,他心底那片贫瘠的恶土,被人圈为领地,引入阳光,种了鲜花。让恶念都没地方长出来了。

当着桑洱的面,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不加掩饰地将这股绝迹了许久的暗黑情绪,展露无遗。

肩膀伤口流出的热血,很快就将裴渡这一身新衣服,染出了一块难看的深色血渍。

但本来就被雨淋湿了。再脏一点,似乎也无所谓了。

裴渡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

去他妈的过生日,去他妈的新衣服。

桑洱咬了咬牙,喝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在原文里,秦桑栀是炮灰,也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她不像正牌女主扮演的秦栀那样,可以提前看剧本、未卜先知。骤然从秦啸虎口中得知真相,得知在自己身边待了三年多、对她耍乖撒娇的少年,就是杀了她养父的人。而且,在得手后,他还潜伏在她身边那么久欺骗她,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恐惧、愤怒、怀疑种种情绪,瞬间就充斥了她的心。

三年前,裴渡就可以弄死好几个秦啸虎那样的高手。秦桑栀知道,自己此刻的修为,恐怕还不如当年的秦啸虎深厚,完全不敢轻敌。她更预估不到揭穿裴渡的代价是什么,所以,提前做了很多准备。不仅在府邸四周布下阵法,以己身的存在困住裴渡。还一上来就乘其不备,刺了他一剑。

黑云压城城欲摧,在狂风暴雨来临之前,桑洱用了修改原文30字的权力,送走了这座府邸里侍奉了她三年多的家仆,包括年老的松狮犬松松。因为在原文里,她死掉以后,秦家的全部人,都没有被裴渡放过。

桑洱不是救世神,管不了那么多人,那就只能护着这些熟悉的人们了。若按正常的流程去遣散他们,不光要耗费很长时间,也肯定有不愿意离开的人,或者是没走远就被逮住的人。忠叔要是知道来龙去脉,恐怕拼了老命也会留下来。

直接修改原文的力量是强大的。再不愿意走的人,也会瞬间愿意。

就这样,桑洱斟酌字句,用有限的字数给了忠叔等人一条活路,让大家都有多远跑多远,此生不要再回来。

送走他们后,桑洱独自在偌大的府邸里画下法阵。当法阵中出现了两个以上的人,它就会启动。如果画阵之人死亡了,法阵就会化火,对另一方的离开造成障碍。

画这么一个复杂的法阵,耗费了桑洱不少心力。但是,相比之后要刺的那一剑,这都不算什么了。

本以为这一切在明天下午才会来临。这天晚上,桑洱随便填饱了肚子,就在房间里收拾她的家当了。

她打算效仿之前的做法,将法宝、灵石、秘药等值钱的东西收入乾坤袋,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埋起来。日后跳转了马甲,或许还有机会挖出来用。

收拾到一半,桑洱忽然就被告知,裴渡提早回来了。还没完全做好心理准备,就不得不拿起剑,站到这里来了。

按照预设,桑洱这一剑,本该是朝着裴渡的心脏去的。

因为裴渡的心脏天生略有异位,才会躲过一劫,伤得不重。

可知道了是一回事,真正动手又是另一回事。

站在黑暗的转角,她听见了裴渡在哼歌,旋律还很熟悉正是裴渡生病的时候,哼给她听的西域歌曲。在提剑的那一刹,不知为何,桑洱的手就是一抖,剑尖偏了目标之处颇远,刺进了他的左肩里。

血腥味渐渐在空气里散开。

面对桑洱的质问,裴渡慢吞吞道“是啊,我杀的。”

“为什”

“为什么你这不是废话吗因为董邵离该死啊不然我吃饱了撑的去杀他”裴渡仿佛突然被引爆,骤然拔高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狠狠地撕碎,碾出来的“董邵离这个贱男人,明明娶了妻,还在外面骗我母亲,对她始乱终弃不仅如此,他还丧心病狂得对这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女人、对我这个儿子,也痛下杀手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他就是该死就该断子绝孙我有杀错吗”

电光劈亮了天穹。在轰响的雷鸣中,桑洱的身子轻微晃了晃,声音微微发颤“你和他的恩怨,我并不清楚,我也没有立场阻止你报仇。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我救了你后,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故意接近我,还装作很喜欢我的样子,这样很好玩吗你留在我身边三年多,就是为了报复我”

裴渡哈哈笑了一声“不然呢不是报复你,还能是因为喜欢你啊”

桑洱的反应,被他尽收在眼中她脸色惨白,情绪激动,但是,并没有绝情蛊发作的迹象。

绝情蛊发作,不仅会浑身剧痛。七窍中的某几个位置,还会涌出血来,甚至是全部一起出血。

也即是说,她真的没有喜欢过他。

一点都没有。

仿佛是一锤定音的宣判,让裴渡期盼已久的事儿落了空。可涌上心头的,却不是报复计划失败的遗憾和挫败。而有一种比被剑刺伤更浓烈的不甘、苦痛和嫉恨,在撕裂他的身体内部。

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那就再好不过,再好不过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和她磋磨。

“秦桑栀,你比我大了好几岁,怎么还这么天真啊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人,董邵离躺在泥里都化成白骨了吧,你呢,却上赶着对我好。被我骗了三年多,到现在还在幻想我喜欢过你。就连要杀我,也不敢朝着心脏来。”裴渡语气诡谲,阴森森地笑道“不敢刺我的心脏就罢了,肩膀你倒是捅深一点啊”

剑尖半深不浅地没入了肩膀的血肉里。裴渡说完,就冷不丁地,往前走了半步。

霎时间,长剑直直地捅得更深。剑尖几乎要刺出背后的衣服,血泡“咕嗤咕嗤”地大股冒了出来,顺着剑刃流了下来,沾湿了桑洱的指腹。

桑洱手腕一颤,竟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下手。

裴渡明明是被刺伤的人,却仿佛毫无痛觉,笑容还越发扩大了,简直称得上是灿烂。

他脑子发热,吐出的话语一句接一句,仿佛都是本能,无须思索,即句句诛心“怎么不继续了这就松手了秦桑栀,你这几年是不是装情圣装上瘾了,在这装个屁啊。装出一副不忍心杀我的模样,我呸你喜欢的哪里是我,你喜欢的是秦跃把我当什么你自己最清楚。秦跃都娶了别人了,把你抛弃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找了那么多像他的人来安慰自己,贱不贱啊我要是秦跃,牙齿都要笑掉了”

此刻的裴渡,不仅说话刻薄,就连这副狂悖无道、无所顾忌的癫狂样子,也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谁捅了他刀子,他就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对方痛苦百倍,发泄到自己痛快为止。

“我每次亲你,你都装出个不要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挺享受的吧我就不一样了,每次看到你这张脸,我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裴渡捏紧了插在自己肩上的剑,仿佛没有痛觉,猛地将它扯了下来,连皮带血,扔在地上,微微一笑“董邵离的女儿,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货色,原来尝起来也不过如此嘛。”

“裴渡,你真是”早就知道他说话可以很难听,可以将人的尊严放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踩,桑洱闭了闭眼“我就不应该遇到你,还捡你回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

这是台词,又仿佛不止是台词。

裴渡顿了一顿,笑容慢慢敛了起来,眼底却浮出了狰狞的血丝。

“你后悔认识我了是,你是该后悔了。”裴渡忽然又冷笑了一声“毕竟三年前,你的生日,我就在你的长寿面里放了一份大礼了,绝情蛊听过没只有你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还送我东西哦,还有,那个姓谢的小乞丐,你不是一直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走掉的么”

这句话,仿佛某种不祥的信号,顺着神经上爬,鞭笞着心脏。桑洱浑身微震,直直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裴渡笑道“我可以告诉你,就是我找人弄走他的。”

听到这里,桑洱的眼底深处,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全然在意料之外的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耳旁仿佛有巨响炸开,震得她耳膜咔咔刺痛。

一股勃然怒意,腾地升起。

“我记得那天特别冷,天还没亮,我就把那小子拎了起来,交给了一个艄公,让那个艄公将他有多远扔多远。哦,对了,他那个小老虎,我也已经剪烂了。”裴渡用尾指轻轻地掏了掏耳朵,说“每次想到你傻了吧唧地带人到处找他,我就笑得肚子疼唉,三年多过去了,那小子现在应该已经死在哪个旮旯了吧,我”

话没说完,“啪”的一下清脆又响亮的耳光声,在空气中响起。

裴渡的声音消失了,脸也猛地侧到了一旁。

火辣辣的疼意,在他的脸颊上蔓延开来。

刚才,不管场面有多难看,裴渡的唇边,还总能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直到这一刻,他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变得僵硬而阴沉。

“裴渡,我以为我至少是改变了你一点的。但你真的太过分,也太让我失望了。”

桑洱的这句话,喑哑而低沉,也不在剧本所写的内容上。

更毫无杀伤力。

至少,对比裴渡今晚说的那些话,丝毫不伤人。

也没让裴渡的表情有一丝变化。

真正让他意识到不对的,是接下来听见的水滴声。

“啪嗒,啪嗒。”

不是雨,却比雨更粘稠。

裴渡心中一慌,额角突突地跳了起来,一转过头,便见扑地一下,桑洱已软倒在地,没了声息。

仿佛是气急攻心,她的眼睑、嘴角,都溢出了血。从白净的脸上淌过,看着可怖又可怜。

裴渡僵硬地低头,盯着那几道血迹,脑海一片空茫。

他慢慢地,蹲了下来,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什么都探不到了。

仿佛被无形的东西刺着了,裴渡猛地缩回了手。忽然,目眦欲裂,恶声开口“秦桑栀,你想装绝情蛊发作啊我告诉你,你差了点火候绝情蛊发作可不止要流血,还会痛,你痛了吗你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给我起来”

吼声在黑夜里回荡,却没人应他。

“秦桑栀,起来。”

“你刚才不是打我了吗起来继续啊”

裴渡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他的手掌满是湿冷的汗,差一点就没抓稳她的手。

她的手苍白秀美,如今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一松开,就滑了下去。

裴渡盯着她,气息渐渐变得粗重,眉宇间笼着一团恐怖的阴翳煞气。

而同时,四面八方的黑夜中,出现了明亮的火光,渐渐连成一片,熊熊灼烧,火焰噬人。

画下法阵的人彻底死亡,引发了大火。但她大概料不到,老天爷并没有站在她这边。今夜还会断断续续地下雨,困厄火势,让它们逼近的速度慢了许多。

待火焰几乎烧至跟前,裴渡才如梦初醒。这一动,他才感觉到手心的刺痛。一展开,原来里面捏着一只金戒指。

淡金色的戒圈已被捏得变形。打磨精致的宝石,那尖锐的棱角成了刺伤人的武器,扎得他的掌心血肉模糊。却又仿佛麻木了,延迟到了现在,才感觉到痛楚。

望着这枚戒指,裴渡的神色变幻莫测,忽然,他狠狠地将它扔到了地上。还嫌不够,他用力地跺了上去。将宝石踩碎了,统统碾进泥里,再也看不清为止,才舒服。

连承认自己存钱买下过它,都不愿意了。

随后,裴渡才俯身,抱起了眼前之人的尸首,抱得很紧,眼睛却不看她,模样撑着一股恶狠狠的意味,也不知道想给谁看,神神叨叨,自言自语“秦桑栀,这事儿没完,你以为你装死可以骗得过谁你以为你想死就能死你等着,给我等着”

秦家小姐所住之地的这场大火,来得蹊跷无比,还持续了一天一夜。

大概是从半夜就烧起了,但在清晨时,才有人发现,呼喊着叫人来扑火。

消息很快传到了秦家。现任的家主秦跃,据闻得知消息后,几欲发狂,鞋都没穿,就冲到了现场。

很快,这片残垣就被秦家封锁起来了。

外界议论纷纷。却没人知道,本该出现在里面的秦小姐的尸首,如今,已被转移到了十多里外的一座废弃的客栈内。

乡野的客栈,最是简陋。遑论是已经废用的地方。

房间大多漏风,木门摇摇欲坠。被褥虽然还完好,但也积了不少灰尘。

裴渡的脸上沾了肮脏的火灰,泛着僵冷的青灰色,比死人更难看。左肩血迹斑斑,敞着的伤口还没处理,血痂连着衣裳,已凝成了让人不快的乌褐色。

他的头发与手掌的肌肤,都有被大火灼烧过的痕迹。

被他背着的那具没有自保之力的尸首,倒是护得好好的。

来到客栈二楼,裴渡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干净的房间,走了进去。

但看到那粗陋的床铺,裴渡还是皱了皱眉。

太脏了。

裴渡单手搂着背上的尸身,忍痛脱下了外衣,垫在床上,才放下了她。

铺开的外衣被占满,已无位置可供他坐在上面了。但这会儿,轮到自己,裴渡又不介意脏了,直接坐到旁边,摸了摸怀里,摸出了一个乾坤袋。

这是昨晚大火烧上来前,他在秦桑栀的房间里找到的东西。

她应该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乾坤袋里面,放了很多有用的伤药、盘缠、法器。

但现在,这个乾坤袋和她的人,都已经到他的手里了。

当时情况紧急,裴渡只粗略看了一眼。如今,到了寂静的房间里,裴渡深呼吸了一下,一点点地清点着里头的物品,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精致的礼物盒。

“”

仿佛有了某种预感,裴渡的呼吸微微一滞,小心地打开了它。

一道崭新的红绳,串着一块美玉,滚了出来。

不仅如此,盒子底层铺了一层柔软的丝绸。丝绸里,包着两颗圆乎乎的小老虎金珠子。

裴渡的视线定在上方,思绪有了些许空白,与后知后觉。

经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夜,他差点忘了,他二十岁的生日还没过完。

这是秦桑栀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大概,也是她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了。

以后,再也没有了。

裴渡不愿去想,却无法阻止自己去想象这样的画面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礼物的

为什么偏偏送抹额,还多了两颗金溜溜的小金虎珠子

她坐在灯下编织红绳时,会是什么表情又在想些什么

算了,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如今肯定是不愿意送了。

如果秦桑栀发现,他还是找到了这份礼物,还戴上了它,恐怕气都要气得睁开眼。

裴渡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伸手想拿它起来。发现自己的手指太脏,又有火灰,又有血迹,便又缩了回来,在裤子上忍痛擦了几下,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它们。

想了想,他有点笨拙地将小金虎穿在了玉的两旁,低头,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没关紧窗,风太冷了,他的动作和气息,一直在轻微地哆嗦着。

将这块玉按压在了心上,裴渡继续查看乾坤袋里的东西。

很快,又让他找到了一个怪异的玩意儿。

那是一个古朴的青铜沙漏。 ,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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