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地,在看到她的时候,刚才那烦躁的心情登时烟消云散,代之以安然。
说来神奇,晚云与他相处的日子,算上小时候,在加上现在,也不过半年。但对他而言,她就是这般与众不同。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裴渊想了想,觉得也许从他们相遇之后就已经是这样了。这些年,他每当被头疾折磨,就总能想到那山居里,她守着他的日子。
长久以来,他总是孤独的。在宫中为质时、在山居修行时、在沙场征战时,每当病痛发作,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忍受。
头一回,裴渊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依靠。
不为名不为利,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晓。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却会为他操心,为他难过,用稚嫩的肩膀给他依靠
可笑他虽然深深明白,却一直抗拒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冷漠地拒绝了她。
心绪如同泛起涟漪的湖水,裴渊注视着晚云,片刻,抬手将她额头上的一缕乱发拨开。
而后,俯身。
他的唇仍带着外面寒气留下的冰凉,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皮肤很温暖,裴渊能感受到她清浅的气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心跳如擂鼓,清明和理智随即回到了脑海里。
裴渊似被蜇了一样,随即离开。
帐中仍旧寂静,他看着晚云,有一种做贼之后的感觉,却又有一种隐隐的兴奋
他一边鄙视着自己,一边紧张地看着晚云。幸好她仍然闭着眼睛沉睡,一点也没有察觉。
这时,帐外传来亲随小声的提醒“殿下。”
裴渊知道,是太子那边催促了。
他没出声,只将晚云的被角重新掖了掖,再将她凝视片刻,起身离去。
帐门在撩开的一瞬,寒气透入,烛火微微抖了一下。
没多久,晚云睁开了眼。
额头上的触感仍然停留着,如蜻蜓点水,却落下一颗露珠。
她僵住了。
许久,才缓过神来。
她伸手探向额头。
刚才的,是一个吻么
裴渊前去太子大帐议事,一夜未归。
而晚云这个觉睡得心猿意马,如囫囵吞枣。
等天快亮时,随行亲卫忽而来找晚云,说裴渊遣他来,问晚云有没有提神的药。
“要提神的药做什么”晚云讶然。
“殿下奔袭数日,又与太子议事一整夜,甚是疲惫。”亲卫道。
晚云怔了怔,没想到说了这么久。她“哦”了一声,道“提神的药没有,殿下若觉得疲惫,不如先去歇息。”
亲卫应下,转身出去。没过多久,他又走回来,道“殿下说太子有问不完的话,他亦无法。”
晚云听罢,一头雾水,拿不住裴渊是什么意思。那是太子要找他麻烦,跟她说这个有何用
她沉吟片刻,诚挚地建议道“殿下何不跟太子坦诚请太子稍后再谈。”
少倾,亲卫又传话“殿下说此计行不通,请小郎再想个办法,务必将他救出来。”
晚云“”
她顿时感到些许恍惚,裴渊竟是要向她问计么
“殿下开玩笑了,我没有办法。”她答道,说罢,表示天色还早,她还要睡觉,放下帐门。
可她也知道,要是这样就放弃了,他就不是裴渊。
果真,当她决定打挺装死的时候,亲卫在帐外说:“殿下说,以小郎救出楼典军的智谋,不会想不出办法。况且,方才我等频繁传话已经惊动了太子,问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若小郎再不出手,殿下便只有据实以告,将小郎供出来。”
晚云只得坐起身,揉了揉额角。
她撩起帐门,看了看那亲卫“他向太子供我什么”
亲卫一脸诚恳“殿下说,太子现在最缺人说话,恰好小郎能说会道,大约会被太子找去说话。”
晚云冷着脸“阿兄何不假装头疾发作”
亲卫笑嘻嘻“此法殿下自也想到了,不过太子不会信。殿下说,须得小郎帮忙,把病症说的严重些,让他多睡一会儿。”
晚云抽了抽嘴角。
果然,不久之后,便有裴瑾的人火急火燎跑来,道“九殿下晕厥了,八殿下请小郎过去一趟。”
还真是兄弟同心。
晚云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又去医帐借了个药箱,才随亲卫前往裴渊的营帐。
才到门口,就听太子在里面埋怨“这郎中怎这么久还不来”
裴瑾不慌不忙地说“大清早的,今日又不行军,郎中慢点也是自然。”
太子正要斥责,亲卫便领着晚云入了大帐,承接了原本要落在裴瑾身上的怒目。
她纵然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太子的怒气,于是不敢再慢悠悠地来,匆匆一礼,赶紧溜到裴渊身边。
刚一坐下,就毫无意外地看见他的嘴角隐隐勾出了个惹人厌的弧度。
晚云不动声色地在裴渊胳膊上拧了一把。
他眉梢动了动,随即将眼睛眯开一条缝,虚弱地说“头疼的很,为何还如此喧哗”
裴瑾立马会意,顺着搭话“吵着你了兄长,我等还是先行出去,让老九歇一歇。”
太子却不动声色地走到榻旁,问晚云“九弟如何了”
晚云却不答,微微蹙起眉头。
她原本以为裴渊是装的,却不是,
他的脉象不定,似大病初愈,与在玉门关病倒那回极其相像。也就是说,他确实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昨夜见面实在太匆忙了,她竟然没有留意这些。
“殿下上回病发是何时”晚云向裴渊问道。
裴渊如实答“三日前。”
三日前,正是他与戎人降部前来的路上。晚云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此人当真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她不由放缓了语气“这是劳累所致,殿下为何不歇一歇”
裴渊微睁着眼,目光落在她把脉的手上,哑声道“不放心。”
这话落在不动人的耳朵里皆是不同的意思。可只有他的眼神能说明,这话究竟是跟谁说的。
晚云心头一动,垂下眸去。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