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汉武帝恋爱的正确姿势 晋江文学城首发

刚下过雨, 连空气都是清新的，在院子里用膳更好，长生端了一篮洗干净的脆枣上来，阿娇说了声谢谢, 请老伯坐下来一起吃。

长生乐呵呵地摆摆手, “老奴用过了, 这就要和徐家老伴去领大人的俸禄了, 公主和大人慢慢用。”

长生刚说完, 门外头就探进一个头发花白的脑袋来, 口里喊着老长生老长生，眼睛却是在往阿娇和郅都这边看，一脸褶子却藏不住的喜笑颜开, 那就好像大龄孙子终于娶上媳妇了的欣慰，看得阿娇也忍不住跟着笑，“邻居们都很热情啊。”

“嗯。”郅都给她盛了一碗鱼汤，“院子是老伯帮着收拾的。”

河鱼鲜香，豆腐滑嫩，暖洋洋的热汤下了肚，一整天阴雨带来的潮意全都消散了, 阿娇端着碗小口小口喝着, 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食不言寝不语，等吃完, 洗干净手，才把脆枣的篮子拿过来, 用小剔刀给他剔枣核，剔好就搁到郅都的碗里。

郅都吃了三颗便不要她剔了。

阿娇押着郅都让他坐下来歇息，自己干脆利落地收拾了碗筷, “你再不让我收拾，我都不好意思来蹭饭了。”

郅都在旁边舀水，等她洗完，又给递了干净的巾帕。

“谢谢子安。”

阿娇擦干净水渍，想起今日来的主要目的，从绣袋里拿出了一串珠子，系在了他佩剑的剑穗上，又晃了晃自己的手腕，“这是转运珠，你一个，我一个，好歹是从老伯那打听到了你的生辰，不然差点错过了。”

来长安城零零散散也相处了小半月，阿娇却连郅都的爱好习惯都没摸清楚，实在他的生活太规律刻板，想送礼物，也摸不清他的喜好。

红色的绳结穿镂空的金丸，上面雕刻着祥云瑞兽，阿娇找圆月学得，勉强能入眼罢。

挂在郅都锋利肃杀的剑上，有一点不搭边，但图个喜庆罢。

阿娇莞尔，“后日就是迎亲礼了，明日要忙着准备，我就不过来了。”算一算时间很紧，祖母又非得要她成了亲才能离开长安城，两人商量过，索性奏迎亲礼提前，皇帝和太后都没多说什么，婚事相关的仪程圣旨赐下那日后就在准备了，有些仓促，但也无妨。

阿娇朝郅都摆摆手，也不要他送，自己熟门熟路回去了。

郅都坐在院子里擦剑，没一会儿长生拿着一个钱袋子进来，笑问道，“领到俸酬，还要分送去老姜家老陈家么”这小院小，平常也没什么花销，大人俸禄领到都是分送去那些缺吃少喝的人家，是以这么些年，也没留下什么积蓄。

“不送了，攒起来。”

郅都回了书房，从架子上拿了一幅画，两个盒子，全递给了长生，“这些都拿去换了钱，以后要用到。”

长生接了砚台，高兴得不得了，“先前公主还偷偷问老奴，要不要送点金子来周转打点用，老奴说哪能让公主破费，把大人会制砚的事跟公主说了，公主吃惊赞叹，笑说将来两人要是没得公主驸马当，也饿不死了。”

郅都听得出了神，“嗯，去办事罢。”

阿娇一个人晃悠晃悠地走着想事情，抬眼时认出岔路口的青年，倒有些吃惊，是少年卫青。

身姿笔挺容貌俊朗的少年人很好认，阿娇知道这是刘彻要挖掘的未来大将军，便不打算相扰，只心中有些感慨，有些人可能天生注定不凡，卫青颠沛流离地长大，现在只是平阳侯府的一名骑奴，却还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器宇不凡罢。

“公主请留步。”

阿娇诧异，站定了问，“有什么事么”

对方过于和善的态度让卫青有些怔忪，又很快郑重拜了一礼，双手奉上一枚竹筒，这周围他已经探查过了，除了公主的暗卫，没人，倒也不担心会被追踪。

阿娇起初以为是自荐信，打开看了却微变了脸。

卫青又拜了一拜，“此人已在江陵卜卦到了涝灾，雨节，人们敬仰她，称呼她为素云仙姑，此次入京身边跟着数十随从，武功能力都不低，万望公主小心周全。”

午间知道事情原委后，卫青本是想捉拿了周婧，直接送至廷尉，但他去酒楼探查情况时发现那道姑身边除了三两个仆从子弟，暗地里还有死士乔装打扮混在酒楼里保护她，卫青自知不是对手，挟持一名仆役打听清楚情况，便踩着阿姊说的时辰，来等陶七公主了。

阿娇紧皱了眉头，占卜和箴言搁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无敌的，周婧只怕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信徒信众了。

阿娇有些拿不准要怎么做，毕竟无论这一世怎么变，天灾是不会变的，如果周婧当真能准确记得发生天灾的时间地点，那么受灾地区的百姓就可以提前防御，无法防御的可以提前撤离，将伤亡情况降至最低，当真如此，挽救的是无数人命，数以万计家庭的经济损失。

阿娇先谢过了卫青，“谢谢你和子夫，对方是怎么找上你阿姊的”

卫青将清晨鹏程书肆外的事情说了一遍，“似乎是特意来找阿姊的。”

阿娇沉吟，就是不知周婧是辅佐卫子夫来的，还是冲着太子妃位来的。

阿娇嘱咐道，“这件事太危险，你和你阿姊都不要管，但此女心狠手辣，不得不防，你注意保护你阿姊，不要和她太多接触，至于前程的事，你二人静待良机便可。”

卫青听得心里震动，平阳公主擅交际，宫里大大小小十多个公主，再加上京中贵女，常出入平阳侯府，卫青也碰到过知礼纯善的，像陶七公主这样隐隐带着尊重，第一次见面就透着信任的还是头一个。

卫青压了压心里的古怪，他要带的信已经带到，便拱了拱手告退了。

待人走后阿娇便叫了小五出来，“你带着宁小九，跟去平阳侯府，暗中保护卫青和卫子夫。”

如何处置周婧阿娇拿不定主意，她一是记不得这些天灾的时间地点，二是有天道卡着，便是记得这么一起匈奴入侵，也没法对旁人提起，先前她还试着想与郅都明说是有匈奴大军要入侵雁门关，但对方完全听不见，周婧可以，如果她真能帮助汉庭的子民避祸，就有商量的余地，只不过这些都需要以汉庭的名义来，而不是变成她在外收拢信徒信众，创立宗教门派的工具。

这时候天、地、自然，在人们的眼里都是神秘莫测的，人们祭祀神明，心存敬畏，如若有人能窥得一二先机，被顶礼膜拜信奉为神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再口口相传，利用得当，就能迅速聚集大批的财物和人力，一旦影响扩大，后面如何就难说了。

阿娇略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皇帝病重中，这种事现在只有刘彻能管，因为刘彻是太子，是当权者，要怎么用周婧，也要刘彻来决定。

这件事也耽搁不得，阿娇直接进了宫，到了长年殿也没有进去，劳烦侍从通告一声，她就在外面候着了。

自从陶七公主和郅都大人入宫奏请，将婚事提前到了七月底后，整个长年殿先一步进入了寒冬，冷到太后皇后塞进来的婢子们十日里受不住走了四个，人人都只管噤声做事，毕竟主上都十天半月没个笑颜，做下人的哪敢表现得太开心。

听陶七公主求见，洛三立马就要去武场通传禀报。

南平赶忙拉住他，“公主马上要嫁人了，不好有太多纠葛了，要避嫌。”

洛三不赞同，“现在主要是陶七公主不愿意做太子妃，要是公主愿意，主上肯定愿意的，主上不强娶公主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主上对公主的感情很深。”

南平瞠目，“你变得可真快啊”

洛三嘿笑了一声，最近在长年殿见多了牛鬼蛇神，他觉得还是陶七公主比较好。

太子近来书房的油灯常点到半夜，今日从听到周婧见了平阳侯府的人，看了陶七公主给平阳侯府婢子送的亲笔信后，就一直待在武场没回去过，现在似乎才稍稍平静一些。

听陶七公主来找，手中的箭就走偏脱靶了，却又另搭了一箭，稳稳射中了靶心，练足了时辰，把新得弓都试了一遍，这才收了场。

婚礼在即，如果阿娇反悔放弃郅都想嫁他，他也会想办法的，虽然有些难，但不是办不到。

洛三禀告完就候在旁边，也不催，只不过见主上那唇角想上扬又有努力往下压，心里乐开花魂分明已经飞出去了，还要硬撑的模样，实在是没眼看，头扭朝一边看风景了。

南平锤了锤站得发麻的腿，“是直接去见公主么”

刘彻摇头，“备水沐浴。”让她多等等也无妨。

南平嘴角抽了抽，“是。”

见了面阿娇明显感觉刘彻心情很好，俊目里都带着笑意，猜他是气消想开了，自己也松了口气，等这么久，她还以为自己被未来的汉武帝针对了，“太子殿下，我有要事要和你商量，你跟我来。”

刘彻慢吞吞跟在她旁边，想说她可能没有察觉出她对他和对郅都的差别，她对郅都很客气，对他却常常这样，他喜欢走右手边，她会不自觉走左边，他给她赶飞到身边的蚊虫，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大概就是自小一起长大养成的习惯，彼此已经熟悉了对方的气息，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否认不了的。

阿娇走到一个无人，四面透风的水榭里，面色有些凝重，“周婧现在在长安城清月楼，鹿鸣阁，她预测了江陵梧县一场涝灾，还预测到了两场雨，很可能已经聚集起了大批的信众，不得不管，如果想利用她的能力，就早点与她谈判商议罢。”

刘彻眼里的笑意凝住，等着她说下文。

箴言搁在哪个朝代都要引起轰动，阿娇见她说完，刘彻一点反应都没有，纳闷地强调了一下，“太子百姓们信奉神明，这种事不能放任不管。”

刘彻盯着她目光幽深，“你来就是说这件事么”

阿娇点点头，“消息来源可靠，虽然听着有些荒诞，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特例总是存在的，不得不信，也不得不防。”阿娇之所以不怀疑，倒并非完全因为卫子夫和卫青的原因，而是因为她知晓周婧的事，对方能预知天灾，再正常不过了。

还以为她是反悔想嫁他了。

刘彻别开眼，转而说周婧的事，“没什么不可信的。”

无非就像一条路走一遍，旁人都无法回头，此女拥有了重头再来的机会罢。

周婧预测的两场雨，一日是她十五生辰，也是及笄礼，一日是她母亲邹氏的忌日，涝灾的地点就在江陵梧县，梧县是周婧入京前生活的地方，如果她不是六岁那年恰好碰到周亚夫的车架，很可能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

此女只敢在江陵活动，来长安的路上因大雨耽搁了好几日行程，他找人试探，出重金请她预测其他地方的情况，周婧多般推脱搪塞，说明对方只知道她熟识区域的情况，那些与她自己、与丞相府相关的，事无巨细，除此之外的，她的能力就很有限了。

这几年他始终找不到周婧知晓东野王秘闻，不知朝堂政务却能提点周亚夫避祸的原因，但在查到母后当初定的和亲公主是周妍时，心中便有了一些推测，听密报说了周婧预测涝灾和落雨日的细节，那些荒谬的猜测便都得到了证实。

今晨他正在抄录那日郅都给阿娇吹奏的曲谱，洛一来报周婧费尽心机辗转来了长安城，先见了一个平阳侯府的婢女，给了对方面相贵重，贵不可言的箴言，几乎同时间阿娇派人给这个婢子送了一枚公主府私印，一封写着静待良机的亲笔信。

这让刘彻不得不想起当初阿娇一收到和亲的消息，立马派苏青苏云查周妍和周家的事。

母后还未最终确定和亲公主是谁，甚至一度想送真公主，两人却似乎提前很久知道了下一个和亲公主是谁。

如今又不约而同盯上了一个婢女。

一个周婧给了皇后箴言的婢女。

但说是卜卦预知，又不太可能。

周婧预知得到阿娇要做太子妃，想要毒死阿娇，却预知不到阿娇毒不死，预知得到东野王的秘闻，周妍要入匈奴和亲，却预知不到他潜入匈奴杀了东野王，也预知不到事情败露她会成为阶下囚。

预测这婢子贵不可言，却预测不到这婢子已识破她的伪装，转头给公主府告了密。

这说明周婧根本不是占卜，她也不会预知，种种行迹看起来反而像是一个乐人，知晓这一曲里宫商角徵羽的排列和固定走向，想要通过改变一些要素，让曲子变得更好听，却也将已知变成了未知，完全乱了分寸，曲不是曲，调不是调，最后彻底失去了掌控全曲的能力，满盘皆输。

这样的猜测放在人身上匪夷所思，离奇荒诞，但事实摆在眼前，周婧和阿娇就是这样呈现给他看的。

周婧六岁入了长安城，自此有了超出同龄人的聪慧出众，阿娇大婚当日被下了毒，九死一生，醒来就要与他退婚，多才多艺变成了像郅都一样忠君爱国的孤臣直臣。

这些事本也不是无迹可寻，只要想通一节，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如若心里没有些底，便是审问了周婧，得来的信息也是不可信的。

在武场待了一下午，刘彻已经渡过了最初惊疑不定的时期，现在心里很平静，至少现在他能确定的五件事。

一，没有那次下毒，他和阿娇早已大婚了，阿娇是他的第一任太子妃，若非如此，周婧也不会第一个针对她。

二，平阳侯府里的那位女婢，可能是他第二任太子妃，甚至可能有些贤名，否则阿娇不会让他去平阳侯府。

三，他可能活到了七十岁。

四，面前的女人可能比周婧还要更厉害一些，她掌握了一些他和周婧都触摸不到的特殊技能，那些百工技艺和稀奇的武技究竟哪里学来的，还尚未可知。

五，阿娇既然知道那婢女被立太子妃的事，说明她不是早夭或命短，那就是被废，大概阿娇上辈子就喜欢郅都，被他发现了，所以废黜了她的妃位，这辈子她拼死救下郅都，要与郅都双宿双飞了。

竟然是两辈子都抛弃了他，还放任她和郅都好好活着，刘彻自觉拥有了超出天下男子的气度。

刘彻心里烦闷，虽是知道此时应该不动声色，但有些事他忍不住要在意，扫了眼她精致明艳的面容，淡声问，“你与郅都坦白过么，你曾经有过一个男人，且是一个与之恩爱缠绵的男人，如果没有，你这不是欺骗正人君子么，郅都何其无辜”

阿娇脑袋有些懵，“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不是在说周婧的事么，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别小看箴言的力量，过一久说不定就有人给她塑神像了。”

就凭周婧那脑子，刘彻都懒得给对方眼色，一盘好棋，下得稀烂，只问道，“卫青挟持的仆役是我的人，你收到的消息也是我透露的，他人刚出酒楼，人就被拿住了，不要多操心，我在问你话，你是不是知道我腰腹上有伤疤。”

阿娇矢口否认，“没有，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是有一块，说是小时候遇到刺客留下的，菱形半尺长的一条，就在左边腰侧，但这件事怎么能承认，知道也只能当做不知道了。

她一说谎，左手就会下意识握着右手，刘彻盯了她一眼，心中冷哼，又问道，“晚上我去审问周婧，你要不要一起来。”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