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阴霾过后, 一束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射出,晃在了巨魔大厦的玻璃窗户上。
尤清和端着一杯咖啡,倚在窗边, 眉心轻蹙,时间已久, 杯中咖啡早无热气, 变得凉透了。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微微一颤, 坐回桌前, 拿起手机一看,是江采的电话“喂清清啊,你上班忙不忙”
江采极少在工作时间拨她的电话, 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尤清和忙道“不忙,妈,怎么了”
江采忧心忡忡道“你们巨摩股票到底还灵不灵怎么跌成了这样家里所有积蓄都快亏完了。”
尤清和扫了一眼股价显示屏,今天巨摩股份又是一个跌停,还未来得及说话, 江采又叹气道“当初上百块一股买进去的,现在跌到了个位数,我都藏着捂着不敢给你爸看, 怕他气急攻心,可这段时间跌的太厉害, 买了巨摩股份的亲戚都来问我,这股票还留不留得,你给我说说,你们股票还涨不涨了”
尤清和讶道“亲戚都买了”
“可不是, 你二姑三舅妈买了30万这不是看你在巨摩上班嘛我之前对她们说清清单位效益好,股票前景也不错,家里的积蓄都买了,这不她们就都跟着买了。”
”妈,你别着急,她们买了三十万也不算太多的。“
江采怒道“30万还不多我看你是在金融公司上班迷晕了头,就你三舅妈那个脾气,亏个一块两毛都呼天喊地的,现在30多万就剩几万块,不是我拦着哄着,她早打电话要你赔钱了。”
尤清和沉思数秒,心中一动,这段时间巨摩股价持续跌停,市场上都在猜测“底”在哪里,只有探测到最真实的“底部”,才能抄底成功。
如果许知行的猜测是真的,嵇云川一直在试探她,那么,巨摩股价的“底”,与证监会无关,与秦雪的陷害也无关,与之有关的,而是她只有她“相信”巨摩即将崩塌,从而放弃与方薇子的抄底计划,巨摩的“底”才会真正显露出来。
她微微吸
了一口气“妈,家里亏了多少钱了”
听得电话那边传来尤父的声音“是清清啊她什么时候回来”
江采大声道“说好元旦回来,你急什么”
说罢,她又捂住手机,小声说道“一共买了60万,现在亏了40多万了。”
尤清和沉声道“妈,你都抛了吧,全抛了,趁现在还有一点,别到时候一毛不剩。”
江采着急道“全抛了这可亏了40多万啊,我和你爸就这点钱了。”
尤清和狠狠心道“今天就全抛了,对那些亲戚说,让她们都抛了。”
江采急得跺脚“这我可怎么对别人交代啊”
尤清和劝服道“你又没硬压着她们的脖子买,况且我们自己家亏了不少,都到这时候了,别管什么交不交代了,能保多少保多少吧。”
江采还是不忍心“那那只有抛掉这一个办法了”
“哎呀,妈,我是你女儿难道还骗你快点抛,今天就抛别到时候更后悔。”
“唉,唉”江采重重叹道“那那只能这样了”
挂了电话,尤清和才发觉后背出了一层细汗,眼见到了中午饭点,她起身出了办公室,到了楼下食堂。
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不远处一个身着粉色衬衫的身影打了一份饭,正在找空位。
她忙跻身向前,打了一个招呼“方部长,这么巧啊今天亲自下来吃饭”
方薇子打量她两眼,笑道“尤部长也很巧啊,今天终于肯吃食堂了一起坐”
尤清和笑呵呵道“好好好,那请方部长先去占个位置,我等下就过来。”
说着话,她在食堂窗口随意打了几份菜,做到了方薇子对面,吃了两口,低声问道“你现在手上有多少钱”
方薇子慢悠悠道“托你的福,把李安意这个坏坯子从跃然资本立揪了出来,现在法院判给我的钱,可是按照安薇上市的市值估算的,目前已到账的,就有五亿多了,还有一部分会慢慢到账。”说着
顿了一顿,不无惋惜“可惜了这笔钱,要是巨摩没有涉及财务作假还有翻身之日,我拿去抄底,轻松翻个十倍不是问题吧”
“好。”尤清和掖着嗓音道“后天就是周五,我猜测周五的时候,巨摩股价就要见底了,到时候你全款入。”
方薇子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尤清和继续说道“剩下钱到账后,你再趁波段的时候买进。”
她盯着她“你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
“当然没有”尤清和小小一张脸,紧绷且严肃“记着,别用自己的账户买,明天就去香港,找那边的机构代买。”
她还在惊疑,尤清和已经端着饭盘站起身“我昨天见过许知行了,往年财报没有任何问题。”
方薇子眸中瞬间变亮,笑容露了出来。
12月的冬天,不过下午六点,已有了夜晚的氛围,尤清和拎包出了办公室,走廊上看到了嵇云川。
“嵇总”她停下脚步。
“嗯。”他应了一声,并没有向她走近,
她便也站着不动“有事”
他笑了,冷色日光灯晃在他的头顶,平添了一份疏离地气息“我不是来找你的。”
“哦”她立刻觉得脸红“那我走了。”
“嗯。”
她刚迈出一步,就听后面传来一声清脆叫声“嵇总。”
她一怔,转身看去,是部门里新来的一个实习生姑娘,她身着白色纱裙,手挽一件婴儿蓝的羊毛大衣,极青春的样子,快步走到嵇云川面前,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嵇总,我来晚啦。”
尤清和回过头来,快步向电梯方向去了。
周一例会上,嵇云川将桌上一叠资料推了推“这段时间政府提出了支持大学生创业的政策,明天复旦大学有个路演,巨摩作为投资机构,总得过去看看,尤部长也是复旦毕业的,你去”
她眼睛看着记事本,未抬起头来“这种小事情,让江向阳去就可以了吧”
她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说话有多
不愉快,参会人员却是齐齐愣了一下,在例会上公然反驳总裁的决定,这可难得一见。
嵇云川的目光像拂过山岗的清风落在她身上“那我和你一起去。”
她的心一跳,不知是期待还是抗拒,“嗯”了一声。
夜间回到家,尤清和打开衣柜,挑挑拣拣,都不满意,总觉得自己的衣服都太职业了,和大学生比起来太过沉闷,和青春相差甚远。
“青春”二字从脑中闪现,她立刻又想到部门里来的那个实习女生,不由自主泄了一口气,拿出一套灰色西服裙扔在了床上,就这套吧。
电话又响了起来,一接通,江采的声音就传过来“清清啊,你有没有看你们巨摩的股价今天居然涨了一些,这是什么回事”
尤清和半躺在床上,无精打采“妈,股票就是会起起落落的嘛。”
“那上周四你又让我卖掉早知道留在今天卖,也会好一些。”
“妈,明天又会跌回去的,卖都卖了你就别看了,可千万别重新买,我累了,我去洗澡了啊。”
“哎,清清”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长长吐了一口气。
第二天,尤清和到了复旦大学路演会场,看到主办方给巨摩留了三个位置,正在疑惑,看到不远处嵇云川与昨天那个实习生柯菲一同走过来,俩人有说有笑,她今天换了一件荧光黄的羽绒服,走在人群里,与身边的大学生毫无差别。
尤清和收回眼光,闷闷坐在了椅子上。
“清和,来这么早”
是嵇云川的声音,她“嗯”了一声,没朝他看,他坐在了她旁边“怎么这几天好像都不太高兴”
她冷声道“放着自贸区地块的项目不做,跑来听这些乳臭未干的学生讲故事,这难道不是浪费时间”
“不好意思,尤部长,请让一下。”
她向旁看去,这才发现柯菲已在座位旁站立许久,原来尤清和坐在了三个位子中间的位置,无意中将嵇云川与柯菲隔开了。
让一下她看向这
一张充满少女感的脸,不可思议道“要我给你让坐吗”
说着,她就站起身,从座位上起来,坐在了旁边的位子,中间这个让给了柯菲。
柯菲涨红了脸,可怜巴巴道“尤部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尤清和目视前方,没说话。
嵇云川站起身“柯菲,你坐我这个位子吧,我坐尤部长坐过的位子。”
尤清和脸色更冷。
不多时,路演开始了,第一个项目团队一上场,柯菲就欢呼了一声,尤清和余光扫过去,见柯菲靠近嵇云川,小声说道“嵇总,这就是我对你说的做校园共享洗衣机的团队,我从大三开始就用他们公司的洗衣机。”
“哦是吗”
“哈哈,等下散了场,我介绍你们认识,我这次作为投资方来和他们交流,可得让他们刮目相看了。”
这样弱智的对话简直让人无法忍耐,尤清和从位子上起身“我先走了。”
眼见她的身影在会场门边隐没,柯菲皱着眉,嘟着嘴“嵇总,尤部长这是怎么了在生我的气吗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嵇云川眉心一动,转过头道“柯菲,不要无缘无故将自己摆放至尤部长的对立面,要知道,你的直接上司是她,而不是我。”
“啊”她一僵,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严厉,将她自以为这段时间的愉快交往悉数打破。
她那刚出校门的,还十分稚嫩的自尊心,“砰”一声全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