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霓匆匆停了自行车, 追了进去。方穆扬拿了号牌刚转身,就对上了费霓脸。他知道这会儿再也躲不过去,只能冲着费霓笑。
这是一个较为能省钱方穆扬, 他瘦了很多, 做衣服时布料能省一点, 但能省有限, 因为身高还是那个身高。费霓看他时有种熟悉陌生感,她决定去医院照顾他那天, 他跟现在差不多, 或许比现在还好些, 至少眼里没血丝,嘴唇也没现在干裂,看上去像好几天都没喝过水。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 我刚从社里出来, 准备洗个澡就回家。”澡没洗,头发没理就碰上了费霓。
“我刚才叫你你怎么没理我”
“你真叫我了”其实第一声他就听到了,他从没听见费霓这么大声说话,他甚至能根据这声音判断费霓离他距离,就像费霓隔着不远距离认定他一样。
“那么大声你没听见”
“咱们出去说。”
因为要和费霓说话不适合让第三人听见, 他说声音很低“我前些天梦到你叫我, 醒了发现那全是我幻觉。刚才还以为在做梦, 我怕我一回头, 你声音就散了。”
他话真假参半, 说起来就像真一样,语气真诚得让人无法怀疑他在撒谎。
方穆扬一面说这些话一面看着费霓, 他知道, 费霓被看得不好意思了, 便不会盯着他现在这副尊容看了。然而费霓并未如他想那样低头,依然仰头看他,方穆扬索性破罐子破摔,任费霓看个彻底。
两人互相对视着,还是费霓绷不住了,“你笑什么”
“我现在菜发现,你这么喜欢看我。”方穆扬仍不改嘴角那点笑意,他放低了声音,“你先走吧,我洗完澡就回家,回去让你看个够,你想看哪儿就看哪儿。”
费霓嫌弃地说“这是在大街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
“这种话以后咱们只在家说。”方穆扬脸色果然严肃正经了许多,他冷着一张脸跟她说第三人听不见话,“你赶快回去吧,我没带结婚证,万一有人把我当成调戏妇女流氓抓起来,你还得去领我。”
费霓也纳闷儿,他现在这副样子还有心情说俏皮话。
“你有换洗衣服吗”方穆扬现在衣服要是洗干净了,把掉了扣子缝上,将裤腿破了洞好好补一补未还是能穿。其实裤腿洞不仔细看也不太看得出来。
“我身上这套是今天新换。”他总共带去了两套衣服,另一套已经被他给扔了。现下穿这套是之前洗过,今天才换上。
他因为没有布票可用,只能又去信托商店买旧衣服。在旧衣服里拣一件干净没污渍没补丁又合身衣服并不容易,裤子不是肥了就是短了,看来看去还不如他身上这套,他当即决定,明天拿钱换些布票买新,眼下先将就了。
“你不冷吗”
方穆扬笑笑说“不冷,要不是看别人换了秋服,我还以为现在是夏天。”
“咱们新房子下来了,我已经搬过去了。”
“家具不还没打呢吗”
“我买了些旧凑合用,你回去看了就知道了。”费霓看了眼自己手表,“你去洗澡吧,我先回我爸妈家一趟,一会儿再来找你。你洗完在门口等我,咱们一起去馆子吃饭。”
她没再给方穆扬说话机会,踏上自行车就奔了父母家。
费霓自从搬出来住,每周日都要回父母家吃饭。要是方穆扬比现在再胖上几斤,她便会带他一起回家吃饭。可他现在过分瘦了,父母看了方穆扬这样子没准还会担心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瘦成这样,听他说话声音并不虚弱,也不像是饿。
费霓回父母家之前,先去食品店买了萨其马和槽子糕,她拎着买来点心先去了二楼胖老太太家,老太太喜欢吃,对衣服不甚讲究,经常拿布票换粮票,老太太看了点心很开心,拿了布票给费霓,布票上尺寸并不够给方穆扬做一条裤子,要是方穆扬腿再短一点,她便不会这么为难了。他身材是最不经济一种身材,有人高,但高在了上半身,这是会长,因为上半身衣服长度是有伸缩性,没布可以做短一点,可腿长就没办法了,裤子少半寸都是很明显。
可她也不能跟父母借布票,他们布票早就在给她置办结婚用品时候就已经用完了。如果她当初坚持用姐姐厂里瑕疵布给方穆扬做被面,现在也不会这样发愁。
费霓到家时候,她爸妈正在择菜。因为方穆扬迟迟不回来,费妈上了火,这几天吃饭都没胃口。得知女婿回来了,一颗心终于落了地,问费霓“小方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吃饭”
费霓只好撒谎“同事知道他回来,特意请他吃饭,我也一起去。下礼拜天我再带他过来。”
“那你回来这是为什么”
“我就是来告诉您一声。”
费霓到大众浴室门口时候,方穆扬已经出来了。浴室理发刮脸服务,他出来便是崭新一个人,虽然眼里还是有血丝、嘴巴依然干裂着。
方穆扬离开了这么多天,不变是仍把费霓车当自己,他一脚踏上车,费霓很自然地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方穆扬点菜点得很大方,费霓看他这么瘦,也觉得他应该多吃一些。
费霓吃菜时只拣着素菜夹,方穆扬给她夹了一只茄汁虾,“怎么吃东西跟个兔子似”
“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夹。”
“我也想吃点儿青菜,费霓,做人不能够太自私,你也应该给我留一点。”方穆扬又把拨好刺鱼肉放到费霓碟子里,给自己夹了一筷青菜,“我要只想吃肉话,就会全点肉菜了。”
费霓瞪了方穆扬一眼,随即咬了一口鱼肉。
费霓去夹白菜,被方穆扬用筷子截了胡,方穆扬吃了这口白菜,夸赞费霓“你可真会挑菜,你夹这一筷就比我选好吃。”
方穆扬吃了费霓菜,出于补偿心理,又给她夹了一只虾。
费霓本以为方穆扬见了吃会一团高兴恨不得把点菜全吃完,毕竟他瘦成这个样子,但现在却并没看出他对肉食迫切需要。
方穆扬一边拨鱼刺一边说“我在那里吃并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差。”
“那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方穆扬盯着费霓冲她笑“我是哪里让你不满意了说来听听。”
“我有什么不满意。你还是多吃一点吧,太瘦了,你睡觉都会觉得硌。”
方穆扬这次从善如流,他说“我自己硌倒没什么,就怕硌着别人,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这话很有些别含义,费霓一时间联想到了不该想,她嫌他太过轻佻,可要骂他,他肯定说自己想歪了,何况又是自己引起话头。
费霓不再说话,低头吃饭,她伸手夹豆腐,方穆扬直接拿勺子把豆腐送到了自己碗里。
看费霓皱着眉,方穆扬把他抢来豆腐一分为二,一半自己吃了,另一半送到了费霓碟子里。
“也是奇怪,我总是觉得你夹菜更好吃。”
费霓不耐烦地把虾肉丸子鱼之类都往他盘子里夹,“你不是愿意吃别人给你夹菜吗那你就赶快吃吧。”
方穆扬很感谢她“你对我这么好,我真是无以为报。”
“你要真想报答我,就不要说这些肉麻兮兮话了。”
方穆扬把拨好刺鱼肉送到费霓碟子,让她吃。
“我说了,我自己会弄,你不用管我。”
方穆扬说“你要喜欢吃青菜豆腐,我给你做。我不会做鱼,虾也嫌麻烦,你最好在这里多吃一点。”
“你就算会做饭也做不了,咱们家既没煤气罐也没煤球,只有一只小电炉,我偶尔用它煮煮挂面。咱们还是吃食堂吧。”
“总吃食堂也太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你要是觉得委屈倒是可以自己开火。不过我劝你还是算了,你费劲弄出来恐怕还不如食堂。鉴于咱家连一把刀都没有,灶上用品全部置办成本太高,你还是把钱留下来置办衣服吧。”他秋天冬天衣服都没有,从头到脚置办实在是一笔很大花费。
费霓又夹了一些菜给方穆扬催他赶快吃。
买单时,方穆扬先于费霓付了钱。
“你哪来钱”他走之前预支了两个月津贴,都给了她。
“我今天支稿费。”方穆扬留了十块钱,剩下一并给了费霓,“以后我钱都归你管。”
费霓并没拒绝,她估算了下数目,这些钱加上方穆扬之前留给她,倒是够置办下两季衣服了,还可以做好一点。
秋风总有些凉,费霓坐在车后看方穆扬衬衫被秋风吹得蓬起来,几乎要鼓胀到她脸上。
她对方穆扬说“我那儿有针线,你回去把衬衫最上面掉扣子缝上。”
“缝它干什么反正又不系。”
“随你便。”
费霓怕方穆扬想得太好,见到新房子未免要失望,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
方穆扬安慰费霓“你布置家,怎样我都喜欢。”
费霓并不相信他话,只说“不过很实用是真。”
方穆扬跟在费霓后面上了楼,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双层床。
费霓告诉他如何使用这床“我睡上面,你睡下面。每层都是用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我建议你睡外面那张床,里面可以放衣服和其他东西,能放东西不比一个衣柜要少。”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