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从上个月去看时装周开始, 简光启隔三差五就会给她发个问候,问她在国外怎么样,适不适应, 吃饭吃的习不习惯。
只不过都被她以“有时差没及时看到”为理由,漫不经心敷衍了过去。
简宁深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 简光启这样热情,多半是有事求她, 然而她已经不想再跟令她作呕的简家人有什么牵扯, 所以她并不打算理会。
知道她会在时装周结束回来,简光启掐着点, 从她回国开始,又开始问候简宁。
不知道是不是简宁在微信上不太热情的缘故,简光启终于憋不住, 开始给她打电话了。
接到电话时, 简宁正跟周婧仪一起出来做指甲。
她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 哪里比得上跟姐妹见面来得有意思。
然而见面了才知道,周婧仪竟然把方垣拉黑了,她跟方垣都没这样, 周婧仪居然这么果断。
周婧仪说“没办法啊,我不拉黑他,肯定天天被他烦死。他现在正冲动着,等他冷静冷静再说吧。”
简宁一想也是,她都能想象到方垣疯了的样子, 他那种性格, 怎么能接受朋友不跟他做朋友这种脱离他预想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明明不是感性的人,这时候也很难不感性“我总觉得这件事怪我, 要是没有我就好了,说不定你跟他”
周婧仪摇摇头“这世上没有如果。”
说到这儿,简宁的手机就响了,她一看,是简光启。
她说“影帝找我。”
周婧仪看着美甲师往指甲上画图案,说“估计是有事找你,他之前都找到我这儿来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到底哪天回国,还向我打听你跟太子爷感情怎么样,看着很上心。”
简宁想不通简光启还能有什么事找她,但根据他的殷勤程度来看,事情应该不小。
她用闲着的那只手接听电话“喂”
“宁宁啊,睡醒了吗吃饭了没有。”
简光启的声音透着殷切,以及一丝丝的讨好。
简宁听出来了,若是放在从前,她可能还会演一演,但是她连简光启的大名都叫过了,脸皮早就撕破了,也就懒得再假装什么。
她说“你打电话是有事吧,直说就是。”
简光启哎了一声“爸没什么事,就是关心一下你。要不爸爸请你吃个饭吧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现在不饿,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吧。”
简宁当然没有挂,只是她没有那个心情跟简光启闲扯,逼他有话快点直说。
“哎哎等等”
简光启连忙阻止,叹了口气,说“宁宁,方便的话,跟爸爸见一面吧,家里实在需要你。”
“”
电话中叙了几句,简宁挂断后放下手机,疲惫地向后仰倒。
她们坐的是那种可以躺下的沙发椅,周婧仪回头问“怎么了,说什么了”
“不知道,他说现在过来找我。”
“这么急”
“越急事情越大。”
周婧仪一想也是,只好道“算了,本来还打算跟你约个晚饭的,看来是只能回去背台词了。”
简光启都已经到了,她们俩的指甲还没做完,他不得不在车里等。
又等了几乎一个小时,两个人才结束。
周婧仪临走之前,从包里掏出三张票,交到简宁手里,说“对了,这几张是我的新剧门票,本来是给太子爷和你,还有方垣留的,现在也用不上了。你随便找个人送了吧,记得来看我的演出。”
简宁接过,笑着说“放心好吗你的每部戏首场演出一定会在台下看到我。”
两人一起出了私人会馆,简宁是为了送人,顺便把简光启带上来。
这家会馆里有喝咖啡的地方,而且都是会员,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方便两个人说话。
这里的装修跟其他咖啡馆没什么区别,坐下后,两个人随便点了些喝的,等服务生一走,简光启就开门见山道“宁宁,家里现在只能靠你了。”
“”
绑架。
一开口就是绑架。
不过简宁不上这套。
她惊讶“怎么会大姐不是宜城交响乐团的首席吗她那么有人脉,随便找人帮她一把,家里不就好了怎么就靠我了”
简宁其实是热情地提了些建议,只不过内容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简光启艰难地笑,说“她那些都是表面朋友,你应该也知道,真出了事,多数人是不会伸出援手的。”
“这倒是。”简宁点点头,“我妈走的时候,我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简宁这个小嘴叭叭的,是没有一句话不带刺,简光启被扎得心里流血,但一句都反驳不了。
简光启为难地擦了擦汗“宁宁,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钱都扔进了地皮上,现在国家调控,工程不得不停,手底下一堆工人等着发钱,我把家里的车子抵押出去一些,先少发了一些,这才有喘气的机会。”
简家就是属于那种固定资产多,流动资产少的,家里很多钱都投了出去,一旦某个工程出事,资金链很快就断。
简光启投标的那块地,确实是个好位置,导致炒房太热,房价飙升,政府不得不宏观调控。
这一调,就亏了,简光启及时止损,楼盘烂尾,他被告不说,手底下欠的钱一时半会根本堵不上。
以简光启这种性子都沦落到去抵押车子了,看来确实是问题很大。
简宁疑惑“那你来找我是想把送我那辆宝马也抵押出去吗”
“”简光启解释“当初去跟靳家联姻的条件,就是要求他们能帮我们渡过难关,但问题是自从上次靳琛就中断了资助。”
简宁摊手,猜他是要钱,她摆明了不想管“可是靳家的钱我也管不到呀,你应该去找你的好女婿才对吧我又没有让他别管你。”
简光启复杂地看着她,说“可靳琛是为了你,才断了咱们家后续的资金。”
“”啊
他说“上次上次那件事之后,我带着夕儿亲自向他道歉,他非但不接受,反而让我们来跟你道歉。再之后,他就断了资金。你说,这不是为你,还能是为谁他应该是想帮你出一口气,我知道。”
“”
你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
简宁想起来了,事情发生以后,简家父女的确是跟她道歉了,她那时还以为这对父女转了性,居然还有这种未泯的良知。
没想到,他们道歉根本不是自愿,是靳琛逼他们来的。
靳琛不仅自己跟她道了歉,还让他们跟她道歉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不止是要他们道歉,还断了简光启最需要的资金
这前前后后的因果,难道真是为了她
她又想,道歉也许可能是真的,但断资金应该不是。
单纯是靳琛的报复而已。
他那么厌恶简光启,尤其当初靳家还在钱上吃过亏,他刁难刁难简光启,完全有可能。
简宁冷静分析了一波,认为这样才是对的。
但是内心的某个角落,隐约又有些松动。
她记得那天,他来敲她的门,她不让他进来,他站在门外对她说“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
声音那么沉定,竟好像,十分可靠。
她也记得,自己听到他道歉时,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等来道歉,她已经习惯了被伤害后的若无其事,所以才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可在这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在被靳琛保护着的错觉。
就像是很多次,靳琛突然出现,保护她的那种感觉。
是错觉吧。
一定是的。
然而她知道,她的心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了,她开始在想,也许靳琛断资金并不全是报复
也许,确有几分是为了自己
她的理智很快又否认了她,别想了,你们那个时候结婚才多久怎么可能你疯了还是他疯了
两个都没疯,ok,所以不成立。
她半天没说话,简光启继续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去求一求靳琛,让他恢复资金,拉我们简家一把。”
“”
简宁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说“这件事你找我恐怕没用,我左右不了靳琛的钱怎么花,你不如好好道歉一下,来得更快一点。”
“要是道歉有用,我怎么会来麻烦你”咖啡上来,简光启也没心情喝,“我知道他恨我,想看我求他,他想看,我就求给他看,问题我连见都见不到他。”
“当初让你跟他联姻,就是为了有个人能在靳家,帮帮家里什么忙,现在正是家里需要你的时候,你难道打算见死不救吗”
简宁才懒得管这破事,她直说了“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我走了。”
“站住。”
简光启叫住她,见求情不成,忽然换了个语气“你从小就在简家长大,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待,也从没薄待过你。生恩哪有养恩重我虽不是你的生父,但是这么多年,我身为继父该做的,自问没有哪里对不起你。你们母女生活用的是简家的钱,你出国留学也是简家的钱。你不肯帮忙,难道这个钱你也不打算还没有我,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在过什么样的生活你以为你有今天,能嫁进像靳家这样的豪门”
“”
简宁正欲起身要走,对面的简光启一下子就说了这么一番话。
见她留下,简光启赶紧放软语气“宁宁,我也不是为难你,我只是希望你稍微让靳琛松个口,放我们一马,就这么点简单的要求,很难吗”
简光启这个老狐狸有两下子。
他一下子就说中了简宁的亏欠心理简光启虽待她一般,但毕竟是养父,如果没有他,根本就没有她跟她妈妈这么多年的美好生活。
不论他们父女关系具体如何,白养简宁这么大,从某种方面来说,简宁确实算是欠着他。
简光启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他发觉简宁已经没有那么坚定要离开,他又把话题换掉。
“我听你那个朋友说,你们小夫妻感情还不错,这不是挺好的吗你们还没去领证吧找个时间,快点把结婚证拿到手里,这样他的家产你才能名正言顺拥有,你想,他靳家这么大的家业分你一半,到时爸爸何必求到靳琛面前,爸爸直接过来找你好不好到时只要你一句话,我跟你姐姐全都有救了。”
“最好的办法,是你赶紧给他生个儿子,像这种家境,是最注重儿子的,等到将来,靳家的家业全部留给你儿子,那不就是留给你一样”
“不管怎么说,只要领了证,他的家产你总能分到,不管分多少,都够你用一辈子,你怎么还不抓紧”
跟靳琛领证这件事,简宁不是没想,但她只是觉得应该领证而已,既然靳琛没提,她也不打算提,因为对她现在的生活来说,有没有这个证都无所谓。
或者没有更好,假如有一天她跟靳琛散了,连法律关系都不用解除,她还是清清白白未婚女一个,说跑就跑,一点负担都没有。
只是这些到了简光启的嘴里,就只剩下什么财产,金钱,她能够分得多少,占到靳家多少便宜。
这样利欲熏心的发言,满眼都是金钱算计,让简宁非常不适。
甚至,有那么一些恶心。
简宁也爱钱,但她不是这样爱的。
她的确是图靳琛的钱,可是她觉得,做人应该讲良心。
她不想那样肮脏地去算计他。
简宁一分钟都不想跟简光启多待了,她说“资金的事情我会去帮你说,他会不会答应,不好说。还有,过了这次,我自认也不欠你什么了,要是再没钱,把简夕的小提琴抵押掉也可以,起码又一个月工资也发出来了,毕竟当女儿的不能只知道花钱,总得帮你这个当爹的分担分担吧”
晚上,简宁睡觉的时候,靳琛还没回来,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靳琛开这个口,既然他没回来,刚好让她缓个一晚上,想想什么借口。
靳琛只是回来得晚,今天公司有应酬,他微微喝了点酒,太阳穴微痛。
他回来的时候简宁已经睡了,靳琛有洁癖,即使喝了酒也必须去洗个澡才能回床上睡下,他不喜欢身上有味道。
他洗了澡出来躺到床上,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他闭上眼睛,忍不住想,他晚归,喝酒,也不见她会担忧,心急,甚至还睡得特别香。
靳琛明白,她只是不在意而已。
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入梦了。
大概是醉酒的缘故,他睡得并不算安稳,梦里又是瓢泼的雨,他梦见自己站在衣帽间里,而她在里面给自己打领带。
领带系好,她把他送到地下车库,一直送他上了车。
她站在车门外看着他,泪眼汪汪的“老公,你早点回来好不好,我一个人在家很想你。”
梦里的他没说什么,还是往常冷淡的模样,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开出地库,驶入雨幕里。
紧接着,方才还泪汪汪的女人一秒停止泪水,她擦都懒得擦,直接乘电梯回到六楼,拨了一个电话“喂你过来接我吧,他已经走了。”
她穿了一条很随意的裙子,除了必要的东西,什么都没装。
那些常见的珠宝,首饰,衣服等等,她看都没看,下楼就走了。
一个男人在正门口接她,手里撑了一把黑伞。
他的脸被伞挡着,看不见长相。
男人搂住她的纤腰,跟她在雨中接吻,那个男人问她“你没有其他东西吗”
她无所谓地“没了,就那些东西我也就一般般喜欢,带着都是累赘。走吧。”
男人似乎笑了“好,那以后买一些你特别喜欢的送你,行吗”
“嘻嘻,好呀,你最好了”
她上了男人的车子,在雨中疾行而去。
最终变成一个小黑影。
梦到这里,靳琛再也受不住,他一口气压在胸口,堵得他生生从梦中醒来。
他胸口钝痛,一股难言的怒火从胸口窜起,怎么都止不住。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抢他靳琛的女人
他猛地侧头,这一看,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来,手臂正搭在他的胸口,像是在搂着他。
她瀑布般的秀发铺在枕头上,像个一无所知的睡美人。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对他的梦境,对他的怒火,对他的心情,她全都一无所知。
靳琛胸腔那口气无处发泄,他从没体会过这样的情绪,他快要炸开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情绪,但他平息不了。
可她凭什么就安安稳稳地睡着。
靳琛把她的手臂从胸前拿开,转身覆住她可恶的嘴,报复地吻着。
让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还敢让男人到他家里来接她
必须给她点颜色瞧瞧。
简宁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仿佛做了个春梦似的,仿佛正在被人狂吻。
但她渐渐发现这不是梦,因为这个吻实在太真实了。
简宁一点点从睡梦中醒来,然后她发现靳琛正在她身上,捧着她的脸一通深吻。
她“”
她居然在有生之年,被人给亲醒了
简宁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似乎情绪很激烈,把她的手按在枕边,跟她紧紧十指相扣。
她拼命摇头,闷哼着抗议“唔唔唔唔”
睡着了还好,这一醒,简直被亲得七荤八素,她都要懵了这男人是要干嘛,大半夜发情可是不像啊。真要发情,她被亲的嘴不应该是这一张。
她一直在试图让靳琛停下,手也在推他的手,可男人像山一样,她除了承受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救命。
造物主真是不公平。
为什么男女的力量会这么悬殊啊
简宁反抗不了,只能被他亲,她浑身上下都被亲热了,想说,能不能不要再亲了,她也是人,她也会有反应。
直到靳琛自己亲够了,他才从她身上抬起头,并不起身,只是在黑暗中静静望着她。
简宁气喘吁吁的,语气不自觉有些娇嗔“你、你干嘛啊我都被你弄醒了”
“你会离开我吗”
“”
啊
这是什么鬼问题
简宁想去探他的额头,她的手臂刚抽走,被靳琛一把按住,她两只手全都被他掐着手腕,死死按在了枕边。
她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永远也别想从他身边溜走。
“为什么不说话”
“”简宁茫然地看着他“我说什么”
“不要走。”
“”
啊她这小日子过得正好呢,她走什么走,往哪走
打死她都不会走
她闻得到靳琛身上的酒气,猜测他应该是喝酒喝多了,多半是酒品太差。
既然这样,她只能是安抚他咯,还能怎么样。
谁让这是她的老公呢。
简宁凝视着靳琛的眼,即使是在夜里,她也能感受到他的锐利和明亮。
原本总觉得他的眼底有雾。
可是在夜里瞧着,那些看不透的东西散了,只剩下了专注和认真。
像是幼稚的孩子。
执拗地认定了什么,追问着什么。
真要命。
简宁抬高脑袋,主动贴上靳琛的唇,狠狠亲了一口。
“我不会走的老公,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呀。”
是假的吧。
这种随随便便就说出骗人鬼话的语气,这看过无数遍的虚假亲昵。
靳琛忍不住想,什么时候她才会用真实的样子对他说出这些话,就像在巴黎街头那样。
简宁见他没反应,她拿不准什么意思,只好又主动在他脸上,鼻子上,下巴上,嘴巴上,挨个亲了一遍。
“不要瞎想好吗我不会离开你的,老公。”
靳琛闭上眼睛。
就算是假装,如果她能够假装一辈子的话,也可以当真的去看待吧。
他重新躺在一边,似乎终于放过了她。
简宁可算松了口气。
终于能睡觉了,哎。
婚姻果然好累
她闭上眼睛,正准备继续睡。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在被子下面悄悄握住她的手。
不放心,又分开她的五指,跟她十指相扣。
总之,就是抓得牢牢的。
简宁
幼儿园的小朋友睡觉都不手拉手,好吗
睡觉牵手很奇怪的好不好
她转头,试图从靳琛的脸上分析分析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黑暗中,她只能瞧见他英挺的棱角,非常优越。
“别想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