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风波 第4章 004.清风书寓

东城，是扬州城中最热闹的所在。

正月初五，过了破五节，官府就要开门了。今天虽然妇人不出门，家中还要进行各种仪式，但好像与男人无关似的，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青楼妓院、书场茶馆、赌坊酒肆处处爆满，不过，银满楼例外。

银满楼酒楼共四层，极是气派。门外红灯笼、红对联，店内也是常规年节的布置，可惜里头只坐了四桌客人。掌柜金生水，正在剥手指甲。

不过，有一桌客人实在不安静，进门开始就大声喧哗。金生水有些担心，时不时抬头看看，只求他们能安稳结账，别砸了店里的桌椅、碗碟。

“豹子、豹子、豹子”一位少年站在凳子上，扯着嗓子大喊。突然，大吼一声，“豹子”紧接着是震天的狂笑。“来来来，一人一百两，哈哈哈不多、不多，一人一百两给钱、给钱”

金生水皱着眉，来这里赌钱不是不行，太吵就不好了。不过，人家赌场都抽头，自己是不是也能抽个头这念头刚生出来就打消了。赌场要赌牌，要去官府登记、申领，哪这么好领。再说那些伙计干活不行，打小报告，哼，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于是，低下头继续剥手指甲。

“你小子说不玩就不玩老子要你玩给老子玩”一个粗糙嗓子吼了起来。

金生水又无奈的抬头看向他们，犹豫着要不要管。但那一桌围着五、六个人，根本看不清发生什么。边上伙计大概觉得他们太激动，没人敢上前，只是不停瞟着掌柜金生水。

“小爷我见好就收你们凭什么拦我”少年跳下凳子。

可是，他话音刚落，那群大汉就怒吼了一声，瞬间围上他打了起来。

金生水猛的一跳。啊哟，这可不行要打坏了东西，都是个事。于是，立即冲出柜台，大声劝道“爷、爷、各位爷，哎别打别打，哎。”

不过，金生水的话完全淹没在混乱中，其它几桌的客人见状，陆续开始往外跑。这算什么事啊金生水急了，又去追那些客人，“别啊，客倌，把账结了”

大概是那少年身子灵活，东逃西躲，竟被他逃出包围，直接奔出门外，身后几个大汉怒极，骂骂咧咧狂追了出去。店里伙计们眼睁睁看着，没一个上来拦。

一会功夫，客人全跑得精光，追到门口的金生水，呆呆站了半盏茶，随即气势汹汹返身进去。该死的，扣那些伙计、厨房的工钱

一脚踏进门，猛的看见店堂内，不远处凳子底下压着张颜色微黄的纸，关键是，那张纸上像是有暗纹。

金生水是见过世面的，不仅没捡，连腰都没弯，直接伸手指着呆站着的伙计开骂“你们是傻了吗大狗，二毛，磨什么磨，去后院打水、擦桌子、拖地阿瓜，到外头找只桶过来，扔垃圾土根，去通知厨房，菜不要烧了给我快快快动起来动起来”

伙计们像是早在等他吩咐，话音刚落，立即如打了鸡血一般，跑了起来。片刻，偌大的店堂内只剩金生水一人。

金生水气定神闲的上前几步，踢开凳子、弯腰、捡起那张纸。

果然没猜错，升隆银号，一百两银票

离尘几人跑出酒楼，转了无数个弯，早没人注意他们了。

身后一个糙汉子笑着拍拍离尘的肩，“你小子，行啊”，跟着的四人也笑着对离尘竖起拇指。

离尘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兴奋的问“爷看到了”这场戏自己可是用心演的。

“公子爷”几人互看一眼，都不解的摇摇头，“他没来啊。”

“什、什么”

见离尘一副失落的样子，其中一个笑着说“公子爷今天带着老庚、老辛、老壬，爽去了。”

当头的老甲给了那人一个爆栗，“离尘才多大，能和他说这种话吗”又对身后几位兄弟道“好啦，大家各司其职，后面还要让那老小子相信，是离尘不小心遗落了神仙骰子，还得让他沿我们安排好的线路遇上老沈。快点，事多的很，离尘都比你们懂事。”说完就赶着大家走。

“老甲哥。”离尘叫住他，焦急的问“公子爷去哪了”

老甲没回答，边上的老乙嘿嘿笑着道“别问，问就是看书去了。”

“看书”离尘不解，明明公子爷说过，最讨厌看书，通篇都是胡编乱造。

“当然呀，你说看书能去哪里”这个笑的更贼，还自问自答，“当然是书寓嘛。”

“书寓”离尘一抖，“清风书寓”

清风书寓，门面与普通酒楼差别不大，进内却别有洞天，蜿蜒小溪水、假山、草坪。除了正门进来的三层主楼，其它亭台楼阁都散落园内各处。只不过，雅致中带着无人的静寂。

接客的男子，身着半透飘逸长衫，年纪不大、长相清秀，浅笑的介绍道“公子爷，我们清风书寓，男子有金册金宝院、银册银印院和诰命院，公子爷要哪一种”

“什么”江崇召一惊。金册金宝、银册银印，是封爵时所授册封诏书、礼器。这清风书寓什么意思

见江崇召表情惊讶，男子掩嘴一笑，撒娇似的说“公子爷猜对了呢。亲王授金册金宝，在我们这里对应的是尊品；郡王授银册银印，我们这就是精品；至于诰命，说的是驸马都尉，对应雅品。当然，在我们清风书寓，女子来就有金册楼、银册”

“行了、行了。”江崇召打断他，看了看身后的老庚、老辛、老壬，三人正含义不明的看着江崇召。心思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清清嗓子说“就精品吧。”这种分法，想花钱都不敢。

男子一礼到底，轻声道“郡王殿下，请随奴来。”

江崇召狠狠翻了个白眼，冷冷道“称呼江公子即可。”

“是，江公子。”男子柔柔应下。

竹林间的银册银印院，并不太大。房间为原木的色调，以地为床，脱鞋而入，整间房如同巨大的榻，人人席地而坐。没多少装饰，却处处透着慵懒和别致。

房内，已有四名同样穿着半透长衫的男子，跪地迎客。见江崇召进来，三人伺候更衣，另一人安顿随行侍卫。

之后，听曲、喝酒，那四名小倌也如妓馆的姑娘一般殷勤伺候，并没太大出奇之处，让江崇召多少有些失望。正想走，门外迎客的小倌跪地通报，“江公子，我们东家萧先生求见。”

江崇召还没吩咐，那人已进房。原来通报，不过是通知的意思。江崇召心中微微不快。

进门之人，看不出年纪，宽衣大袖、长发飘飘，手上一柄素色折扇轻摇，虽未涂脂抹粉，但眉目之间修饰精致，有些魏晋风度。

此人折扇一转，对江崇召微微晗首，“在下萧逸彬，听说公子不喜书寓安排的游戏，特来致歉。”说着在江崇召对面坐下。

江崇召看着他，撇了撇嘴算是笑过了，淡淡的说“各人喜好不同，萧先生也无须致歉。”

“公子说的是。”萧逸彬微笑点头，“不过，来的都是客，若是公子不喜，定是小店照顾不周。这次，还请公子应允，让萧某做个东吧。”

江崇召微微一笑，随口赞道“那倒不用。毕竟吃的喝的不错，而且这里的布置、陈设也别具一格，萧先生用心了。”

萧逸彬哈哈一笑，为江崇召倒上酒，“萧某没什么志气，有江公子看得上的，已让萧某万分欣喜。这次萧某使个小性，定要做这个东。若是江公子不弃，不拘何处，下次请我可好”

此时若是再推却，倒显得矫情了。江崇召拿起酒杯，大方道“行。”

没想到这位萧先生，极为健谈。从扬州本地趣事，到各地奇闻，上天入地，这天聊的比听曲有意思。不过，第一次见面就让对方请，江崇召有些不好意思久留，见天色已晚，匆匆告辞离开。

银册银印院内，只剩下萧逸彬仍席地坐在桌旁。他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小心拿起之前江崇召用过的杯子，闭眼闻了闻，表情陶醉。

“公子爷。”那位清秀的迎客小倌上前，为萧逸彬满上了酒，娇声道“依奴所见，这位江公子虽好，但仍不及之前的钟家少爷。”

萧逸彬似还在细品，轻笑道“福生的眼中是媚、是欲。但他，眼神清澈、纯真，不谙世事。”

那位小倌有些不太高兴，继续道“小地方来的，自然都是如此。记得当年，公子爷可是用世间少有赞过钟少爷的容颜。”

萧逸彬大笑起来，“福生的容颜确实世间少有，这位江公子当然比不上，但他胜在骨相绝美。”萧逸彬顿了顿，像是在想象什么，缓缓道“你可听过，美人在骨不在皮”

“公子要他”小倌的这四个字，有丝淡淡的哀怨。

萧逸彬根本不在乎，胜券在握的对小倌道“我萧逸彬想要的东西，可曾失过手”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