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写文不易, 请到晋江支持正版 牛夫人再顾不得许多,紧紧追问:“道长!这舍利子却是何物?如今事急,又去哪里寻来?”
“夫人安心,大地舍利子乃是方外之士对玉的雅称。”王子腾握住牛夫人的手,又说道:“不瞒道长, 我家中虽不说是豪富,这玉也有几千件, 敢问,要用何玉才最相配?”
道人接道:“不拘什么材质,只要形制适当就可, 玉器安魂乃是供奉过祖先的缘故,
故此今日之事,需用祭祀之玉,最好又莫过于周时玚玉。取来也不需佩戴,只供奉在祠堂祖宗牌位前,求祈祖宗保佑就是。”
癞头和尚跟着又道:“还有一事, 令郎学名一个偃字, 不大合用,竟是改了, 单就一个玚字,必能保一世安康。”
王子腾心下只觉不妥,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说什么出来,只能回道:“大师高见,改名一事也是好说, 只是这玉……”
牛夫人已急得无法,连声道:“好说,好说,都是好说。”这就扭过身去,要叫小子们去库房寻来。
王子腾连忙拦住:“夫人且慢,我家如何有如此贵重的玉器?我还有一事。”
那一僧一道也不管他夫妇两个有什么官司,竟是转过头来径自去了,恍惚间一阵风吹来,再看人去,哪里还有影子!
却只在空中飘飘渺渺留下一句话:“此事一日内办好,令郎自是无忧,过了一日,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法了!”
这边牛夫人摔开王子腾的手,照脸啐了一口:“感情偃哥儿不是你生的,你是不疼,还不赶紧着,
打量偃哥儿有个什么好歹,你好抬举西厢里你妹妹送来的几个小浪//蹄子?你怕不是胡想,看我饶过你们哪一个去?”
王子腾高声一句:“太太糊涂了,”又叫立在屋子里的一群丫头婆子,“出去!我与太太有话要说。”
待家下人退个干净,王子腾方叹道:“太太,我子息不丰,你我长到不惑年纪上才有了这么一个哥儿,我能不疼?
但今日这事却不是这么想的,蒙今上恩典,我右迁京营节度使,如今不过二三年间,正是要紧的时候,却在这节骨眼上,传出咱家的哥儿要用玉,别的不用,却还要用祭祀的玚玉。
玚是寻常人家用的?周时那是诸王才配的起的祭祀用具,虽说如今不大看重这个,可我看近几年来有一批同侪又叫着要复周礼,觑着上头是有这么点意思,
若我此时大费周章要寻周时玚玉,叫宫里知道,叫陛下如何看我?我又去哪里辩白?我这地步说是要如履薄冰也不为过,怎能上赶着给人添把柄?”
牛夫人这方才有些消气,走到王玚跟前,看着又发起高热来的儿子,拧了干净帕子放在他额上,才垂泪道:“那又能怎样?你也说的,我这岁数了才得这么一个宝贝,焉能叫我看着他去了?咱如今悄悄地寻去,不成么?”
王子腾重重叫了一声:“太太!”又缓和了语气,“先不说若是不大张旗鼓能不能在一日之内寻到,
就是悄悄儿地,风声就传不出去了?天下能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尚还不如大张旗鼓地去寻,
鬼鬼祟祟是要做什么?便是没鬼也要说出鬼来了,岂不更糟?
说着也是叹气连连:“不知道如何办还好,这知道了,我岂能看着哥儿受罪?说不得,豁出我这老脸去……”
王子腾忽地转身,掀起帘子,头也不回地去了。
牛夫人也紧追了两步,隔着窗子喊道:“你又做什么去?”
王子腾在外头回道:“进宫,求见圣上!”
牛夫人呆呆地立了半晌,又向王玚哭道:“我的儿,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叫我操这半世的心,这会子你倘或有个好歹,叫我又靠哪一个!”
却说王子腾出了大门,也不等小厮,便使快马向皇城奔去,直到宫门前才勘勘停下,就下马,尚不及喘息,忙掏出腰牌递给传事太监:“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求见陛下。”
传事房里的头领见是王子腾,笑着从里头走出来,一面骂那小太监:“糊涂东西,愣着做什么,也不睁开眼瞧瞧,还不快去通传?”一面又让道:“王大人,天热,来这边等罢。”
王子腾连连摆手:“多谢多谢,这时却心焦,便不去,内相自去歇息,请,请。”
那头领见如此,知是有要紧事,平日又多承王子腾照看,素日喜他为人圆滑不拿大,便道:“劳王大人略等,我这去催催,稍待。”说完又令人小跑通传不提。
不多时,就见宫内一传事太监一溜小跑到宫门站定,尖声报道:“特旨:宣王子腾临敬殿陛见。”
王子腾躬身行礼,口称:“遵上谕。”略理了理衣冠,跟着小太监去了。
临敬殿是皇帝日常处理朝政之地,离宫门不远,穿过了大朝会时所用正乾宫便是,王子腾心内焦急,不免催着那内侍走得快了些,不多时便到了。
传事太监传王子腾进殿,王子腾耐下心来,垂头进去,躬身行礼:“臣王子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端坐在御案后头的是当今皇帝,年号承元,如今登基不过五年,当年在潜邸时便与王子腾交好,朝局略稳些,就擢升王子腾任京营节度使,不可不谓简在帝心。
承元帝笑看向王子腾——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王卿,此来所为何事?”
王子腾咬咬牙——竟是跪下了。
承元帝不禁一惊:“这是为何?”
王子腾跪在御案前,先将今日家中之事一件件详述,又向承元帝告罪道:“请陛下恕臣无状,臣已近知天命之年,膝下唯余一子,着实不忍家中老妻再受锥心之苦,
但若令臣无视陛下圣恩,擅自与小儿以玚玉之尊,臣心亦不安,特来禀告,
为今之计,唯有求陛下宽恕,赐下玉玦并予更名之幸,以慰家中老妻之心,臣不胜惶恐,一死难赎其罪。”
承元帝略一思忖,虽还有不满王子腾越礼之处,但转念一想:他素日恭敬,为人圆滑,很是得用,现下可用之人紧缺,
王子腾如今有此事也不忘特来禀告朕,还是有一片忠心可取。他家中仅剩一子,若朕赐下玚玉,也是收拢人心的好行事。
于是便笑道:“王卿未免太小心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你素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家中小儿有此事也不忘禀告朕,可见是一片忠心,你也不必惶恐,自家去吧,朕这就着人传旨,赐玉更名,以彰王卿忠心!”
王子腾连连叩谢,恭敬退出大殿。转身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心下放下了一块重石,回程的路便轻松许多,可也不敢慢着,仍是飞马回了王家。
京营节度使做得好好的,好端端翻出六年前的旧账来,王子腾哪里不恼这事呢?听说王玚知道缘由,忙追问端的。
王玚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扯上那个宝玉的,我知道一件,但说是跟他脱不了干系,却又不是他做的。”
王子腾点头:“这才是,宝玉才几岁?能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还到了密报上达天听的地步。你就说说到底是如何,究竟有没有关系还要咱们爷儿两个分辨分辨。”
王玚便细细说明。
是这月月初的事。初一清晨时,王玚带着滇杨、梧桐他们几个往城东老师刘炳府中过去,平常走的那边佥正街上不知为何封着,熟悉道路的滇杨便引着诸人从宁荣街前头过去。
从离宁荣街还有几条巷子时,王玚就见每条巷子的头上都围着不少百姓,仿佛有人贴了告示。奇怪的是连宁荣街中间的夹道上也贴了——那条夹道并不对周围百姓开放,只用做私巷,供两府中人往来。
王玚本就对宁荣二府之事十分在意,只有刻意遣人去打听的,如今自己碰上了,哪里肯不弄清楚就走呢?
当下便勒马缓行,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滇杨道:“滇杨,你对京中道路比大家都熟,怎么?大姑夫家这边百姓如此之多么?要用到这许多的官府告示张贴榜?也是奇怪,什么告示大清早的就引了这么多的人看?不知道是什么好事。”
滇杨也放慢速度,一本正经地回道:“公子,此地风水极好,从开国起就是勋贵用地,连咱们家太爷当初也占不到这附近的地,更遑论普通百姓。官府更不会设这么多的张贴榜。荣宁府中,从初代国公爷起一向乐善好施,如今已进冬月,这里人多,只怕是这两个国公府中不知贴了什么布施告示,有百姓来领钱粮罢。”
王玚摇头:“前头的话倒是有理,只是这布施只怕不是。从荣国公去了,两府除了东面敬大伯伯和西面史老太君的寿日,再不做布施百姓之事。
我记得老太君是八月的生日,敬大伯的生日才刚过了,可这几日却也没听太太说,这两府里有什么长辈亲戚要做寿。就是真的是谁要做寿,能越过老太君的排场去?今年八月初三那场寿辰,也算是六十五的小整寿,还好生庆贺了一番,也布施了钱粮。却也没有这个动静。
行了,时辰不早,再不去老师那里就要迟了,这边人越来越多,等等说不得也要封街,不许车马通行,只许行人走过去,到那时更不好走。
梧桐,你擅长这个,先不用跟着我们过去,打听清楚了再追上来也不迟。”
说罢便扬鞭奋蹄,加紧过去了。
王玚今日课业略重,中午也未曾休息见人,就囫囵吃过午饭便又去整理经义。
冬日里天黑得早些,刚刚到过了酉时,天便渐渐黑了。刘炳担心冬日车马难行,又恐路上不能周全,让王玚早些走。
王玚从刘府告退,梧桐便牵马过来,请王玚踩着门口马镫上马。
王玚上了马,想起清晨的事来,便问梧桐:“你可打听清楚了今日清晨那事经过没有?”
梧桐一边上马一边笑道:“看大爷这话说的,哪儿能呢?早打听清楚了。大爷可记得咱大姑奶奶生的那个表公子?就叫宝玉的。
王玚边骑马缓缓朝王家走,边懒懒回道:“大姑姑如今就剩了这么一个宝贝,哪里能不记得?虽然荣府护得严实,都六岁了,也不见男客,就只几家世交的夫人见过——上回父亲不在,我跟太太去荣府贺寿,在史老太君跟前儿见过一面。”又嗤地一笑:“长得是不错,就是看着在他父亲面前唯唯诺诺的。”
梧桐笑道:“小的们却没那个福气见一见这位戴着宝玉的宝玉。”
王玚厉声一句:“慎言!说了不许提甚么戴的玉。”
慌得梧桐忙道:“是,大爷。就是贾家的表公子。”
王玚点头,缓和了语气又说道:“说了这半日,你还没说到正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梧桐回说:“大爷,那边却不是布施,是荣国府的老太君贴的告示,到底怎么写的却是忘了,好长一串字——好些我都不大认得。
大体意思就是咱府里大姑奶奶生的那个宝玉,不,是表公子,前几日生了病,老太君和姑太太请人看了,说是生来带的福气太大,恐怕难养活,便写了宝玉的名字,往各处巷子头尾上贴了,叫万人叫去,连着三日,这里外足有三四十条巷子,都有人守着,一人只许叫一声儿,给五十个大钱!今日是头一日,听说,这三天里少说要散了一万银子出去呢!”
王玚听了,暗觉不好,还是问道:“有一万银子那么多?这可是胡说,哪里有这么多人来?”
梧桐委屈道:“哪里是我胡说,是真的,现在满京城里那些挑担的、挑粪的、花子都传遍了哪!铜钱一筐筐的从荣府里抬出来,京城里的银号,少说有八成连铜钱都没了!都叫荣府兑去了,原先一两银子能兑一吊半,现在只能兑一千个钱了!”
王玚忙安慰道:“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事儿,太叫人匪夷所思了。”
王子腾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叹道:“为了一个小儿,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竟影响了银价,幸亏只是三日,若多做几天,岂不连国本都动摇了。错不了,只怕报的就是这事了。只是不知道圣上怎么就联想起咱家来?可是咱家的下人没有管住,也去拿钱了?”
王玚摇头道:“父亲那时候去了营中,呆了将近十天,您不知道,我回来了就严令下人不许去凑热闹,府中就算有一两个不听偷着去的,也决多不了,各府里都有去的不少——咱们并不会显眼。太太也去信到贾府中劝过了,竟是没有回音——还气得太太骂了两日。
我却有个想头——父亲,您看,贾府这事依着我们看来,不过是是老太君太过宠爱孙子之故,但史老太君是怎样的人您应该了解,看她是如何对贾府的爵位的便能知道一二,除非必要,万不会用如此显眼的手段。
如今咱们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如何,只能猜测,但圣上未必就不知道。
这个事儿里头只怕有咱家大姑奶奶的主意。圣上本来就忌讳当年荣公宣扬宝玉的事,如今又弄得这么大,恐怕又想起了咱家,这才算到了父亲身上。”
王子腾叹道:“当年荣公想的是好,略传扬几日就出手压下。可惜人命由天,还未等压下流言,便去了。史老太君为了赦大哥的事压抑多年,如今贾政生了个好儿子,不免就想多传扬几日,倒是闹得人尽皆知,最后后悔了,也不好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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