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上, 林如海传了奏报进京,禀告携鞑靼使团入京, 且说鞑靼此次遣了正妃生的二王子为正使,另有两个王子做副使,是自大安建朝以来, 身份地位最尊贵的使者,朝中上下自是重视。
承元帝便提起,来使为王子, 且已有封爵, 大安接待使者的,也应是皇子,且当加封号。
诸臣心知肚明, 便有内阁首辅上前乞请承元帝加封诸皇子。
承元帝果然应下了, 就如之前王玚得的消息, 封三皇子钟坚为秦王,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这四位已及冠的皇子各为忠全、忠诚、忠良、众信郡王,工部领旨另行建府——其实也是早建了,如今就是在选址上添减, 秦王的自然加建,四位郡王便酌情略减。
此番话一出, 明眼人都能看出承元帝立储之心, 那悄悄打量三皇子的目光便多了,倒是张家的次辅,面上淡淡的。
今日朝上此事一了, 众人只当过后无事,便都松懈下来,只等着戴权唱退。
谁知承元帝却又开口笑道:“今日加封诸皇子,却叫朕想起一事来——皇子皇孙爵位自将军起至亲王,层层分明,公主郡主却不曾有什么爵位分别。前朝还有个封号之别,如今我朝封号多择吉祥顺耳的字,却是无甚差别了。”
众人都是一愣,又听承元帝笑道:“不如公主郡主也分一个等级出来——朕有个想法,不若仿照如今爵位,分三品九等,各封镇国、辅国、奉国公主、郡主,公主食邑仿照亲王、郡王、镇国公,郡主食邑仿照各辅国公同各将军。”
此言一出,底下众臣都是一片寂静。
王玚先就反应过来——莫不是为平昌公主造势?
他自己想了,又摇头否了,平昌公主的心思,承元帝未必知晓,想必是替三皇子加恩——周贵妃出身不显,上头又有皇后,若立三皇子为储,旁无兄弟姊妹支持,偏十皇子又太小,越过去封郡王不像话,未免就不能显出储君与众兄弟之间差别,倒像不得圣心了。
此时封平昌公主就不错,仿照皇后所出嫡公主加封,封辅国或奉国公主,也是给三皇子和周贵妃脸面——照理说,大安都是在公主出降之时才加封公主尊号,宫内如今的公主也都不曾有正式加封,唯有平昌是有了封号,且昭告过天下的公主。
王玚心思百转千回,其余诸人心里也不放松。
果然张次辅张宗——李次辅身子不济已经致仕,张宗升了次辅——率先出列禀道:“陛下,公主分爵以区嫡庶尊卑原是应当,只是这封号是否不妥?镇国辅国奉国,与女子封号上不大恰当,臣以为不若着礼部再商议,取一个恰当的封号才是。”
不少文臣都附和说有理。
却见承元帝摇头否了,“不必另择,还叫天下人不分明。原有的这个就很好——我大安女子也有辅国之能么!孝纯哲皇后也曾率兵抗击,就是如今的老镇国公夫人金氏,早些年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如今虽不需她们上阵,但也是为着念先祖之功,恰当得很。”
孝纯哲皇后乃是圣祖元后,曾于圣祖困时亲率大军救援,得圣祖褒奖。金老夫人也是戎马生活过的,跟着押运粮草,上阵杀敌,也曾得先皇盛赞。
如此叙说,诸臣俱无言以对,只好躬身应是。
果然接着承元帝就提起加封平昌公主为一等辅国公主,号平昌辅国公主,仍食亲王俸。
这个众人早有预备,都不曾反驳。
倒是张宗,又提起是否应当为已经出降的公主和年岁已至的公主加封——张贵妃的一位和顺公主于去岁已经出降,择的便是张家嫡支旁脉的嫡子为婿,另有一位和泰公主,同平昌是一年的生日,如今还未曾正式加封。
承元帝应下来与诸出降公主、郡主加封奉国封号,却未提宫内其余公主,只说照规矩于出降时加封。反倒提起黛玉,“林卿此次是立了功回来的,当年又是他救急,蒙邯州如今平定,少说有七分是他的功劳。林氏如今唯有柔嘉一女,又是贵妃义女,前几日不是着太史局请期了?也是要出嫁,索性这次一并封了——着封一等辅国郡主,仍号柔嘉。”
提起这个,诸臣未敢有异议,均齐声应是。
司笔太监问过无事,方唱散朝。
王玚如今是詹事府詹事,位次在前列稍后,这回散朝从里头出来,不少朝臣笑着围上去调侃。
他年岁小,在这些普遍四十岁往上的人群里头,更显得稚嫩几分,瞧着都差了一辈儿了——确实,这些人里头不少儿子都比他大些。
正说着,里头几位辅臣出来,杨守真打头,次辅张宗,三辅刘抱朴紧随其后,三人也都上来笑着说声恭喜。他们自恃年资,不好意思同这个小孩子调侃。
倒是里头出来的忠顺亲王不顾这个,哈哈朗笑着拍了拍王玚的肩膀,却是对王子腾道:“你家结了个好亲。待日子定了,与我那里说去。我叫王妃给新妇送一份添妆——贵妃义女,又认了咱们陛下,怎么说也是半个皇家人。我这个做叔叔的不能不给侄女儿添妆呐!”
这几句说的边儿上有人暗自撇嘴——出嫁的公主郡主多了,也不见您这叔叔伯伯送一份儿添妆去!
王子腾忙拱手替林如海道谢,“如此,是我替如海谢过王爷了。”
忠顺亲王呵呵笑道:“不光是林大人,那我也不能白替陛下跑了这一趟,也算得上半个主事儿——这半个半个的,倒是凑个整儿!”
边上人都笑起来,这时却不管心里如何,面儿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恭贺声不断。
王子腾和王玚父子两人好容易脱了身,王子腾那里内阁事儿忙,鞑靼使团一路上途径的州县,他急着好去布置防务。
王玚却清闲,不过去礼部点个卯,逛着往学苑那处瞧了,见里头已经建好,便同刘博闻商议了把存放在礼部的书卷最迟至六月初八日搬来,外头也要整饬得当,初十上禀明进度,承元帝亲笔所书匾额也要装裱,至十六便好揭匾——是定了请杨守真来的。
刘博闻连连点头称是,过后便要去礼部再清点书籍数量,王玚便笑道:“这个原是刘兄主办,我却不知内里,便不过去搅扰了。”
“隽和揽总儿便好,这些零碎小事还是我来,”刘博闻玩笑道,“不然叫你打头儿有什么意思呢?”
王玚笑道:“酸了!酸了!刘兄酸得很!”
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过后刘博闻便催着王玚走了,“你自去罢,咱们路是反的,就分着走。”
王玚略一点头,拱手微微示意后便转身出了学苑,坐上轿子缓缓往王家去了——他记着仿佛昨日牛夫人说起,今日是庄子上管事们来回话儿的,月底有几个庄子叫牛夫人打发了去寻些东西,却是未曾来得及报账,索性改在了月初,西山上那庄子也是今日来,只怕阿珍也是这日过来。
王玚回了府,往牛夫人正院过去请安。
这时候才擦午时,牛夫人正院中前头大厅仍是人声嚷嚷的,王玚懒得从廊下绕,便径直从大厅里头过去,慌得众人行礼不叠。
王玚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自己往牛夫人正房中过去。
翠玉端着个茶盘出来,一见王玚就喜笑颜开的,连声道:“大爷今日回来得好生早!”
王玚迈步上了台阶,翠玉忙赶着打起帘拢,又扬声通禀道:“太太,大爷回来了!”
里头牛夫人的声气笑道:“我算准了他今日早回来!快叫他进来罢!”
王玚应声而入,进来便先躬身行礼,又笑道:“太太可是神机妙算了,就知道儿子今日必定回来的早。”
牛夫人忙叫他在椅子上坐了,嗔道:“我还能不知道你?这时候过来也不是想着你娘了,心里头叽叽歪歪的,问问是想着谁呢?”
“哪里能不想着太太,”王玚嘻嘻笑道,“这不是回来了先过来看您?也是同您说个消息——妹妹封了一等辅国郡主。”
牛夫人诧异道:“什么辅国?”
王玚忙将今日朝上之事说了一遍,又道:“这是我回来的早,先同您说一声儿,想必过不了半日,消息便传开了——这回好大的册封!几位皇子加封,平昌公主加封,已经出降的各长公主、公主、郡主也一并加封了。”
“皇天菩萨!”牛夫人听得直咋舌,“这个可是大动静儿!”
说着又喜气盈面,“玉儿好大的脸面呢,这回封了一等辅国郡主——那寻常郡主只怕都不能呢!”
王玚笑着点头,“是了,除忠顺亲王家的几位封的一等镇国郡主,其他郡主此次都是封的三等辅国郡主,妹妹还高着两等——这个也是顾着咱们家的脸面。”
牛夫人喜不自禁,底下婆子丫头也都笑着上来道贺,她高兴得就叫翠玉过来散赏银赏院内诸人。
王玚陪着她说了几句,牛夫人便道:“今日阿珍来了,在你院子里等着。你过去见了她,过午带着去同你妹妹说说去,到了这份儿上,也不必瞒着了。何况这两年玉儿稳重了好些,那家里主事儿,各处处置得当,能守得住这个。”
王玚点头应了,同牛夫人行过礼后便回自己院子,果见蒲桃来禀说有一个阿珍姑娘来了。
王玚忙吩咐叫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