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一见皇后处来人这副面色便知是有事, 果然一路上宫人都沉默不语, 元春几回打探都叫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
进中宫内, 元春也不过是模糊地知道是周贵妃带着柔嘉郡主来请皇后做主。当时她的心里就一阵猛跳, 暗道莫不是家中母亲又生了什么事端。
她勉强维持住神色,上前给皇后和周贵妃请安道:“皇后娘娘, 贵妃娘娘。”
皇后略点头示意,周贵妃虽是做戏却也故意要表示出不满来,便阴阳怪气地嘲道:“你也是正一品的皇妃,咱们不差什么。真算起来,贤德妃出身公府, 比我这个强多了。当不起你一声娘娘。”
元春惊异地望了她一眼——周筠别看宠冠六宫,其实一向不与别的嫔妃争宠或是计较得失, 她得封皇妃, 周围多是看不惯的嫔妃, 周筠却从未为难过——元春心思百转千回, 此时却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来,低声道:“贵妃乃诸妃之首, 姐姐当得起这一礼。”
周筠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理。
此时上首皇后才开口道:“贤德妃,你在后宫中一向守礼,不曾惹是生非。可惜你也知道,往往这里头不光是你自个儿的事儿。”
她隐晦暗示一句, 紧接着便沉下面色道:“贤德妃贾氏听谕。”
元春此时便已经知道是家中出事了,狠狠闭了两下眼,扶着抱琴的手缓缓跪了, 垂头道:“臣妾贾氏听旨。”
皇后缓声道:“后妃应为天下女子表率,贤德妃贾氏约束家人不利,德行有失,着即收回皇妃金册金宝,于凤藻宫中闭门思过一月。思过期间,一应份例减半,以儆效尤。”
元春深深垂头,恭声应道:“是。”
皇后见她应了,心里不由叹息一声,物伤其类,悲哀更胜——元春不见得有什么过错,却无端要为家人受过,如今是元春如此,焉知日后自己不会如此?
她纵是有心要放元春一马,可也不能不顾及承元帝的意思,皇后长叹一声,冷声叫过宫中掌事女史,吩咐道:“记入起居注,颁懿旨明令各府女眷。”
元春本已经认命,听得此言猛然抬头失声道:“娘娘!”
记入起居注,便意味着元春德行有失将以文字的形式记入史册,传与后世。这将是整个家族的污点,日后若是再有贾家女子进宫,有元春的这笔在上头,便要受很大掣肘。皇后自不必想,纵是皇妃只怕也不能封了。
明令各府女眷更是明晃晃的打脸,元妃德行有失,便是贾府家风不正家教不严。如今贾府底下三个姊妹未嫁,有这样一个长姐,只怕原先有意的勋贵世家都要重新考虑了。
不止这样,连宝玉的亲事也受影响——试问真看重自己女儿的,哪里又肯把姑娘送到“德行有失”的人家?那不看重自己姑娘想要送过来的,只怕贾家还看不上人家,不肯为宝玉结这样一门无有利处的亲事。
元春心里彻底慌乱起来,眼中莹着泪珠儿,哽咽道:“臣妾愿受此罚,但求娘娘莫要记入起居注。娘娘,臣妾家中还有诸多姊妹未嫁啊!”
皇后移开眼不肯看她,只是到底也没应下她的求饶,只是道:“回去仔细问问家中,你家里的姊妹未嫁便受不得风言风语,当初又是怎么想别人家未嫁的姑娘来的?警饬家人,管好自家事,莫把手伸的太长了!”
元春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一般瘫软在地,茫然地四顾周围众人似是想像谁求助。
周筠久经风浪,当下只垂头当做看不见。
黛玉却有些不忍——她是气着了想要叫贾府得个教训,却从没想过这般严重,再说是贾母有这样的心思或者是舅舅舅母,却与府内姊妹们无干,主犯未曾受什么影响,无辜之人却受了牵连。她便欲出声求情。
只是才张了张嘴,便叫身边的平昌扯住了袖子。黛玉望过去,就见平昌皱着眉摇了摇头,连连用口型示意不可。黛玉也怕自己误事,只好罢了。
底下元春缓了半日,见事无转圜才在抱琴的扶持下勉强行礼领旨。
皇后也不愿见她这样,不过略申饬几句注意仪态便叫宫人送她出去。
元春失魂落魄地走了,周筠见皇后心情低落,便也不多搅扰,起身道:“多谢娘娘今日之举。”
平昌和黛玉紧跟着行了礼,一齐道谢。
“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算不得帮忙。”皇后勉强笑了笑,“不过是兔死狐悲,倒是让你们见笑——周贵妃,带孩子们回去罢。”
周筠面上隐有忧虑之色,似是想劝慰几句,只是她回头看了看黛玉和平昌,不知为何却又住了口,只是微微点头,便道:“是,娘娘保重身子罢。”
“我缓缓便好了。”皇后说着起身往内宫过去,周贵妃忙带着平昌和黛玉福身恭送。
皇后身边的女官便上前来送三人出宫,至殿门口儿便叫周筠叫住了,“回去看着娘娘罢。”
那女官低声应是,在门口目送三人远去。
一路上气氛格外凝滞,至靖福宫周贵妃也显得兴致不高,简短地吩咐平昌看顾黛玉,自己便往内室去,说是身子不耐烦,略歇一歇。
黛玉两人忙送走了周贵妃。
平昌便叫殿内宫人出去,这才笑道:“妹妹定是想问为何方才我不叫你求情了。”
谁知黛玉却摇头道:“我知道——左不过是如今这事已经牵扯到了朝中博弈,陛下借着这个打压朝中旧臣,先抛一个饵试试。荣府不过是撞在了枪口上罢了。公主不想叫我因为一时不忍坏了这事儿,省的叫圣上不悦。”
平昌略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黛玉,笑道:“不想妹妹这样通透——既是你知道,为何还想求情?”
“就是为了姊妹们,”黛玉叹息道,“家里还有三个姊妹,撇去二姐姐不算,还有三妹妹四妹妹未曾定下人家,我不忍为了这个伤了无辜之人。”
“何来无辜一说?”平昌却不赞同这个,“伤了你的是她们祖母,惦记你家家业的是她们父兄,她们日后要用贾家女儿的名头出嫁就永远与贾家连在一块儿——妹妹不是正天真到以为所有女儿都像你这样幸运,有一个门当户对又才能卓越,忠贞不渝的未婚夫罢?多半不过是为了利益结合,贾家这几个女儿嫁的高了嫁的低了,其实都是一样。难不成还指着贾府细心给她们挑一个两相情悦的夫君?”
平昌嗤笑道:“能给她们的兄弟、家族助力就足够了!还会管她们如何?所以我说她们可悲是可悲,谁叫摊上了这样一个家,却不无辜——为了利益结合,看上的是身份又不是人,既然借了贾家的身份,那便是掺和进去了。”
黛玉静了半晌,摇头道:“我说不过你,也不想同你争论这个。总归此次是我欠她们一回,日后若是成亲,我请父亲哥哥打听了再说。”
平昌点头道:“这样便很好。”
黛玉方才罢了。
过了午,黛玉不便再在宫中留着,周筠便叫人送她出宫。
黛玉才回了林府还不曾住下脚略歇,便听外头吵吵嚷嚷——竟是承元帝遣了内监来传口谕。
林如海此时不在府内,王姑姑忙叫了人来摆香案,黛玉也不及换衣裳便忙忙出来迎接——幸而今日进宫,服饰庄重倒也不显怠慢。
来使传旨,旨意却奇怪,语焉不详地说一通黛玉委屈,又钦赐了好些珠玉,言说与黛玉压惊。
黛玉领了谕旨,叫人清点造单将赏赐入库,心里还摸不着头脑——承元帝这是做什么?
她这里不清楚,外头却是传疯了!
先是午间各府女眷收着消息贤德妃被勒令闭门思过,收回金册金宝。
众人还奇怪是为了什么,就又听见承元帝亲着人往林府给柔嘉郡主送了好些赏赐压惊啦!
紧接着次日贾政在部里连受上官申饬,这大夏日的,好一顿斥责说的他汗流浃背,出来时满是狼狈之态,那官服都湿透了!
众人一阵心惊,哪里还能不明白贾家这是为了什么?早就有消息传出来这些,如今正是佐证——幸而王玚当机立断。
正消受这些,就听外头传来——贾政之妻王氏原先因为贤德妃生母被封的诰命叫收回了!竟是礼部禀说不合制,从未有过父在,因妃而封其生母的先例。
承元帝自己检讨了一番说是不该一时听信后宫之言,叫人追回王氏诰命,按贾政官位应制封诰——贾政如今是个从四品官儿,王夫人按制低一等,仍是个宜人!
贾府众人一时连门都不敢出了,城内纷纷扬扬的各家女眷近日传的净是些这个。
王夫人叫夺了诰命,正是没脸见人,贾母虽不曾明面上受牵连,可那些小道消息说的都是她为老不尊,仗着自己是长辈欺压林家父女,一时都是不耻。
贾母这些年顺风顺水,从贾代善去了就是府内说一不二的老封君,外头也没几个能有她身份尊贵的诰命夫人,过的都是得意日子,哪里经受过这个!消息传出来没两天就病了,又是延医请药又是求神拜佛的,闹了个人仰马翻。
贾政那日叫上司申饬,过后大街小巷传的都是荣府的零碎消息,每日上衙都觉得背后有人说他,索性请了长假就在家里躲着——美其名曰,与清客谈诗论文,修身养性。
他一这样别人还好说,就是苦了宝玉,每日叫贾政盯着读书习字,一定要他念出个名堂来——看着王玚心里憋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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