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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什么都有 第七十五章

作者:星球酥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4-09-13 17:58:49 来源:就爱谈小说

第七十五章

沈昼叶被搡了一下脑袋,整个人都懵了。

一是小学毕业之后基本上就没什么人做这个动作了, 毕竟这个动作用于发泄的话太过小学鸡, 沈小师姐经历过的袭胸都比推脑袋多;二来是陈啸之那一下非常使劲儿, 她还挺疼的。

沈昼叶一时之间还以为陈啸之在闹脾气。

沈昼叶呆呆地转过头去, 却只看到陈啸之的背影, 他上楼梯上得头都不回。

天光黯淡,窗外落雨连绵, 那高个的青年留下一个冷硬如石头般的后背。

沈昼叶:“”

错觉吧。沈昼叶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 他会因为这点事闹脾气吗

陈啸之那段时间布置下来的科研任务并不重。

不仅不重, 甚至还算得上温和沈昼叶有充足的时间四处乱转, 她将斯坦福的校园绕着走了一圈, 穿过生长着红榕的长街,心想什么时候也应该去找梁乐玩一次, 顺路去看看爸爸的母校。

沈昼叶想起沈青慈, 稍稍凛了下。

他如果看到我这样,会失望吗沈昼叶第不知多少次询问自己。

看到他寄予厚望的女儿这样无能。

应该会吧。沈昼叶想,然后她坐在正门小花坛深处的长凳上, 在唰然的雨声中按动了一下圆珠笔。

雨雾如纱, 群花掩着世间可能好奇地投来的视线。老建筑的雨天有种奇异的味道,像蘑菇,又像岁月的沉淀。

「我收到了你的第二封来信。」

沈昼叶将本子压在自己的膝盖上,草草地写道。

「我不是在开玩笑。从我发现通信通道的那一天起, 我就一直在想,我该告诉你一些什么东西, 才能让你在未来少走弯路,少一些我经历过的痛苦。」

沈昼叶写完那句话,突然发现这句话,特别像她妈不对,电视剧里所有妈妈的语气。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沈妈妈的声音和戴春荣李明启老师的声音重叠:听妈妈一句劝,和那个男的离

沈昼叶:“”

沈昼叶抬眼一看雨水空濛的天,一阵寒噤。

然后她将那张纸撕了,取了张新的信纸,将写的句子重新润色了一遍。

沈昼叶正认真写着信,肩膀却突然被拍了下。

“ari,”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着说:“你怎么在这”

沈昼叶一呆,抬起头来,看到加勒特笑得十分灿烂的脸。

“hi。”加勒特靠在古老的圆拱门上,对沈昼叶笑道。

沈昼叶也温和地笑了起来,给他腾了一个位置。

加勒特在她身旁落座:“你在做什么”

接着,这位一头棕发的、生了双多情眸子的青年笑着问道:“在写什么东西吗中文”

沈昼叶知道加勒特看不懂中文,便也不避讳,温和地道:“我在写信。”

“我认识这个”加勒特眯起眼睛,手指在信纸上一划;“这个词是future,我以前听朋友讲过。”

一阵夹着雨水的风吹过。

沈昼叶笑了笑,说:“是的,念作未来。”

加勒特:“我果然没记错。不过真的没想到你现在还会做写信这种老派的事情我都很多年没见过别人写信了,现在不都是issage和eai当道么。”

沈昼叶微一思索:“是这样。其实我生下来之后都没怎么见过写信的人只知道我父亲以前经常给我母亲写情书。”

“但是这信我非写不可。”沈昼叶话锋一转:“只有信和邮差能帮我传达到。”

加勒特笑了起来,逗她般问:“那,ari,你在写什么”

沈昼叶敏锐地感觉出加勒特其实并不关心信件的内容就像他一般也不会关心与自己谈话的内容一般。他很擅长将一个话题顺着向下说,逗女孩子开心,逗话不多的姑娘说话,却并不是真的关心。

可是,沈昼叶想起陈啸之屡屡打断她说话的样子。

现在毕竟毕竟有人愿意听。

沈昼叶轻声道:“我在写信告诉一个小姑娘,我在现在的路上,走得太累了。”

加勒特:“嗯笔友吗”

“算是吧。”沈昼叶想了想,说:“我走得确实挺累的,几乎没有停下过,可是我回头一看,也不知为什么走到了这里。我总觉得哪个环节出了错,才会让我像现在这样痛苦可是我的绝望持续的时间太长了,我甚至不知道问题究竟在哪。”

加勒特:“”

“我小时候特别想当一个科研工作者,”沈昼叶温和地说:“研究天体物理学的那一种,甚至非常狂妄。可是我在一路走来的时候,却因为这个受了许多伤害。”

加勒特奇怪地皱起了眉头。

“走得太累了”沈昼叶道:“逐渐磨掉了自己所有的锐气。”

加勒特却忽然疑惑道:“你为什么会坚持下来”

沈昼叶:“诶”

“您能坚持下来也太神奇了,”加勒特道:“你应该早点放弃的。”

沈昼叶:“可能吧。”

“你这么可爱,”加勒特笑着道:“我第一面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好像一朵花。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儿,我可是一点都见不得你受苦的。”

沈昼叶这辈子没听过来自异性的、这么直白的撩人,脸顿时红到了耳根。

加勒特佩罗塔微微一笑,伸手去捏沈昼叶绯红的耳朵,沈昼叶几乎都不会反抗。他摸到一片温温暖暖柔柔软软的耳骨。

沈昼叶浑身一抖,说:“别、别动我耳朵。”

夹着课本往办公室走的陈啸之,正好看见了那个场景古老石门后,沈昼叶在长凳上端坐,风将她的裙角卷起,那一瞬间,一个人抬手,将她的卷卷绒绒的头发撩到了耳后。

那个动作像是春夜绕过迎春的风,不太走心,却带着缱绻的暧昧。

陈啸之:“”

陈啸之表情漠然地朝那方向走去。圆拱石门逐渐靠近,藤萝掩映之下,现出那个撩起沈昼叶头发的男人。

“行,那就不动你的耳朵,”加勒特笑道:“周末有空和我一起喝一杯咖啡吗”

沈昼叶微微一愣:“这个周末”

加勒特迷人地笑起来,点了点头。

他们谁都没有回头看。因此沈昼叶更无从得知,刚上完课的陈啸之夹着书,冷淡地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加快步伐,穿过了遮雨的古老长廊。

然后他将手中的伞一撑,走进了雨里,就像他周围其他的行人一模一样。

仿佛那两个人什么都不是

而他这辈子,都不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一般

雨水唰然落在地上,石板溅起万千水花。

沈昼叶想想说:“这个周末恐怕不行。”

然后她严谨地道:“我这个周末有个学术会议,去苏门答腊,周天就要上飞机了。”

“如果可以的话,”沈昼叶抱着自己的信纸,温和地对加勒特说:

“我们下次再说吧。”

沈昼叶写完了那封信。

她写下最后一个标点时,夜色已经很深了。远处的工程系办公楼几乎灭光了所有的灯,连大学都重归寂静。

窗外落雨连绵,噼啪地砸着窗台,仿佛加州也有雨季似的。

加州好像没有雨季这种东西吧,沈昼叶托起腮,颇为无望地想。

加利福尼亚州的阳光是全世界出名的,听说一号公路夜里星空就像在宇宙中一般。可以凌晨开车过去,在无人的公路上驻足欣赏。可以爬上车前盖甚至车顶,伸展开双臂。

也许该和加勒特试试,一个渺小的声音道,你已经空窗期了太久了。

抛出橄榄枝就好了。

在你这个年纪,爸爸已经和妈妈相遇了。

你一打开朋友圈都是小婴儿的照片,还都是同龄人生的,大学同学居多。他们大多生活美满,晚饭时还会拍下老公做的菜肴,将自己的幸福晒给所有人看。有时就是该做点妥协,重新开始。

沈昼叶:“”

她怅然地叹了口气,知道那个声音是对的,心中的另一个角却不愿意。

妈妈那样爱爸爸,爸爸也爱她,可是你对加勒特有那种感觉么

再换句话说,加勒特对你有么

沈昼叶盯着手机屏幕上加勒特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他打电话,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

没必要。沈昼叶想。

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极其的可怜。

长夜雨水洋洒,沈昼叶将手机塞进自己的包里,微微一理自己的头发,又拿起自己的小雨伞,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她下楼时又遇到了陈啸之他晃着车钥匙走上来,应该是半夜回来拿东西的。沈昼叶轻声和他问好,结果陈啸之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哦,头都不回地上了楼。

他其实没说什么话,沈昼叶却莫名其妙地,听出了一种扭曲的、近乎崩塌的意思。

错觉吧沈昼叶头上冒出个问号。

然后沈昼叶撑开伞,冲进了异国他乡的连绵雨夜之中

陈啸之一个人走上扶梯。

夜晚的物理a栋十分宁静,窗外落雨唰然,室内唯有仪器的嗡鸣声。

陈啸之刷卡开了门,他的办公室门窗紧闭,灰尘飞舞。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自己的笔电,可是当他拿起电脑的那一瞬间,心里却泛起一股酸涩的、被蹂搓到了极致的酸痛。

他在这里,已经快七年了。

陈啸之将笔记本一夹,又刷开了隔壁办公室的门。

他办公室隔壁是系主任也就是他的导师罗什舒亚尔教授,分给他的学生办公室。

里面两张办公桌,被走廊条带般的灯光映亮。一张桌上堆着两三件外套,摆在窗口的另一张则整理得井井有条,笔记本和笔筒整整齐齐,印着小猫爪的水杯和一只柴犬屁股抱枕放在一起。窗户没关好,雨水被吹了进来,水流沿着窗台向下流淌。

沈昼叶总是忘事。

陈啸之沉默着上前,关了窗户,将雨水隔绝在玻璃外面。

然后他把沈昼叶放在窗台上的东西收了起来,又抽了两张卫生纸,擦干净了她的小零食袋子上的雨水。

在沉沉的雨夜中,陈啸之关了窗就打算漠然转身,准备回家。

而下一瞬间,他却不受控制地转过头,望向沈昼叶的桌面。

夜色和走廊灯的掩映中,陈啸之看见她合拢的笔记本电脑和纸张里露出个角的iad,她中午拿来压着睡觉的柴犬屁股抱枕,她拿来提神醒脑的薄荷滚珠,还有笔筒里歪歪卷卷地塞着的、一板布洛芬和半卷阿司匹林。

她在这里生活。

沈昼叶小熊形状的移动硬盘,雪白胶囊样的蓝牙耳机上贴着柴犬贴纸,陈啸之又看到那本熟悉的、他觉得十分眼熟的藏蓝色的实验记录本。他又翻了下那个本子,本子里空无一物,干干净净的,一个字都没有。

连名字都没写,却泛着岁月的痕迹。

陈啸之冷冷地看着沈昼叶生活的痕迹。

然后他嗤地一声笑了起来那一声笑容扭曲而崩溃。

七年了,他想。

他进来时是个大一的freshan,如今却已是这里的教员他的头衔甚至远不止于此。

历史上最年轻的副教授,以那样辉煌的成果毕业,自从毕业后连续两年担任aac特邀报告人,除此之外还有无数。这么多年来,有过许多学生甚至社会媒体来采访他,反复地问他你怎么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人们好奇成功者的历史,想知道他一路是怎样走来的。

尤其是陈啸之这样的青年才俊。

陈啸之那时为了采访篇幅问题扯了不少有的没的但是其实现实就是,这种采访无论是问谁,哪怕回溯时间去问薛定谔去问爱因斯坦,哪怕再往后回溯五百年,去问被教皇活活烧死前的伽利略伽利雷,问遍古今中外全世界所有的伟大的头脑,答案都只有一个。

唯坚持而已。

可是沈昼叶做过么

接着,陈啸之想起沈昼叶来时的模样。他又想起沈昼叶和那个叫什么加勒特的男人坐在花坛里,那个男的撩起沈昼叶一缕头发,给她披在肩后。那动作陈啸之只有和她最浓情蜜意时做过。

他想起梁乐和沈昼叶甚至约在了印尼。

陈啸之仿佛觉得有意思似的,嗤嗤地笑了起来,手在沈昼叶桌上松松一按。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陈啸之眼眶通红地看着沈昼叶的桌子,知道这张桌子的主人与自己渐行渐远。她人生里从来不缺陈啸之这一个人。

可是他甚至无法发泄。

陈啸之仍记得自己最初的承诺。

那可能是他一厢情愿的诺言。

他重重地、痉挛般抽了口气,垂下头颅,那姿势极其痛苦,像是被肩上的诺言与回忆压垮了一般。

陈啸之走出了那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沈昼叶撑着腮,望向办公室远方的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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