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橙第一世虽说病魔缠身,不过十九岁就病逝了,但因为父亲是科研人士,对他向来严厉,望子成龙,加上时间也不等人,馥橙便在学业上一直连着跳级,早早跟着父亲学习各类专业知识。
直到十九岁那一年,他已经继承了父亲衣钵,是小有名气天才科学家,光是发表论文和各种智能ai相关科研成果获奖杯,就能将家里展示柜塞满。
如果不是身上渐冻症越来越无法控制,寿命所剩无几,恐怕五年后馥橙毕业了就会直接进研究院。
这样馥橙,自然当得起“有文化”三个字。
可惜是,上帝给他开了一扇窗,势必要把原来门给关严实
第一世馥橙有多天才,第二世小被子就有多笨蛋。
成为被子妖之后,馥橙就发现,他学过东西全部还给第一世父亲了。
不是那种单纯健忘,记忆力不好,而是他脑子根本转不动了,就像被子妖本身脑容量不足,思维能力非常有限,装不下什么东西似。
这不仅是把门关严实,这是要把门直接焊死程度。
哪怕馥橙不愿意承认,也无法抹去自己第二世完全成了笨蛋事实。
小被子就是一张脸可可爱爱,但没有脑袋。
馥橙想起来就觉得心酸,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试着在脑子里运算幼时父亲教给他第一个公式,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原主才华横溢书画双绝,而咸鱼小被子,什么都忘了,也什么都没继承到,除了一个占星术。
一时间,馥橙松开了抓着折扇那只手,昳丽精致眉眼很是冷淡地绷紧,不说话。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里,不吭气也不闹,乍一看像个木头美人,乖得很。
可俞寒洲偏偏拿他这个小模样最没办法。
俞寒洲不怕馥橙闹脾气,不怕馥橙耍赖撒娇,却怕他不理人。
船上一片静谧,本是缓缓往前滚动轮椅终于抵达了船头处,停了下来。
接着,长身鹤立男人从轮椅后绕到前方,俯身圈住了馥橙腰,另一手拖到膝下,不过一个眨眼,便强硬地将人掳进怀中横抱而起。
紧接着,俞寒洲足下一点,紧搂着馥橙从游船上跃了出去,腾空几下跳跃,轻飘飘地落在对面游轮上。
早已候着暗卫立刻将一把翡翠镶金玉轮椅推了出来,停在俞寒洲身边。
而馥橙还有些头晕目眩,就被放进了新轮椅中,柔软毯子随之盖到了他腿上,隔绝了寒气侵袭。
这一串动作发生得太快,以至于馥橙甚至都反应不过来叫停。
等他回过神,人已经被推进了一间陌生温暖卧房,眼前是准备齐全茶点和暖炉。
俞寒洲随手拖了张椅子过来,面对着馥橙坐下。
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馥橙冷淡却糜丽异常眉眼,低声道:“告诉我,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说着,那柄神秘黑金乌木折扇也被递了过来。
馥橙故意没管那柄折扇,只瞥了一眼俞寒洲袖口。
他知道刚刚写满了“天书”折子就被俞寒洲藏在袖子里。
就是那个折子,让馥橙想起了自己现在是个笨蛋事实。
他心情不佳,又瞅了瞅俞寒洲英俊眉眼。
男人正耐心地注视着他,浅色双眸没了之前压迫力,看起来绅士温柔了许多。
可实际上,俞寒洲长得一点也不温柔,他是异域人,骨相轮廓都很硬朗,眉骨深深,极富侵略性。
只是太过得天独厚完美五官中和了这种锐利和攻击性,加上极深城府,出众气质,才让他显得彬彬有礼,仿佛丰神俊逸贵公子。
这个男人本性凶悍被掩藏得很好,旁人畏惧他,也只是怕他心机深沉,计谋多端,并不会有那种害怕随时会被他杀了担忧。
按理说,像俞寒洲这样人,搞定一个涉世未深、还不太聪明馥橙应该是很简单事。
可男人偏偏什么城府都没用到馥橙身上,仅仅是这样坐下来,用最直白方式,哄馥橙说出不开心原因。
馥橙眸色有些恍惚,又微微垂了眼,任由俞寒洲打量。
他默默地同男人僵持了一会儿,才忍不住抓起盘子里准备好帕子掩唇,咳嗽了好几下。
俞寒洲当即放下折扇,端过桌上热汤,小心喂到少年唇边。
馥橙止了咳,放下手,默默看了看对方,伸手要把碗接过来,却被避开了。
他微微蹙起眉,终于小声道:“你别喂我,会犯病。”
别人一碰他,他就要吐,还是谨慎点比较好,这臭毛病折腾不起。
谁知俞寒洲听了,执意将勺子递过来,道:“你忘了刚刚本相才抱了你不用担心,没事。”
馥橙闻言一愣,茫然地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会儿背上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双紧搂着他灼热手,可是为什么呢
他第一世五岁就被诊断出患有孤独症,十五岁确诊了渐冻症,还有随着孤独症并发心理障碍,从来不和外人过多接触,除了父母,他唯一近距离接触过就是第二世当被子妖那段时间陪着他小孩。
照理说,被一个陌生成年人抱起来,他哪怕不像以前那样会浑身冒冷汗,也不该觉得习惯才对。
明明那是伴随了他一辈子毛病,让他像一只蜗牛一样,除了上课和做研究之外,闭门不出。
虽然,就算他心理疾病好了,想出门,凭他那个身体,也站不起来就是了。
因为是父母老来子,他出生时候父母都头发花白了,渐冻症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之后父母又走在他前头,他自然也跟着去了,近距离接触人更是趋近于零。
想来想去,都没有可参考对象难道真是俞寒洲太过特殊了
馥橙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男人。
哪怕他在发呆,俞寒洲依旧沉默地举着勺子,像是等着他回应。
馥橙这才不再深究,老实地低头,喝了俞寒洲喂过来汤。
汤味道与之前是一样,连加药材都一模一样,显然出自同一个厨子。
试探地喝了两口,馥橙没感觉到什么不适,便又继续。
俞寒洲等他喝完,又递了热帕子过来让他擦脸。
馥橙配合地擦完,眼见着俞寒洲命人将东西收走,又继续耐心十足地坐回他面前守着他,终于一个冲动,伸手扯住了对方衣袖。
“怎么了”俞寒洲瞥了一眼被拉住袖子,以为少年在撒娇。
然而,馥橙抓住了男人衣袖,便一把拉过来,跟着另一只手伸进去,在袖子里胡乱摸了好几下。
他没故意碰俞寒洲手,可这么乱动势必会撞到。
俞寒洲剑眉一挑,当即反手攥住馥橙手腕。
灼热掌心握着纤细白皙手腕,指腹摩擦到了突出腕骨,痒得馥橙缩了缩手。
他蹙起眉,抗议道:“你别抓我。”
俞寒洲莞尔道:“不是你自己来碰我”
“我是要找东西。”馥橙理直气壮地反驳,声音却没多大,轻轻弱弱。
他挣了挣手腕,不满道:“你放手,我要拿折子。折子去哪了”
俞寒洲一时了然,松了手,好笑道:“你如何认为本相会直接把折子放在袖筒里一松手岂不是掉了”
“可你刚刚就藏了”馥橙狐疑地打量着人,看着很是委屈。
俞寒洲这才不逗他,伸手探进宽大袖子,手指一勾,竟是从袖筒内扯开了一层布,抽出了里面折子。
馥橙一时微微睁圆了眸,定睛一看才发现那袖子有里衬,显然是专门缝了放东西。
俞寒洲将藏东西位置给他看了,这才递过来折子,道:“给。这是愿意告诉我为何生气了”
馥橙安静地点了下头,接过折子翻开看了一眼,突然丢回俞寒洲怀里,道:“你念一遍给我听。”
俞寒洲不明所以,却也去繁从简,将里头写皇后和太子相继被气吐血情况说了,又复述了一遍老皇帝关心馥橙话。
说完,男人将折子递过去,笑道:“这般可开心了”
馥橙点了点头。
可下一瞬,他便展开了折子,瘦骨伶仃指节抓着折子两边,使劲一撕
外头守着高值只听见嘶啦一声响,像是什么书页被撕开了,紧接着又是连着几声差不多动静,还越来越慢
最后,少年微哑嗓音宛如春日抚过垂柳微风,轻轻慢慢地响起。
“我不喜欢这折子,才不开心。”
高值一时双目瞪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脚底抹油溜远了,生怕被波及。
而房间里,俞寒洲看着被馥橙撕成碎片丢到一边密折,神色不喜不怒,只放缓了声音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折子”
馥橙还看着碎裂纸张,很是顽劣地开口:“我看不懂,不喜欢里面字。”
他抬起头看向俞寒洲,忽然伸出了手,轻轻扯住了男人衣袖。
捏了一小块袖子在手心里攥着。
然后,俞寒洲便看见少年秾丽惑人眉眼生动了起来,分明没什么表情,却显得格外缱绻迷离,楚楚可怜。
他期盼地望着自己,倾诉一般一字一句撒娇道:
“我什么都不会了。”
“不会画画,不会写诗,看不懂字,一个字都不懂,怎么会有人病了就变成笨蛋,他们知道了肯定要把我当夺舍妖怪烧死了。”
“俞寒洲。”
馥橙很慢地唤着。
“你还会保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