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卿很快就在这个房子里发现了问题,但她不想说。她希望由赵明贵去发现
里屋的桌上,除了一盏台灯,一个闹钟外,还有一瓶墨水。
赵明贵向她指了一下窗台上两个已经空了的墨水瓶,说“这个魏淑云,一定抄写了很长时间。抄写了很多文件”
左少卿点点头,没有说话。
桌子抽屉里放着厚厚的一摞信纸,正是查获的文件所用的信纸。纸很薄,上面有窄窄竖线。抽屉里还有一支钢笔。
赵明贵让人把信纸和钢笔作为证据收起来。
接下来,果然如左少卿猜测的那样,赵明贵又发现了新的疑点。
赵明贵在厨房里发现了第一个疑点。
炉子旁边的水池是水泥砌成的,但水池内壁乌黑。
他伸手在池壁上摸了一下,回头说“她一定每天都在水池里烧文件池底还有一点残留的纸灰,池壁也烧黑了”
之后,赵明贵进了卫生间。卫生里几乎没有东西。
他仔细看了一遍,要出来的时候又停了下来,满脸狐疑的看着空空的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木架上放着一摞草纸。
左少卿冷冷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她明白,这个赵明贵确有精明之处
赵明贵小心翼翼地把卫生间木板架上的那一摞草纸搬下来,挪到外屋的桌上,仔细地观看着。他回头看着左少卿,“左少,你看出问题来了吗”
左少卿淡淡地说“不是一次买的。”
赵明贵向她点点头,伸出大拇指。
这是那种黄颜色的很粗糙的草纸。现在已经见不到这种草纸了。
但在当时,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上厕所使用的,都是这种草纸。
这种草纸大约有杂志那么大,上面还可以看见稻草的节梗和纤维,确实很粗糙。
店家生产出这种草纸后,会捆成一尺厚的大捆,然后在侧面打上大大的红色的戳记,标明生产的店家。销售时,店家会拆开大捆,一刀一刀地卖给顾客。
放在桌上的这摞草纸,约有七八刀。但每一刀草纸侧面的红色戳记却拼不起来。这说明,草纸不是魏淑云一次购买的。
赵明贵想的是,魏淑云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买草纸她有什么目的
他把这些草纸侧面的戳记拼了拼,却拼不起来。但他看出了两点,第一,这些草纸出自同一家草纸店。第二,这家草纸店的名称应该叫“宏记纸品坊”
左少卿向赵明贵点点头,“老赵,你判断的对。怎么办”
赵明贵没什么可犹豫的,说“抓”
他们没费多大的事,很快就找到了“宏记纸品坊”,并逮捕了草纸店老板夫妻,以及在店里干活的五六个工人。
这些人一送进看守所,拥挤的看守所就更拥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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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程云发对魏淑云的审讯,却出现了谁也没想到的情况。
程云发在刑讯室里坐下,看着对面的魏淑云时,却发现她一直在无声哭泣。
她一直低着头,眼泪不断地流下面颊。她的嘴角微微地向两边咧开,似乎随时都准备放声大哭。她的两只手一直绞拧在一起,几乎快把手指拧断了。
她看上去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程云发和派出所里的警官一样,认为这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只要吓唬一顿就会崩溃他瞪起眼睛,厉声怒吼,一句接一句地审问。
但这个女人就是不开口,只是低着头,颤抖着无声哭泣
程云发恼羞成怒,喝令把她吊起来,令人用皮鞭好一顿爆打
每一次鞭打,这个女人都会哭泣一声,仿佛是在呻吟。
她仍然在流泪,仍然在哭泣,但仍然不开口
她最后快被打烂了,几次失去知觉。但被冷水浇醒后,仍然如此
她甚至不肯抬眼看一眼审问她的程云发程云发几乎被这个女人气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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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公瑾接到程云发的报告,也很诧异,就和赵明贵一起去了看守所,观看对魏淑云的审讯。他看到的情况确实如程云发所说。
这个女人满面的泪水,咧着嘴无声哭泣,但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叶公瑾看了半个小时,终于看明白了。
他回头对赵明贵说“云发被她的外表欺骗了这个女人有铁打的意志。你就是打死她也不会开口”
叶公瑾摇着头,心里的感情也变得复杂起来,难以言明。
他痛苦地说“明贵,她是在后悔是那种极度的后悔她不在乎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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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叶公瑾所猜测的,魏淑云此时真的是极度后悔,已经悔到肝肠寸断
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上级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那么信任我
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取得的情报,要经过我的手传递给外面的同志可是,我却犯了一个那么低级的错误我为什么要打盹
我就那么贪睡就不能克制一下不知有多少同志因为我而暴露因为我而牺牲别的同志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我就不能牺牲那么一点睡眠我死也还不了这个债呀
魏淑云此时,就是这极度后悔的心情她是痛不欲生悔不欲生
她后来,也没有给叶公瑾留下更多的机会
看守把她带出刑讯室,送她回牢房的路上,她用力推开架着她的看守。
看守以为她要自己走,乐不得地松开了手。
她却突然低下头,发出一声嘶叫,猛地向前冲去,重重地撞在一个门洞的墙角上
她这一撞,如此沉重,导致她颅顶凹陷,血就像喷泉一样滋射到墙壁上
看守们找来医生。医生看了一眼说“人已经死了,立刻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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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公瑾和程云发、赵明贵坐在刑讯室里,许久没有说话。
他们见识过共一党分子的顽强,特别是那些女共一党分子张雅兰林文秀现在又加上一个魏淑云她们看着柔弱,其实却是钢筋铁骨她们的意志更是坚不可摧
叶公瑾心中感叹,难怪人家会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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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还不够糟似的,第二天,一月二十一日,蒋委员长宣布“下野”其总统职务由李副总统代理一时舆论大哗军心、民心大乱
这个时候,平津会战和徐蚌会战均已到了尾声,是败局已定的局面所有江北的**,能撤的都尽可能撤到江南。
这样,南京的城防情况也变得危险起来
叶公瑾接到保密局主任秘书潘其武的电话,叮嘱他勿受影响
毛人凤虽然辞去局长职务,但保密局的所有大权仍然在他手上洪公祠的“保密局”只是一个傀儡
同样道理,蒋委员长虽然辞去总统职务,但党、政、军、特、宪的大权,仍然在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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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叶公瑾已经感觉到形势非常不乐观。他因此特地叫来左少卿。
“左少,”他尽可能平和地看着左少卿,“你上次提的,向陆军监狱借一些牢房的建议,非常好,我很赞赏。你尽快和王振清以及卫戍司令部协商,在陆军监狱借一些牢房,把看守所里重要犯人转移过去。左少,现在的形势确实很不好,我们也要做好准备。把重要犯人转到陆军监狱后,我们肩上的担子确实也轻一些。你尽快办好这件事吧。”
在这一段时间,左少卿的自我感觉,又仿佛是“孤魂野鬼”一般的没人疼了
杜自远和她,都担心自己的危险会波及到对方,再进一步波及到“槐树”,他们现在不敢见面
以往,左少卿和杜自远见一面,互相握一握手,她心里会感到非常温暖。
再怎么着,她心心所系的,仍然是这个人不能和杜自远见面,她的心,就仿佛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知要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妹妹仍然不时和杜自远见面。他们在一起吃饭、说笑。有时,妹妹还会在他那里过夜,把左少卿一个人扔在家里。她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很久暖不过来。
这个时候,和王振清见面,就成了她心里最大的安慰。
她到这个时候才理解妹妹的话。妹妹用那么复杂的目光看着她,说“我认你这个姐姐因为有个姐姐,真好”左少卿此时的感觉就是,有个哥哥,真好
为了转移重犯的事,她已经多次去找王振清。
她一进门,脸上就会露出一丝妩媚的微笑。她坐在沙发上时,就会若有若无地偎在王振清身上,然后就大哥大哥地叫着,心里真的就很温暖,也很柔软。
其实她对王振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对这种亲密的感觉着迷。
王振清本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军人,也同样没有什么非分的想法。
但军人天生护花,守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军官,又被她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心里真的挺受用。
每次临分手时,王振清就会把她抱在怀里,很亲切地说“好妹子,好好的,不要让大哥担心。大哥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了”
左少卿偎在他的怀里,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大哥,你是我的亲大哥”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