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礼佛一般地看着面前的两台收音机。她拿起一把螺丝刀,仔细地把亚美1651型收音机,和家里的红星502型收音机全部拆开,开始进行她的技术改造工作。
柳秋月进行的这项技术改造工作繁琐而枯燥,在下只能简单地说一说。
简单地说,一部电台,其实是由收信机和发信机两部分组成的。
而收音机的功能,大体上相当于一部电台的收信机。但收音机的收信功能,要比电台的收信功能差很多。主要差距有两点,一是收音机的短波频率较窄,二是接收信号的失真度较大。
所以,柳秋月现在所能做的,也仅仅是从这两个方面进行改善。
继续简单地说,柳秋月的这两台收音机,它的调谐和本振回路,是采用双联的可变电容。好一点的收音机,通常都是这样。与双联可变电容并联的,还有一个固定电容,它的值大约在20皮法f上下。
柳秋月的第一步,就是去掉这个固定电容。
这样做的目的,是使短波的接收频率提高,能收到更多的短波信号。
柳秋月的第二步,是修改滤波器的频率范围,然后重新调整所有的微调电容。这样做的目的,可以尽最大可能提高信号的清晰度。
柳秋月的第三步,是给环形的测向天线,制作一个简单的接收电路,用以接收电台信号。这是她今晚最重要的一步。
这些都是简单地说,具体的修改,还有许多其他内容,譬如反馈回路、花篮线圈、变压器、信号增益等等。不说了。
柳秋月最后完成改造的时候,已经快到夜里十一点半了。
10-15
此时,柳秋月在左少卿和傅怀真的默默注视下,用指北针仔细校对测向天线的方向,让它朝向正北,并将底座上的刻度归零。
然后,她接通电源,打开收音机,并且在头上戴上耳机。
坐在旁边的左少卿和傅怀真,隐约能听到她的耳机里不断传出来的滴哒声和电流的啸叫声。也看着她不断调着旋钮,同时,又不断调整着测向天线。
有时,她又会用细小的螺丝刀调整线路板上的某个微调电容。
房间里很安静。关严的窗户和厚厚的窗帘将街上的声音阻隔在窗外。
屋子里飘渺着有一点刺鼻的焊油味。
左少卿坐在桌边,傅怀真则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他们专注地看着柳秋月用细长的手指调整波段。左少卿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十分了。
就在这时,头戴耳机的柳秋月仿佛被定住一般,双眼矇眬,一动不动,全部精神都贯注到她的耳机里。她极其轻微地移动着测向天线。
她的眼睛慢慢转向左少卿,轻声说“姐,我听到信号了。”
但是,她的一根手指却缓缓地竖了起来,示意左少卿不要说话。
左少卿和傅怀真,这个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地看着她。
柳秋月盯着左少卿,轻声说“姐,这是一组电码,不断重复,不断重复,可能是呼叫信号。我判断这是呼叫,有人正在用电台呼叫”她确定地说。
她仔细看了看测向天线下面的刻度盘,对傅怀真说“231度,你记下这个数字,就是圆盘上的这个刻度。”
傅怀真用手点着脑袋,“月儿,我好好记着呢,231度。”
柳秋月向左少卿说“姐,我相信,有人正在呼叫,就应该有人回呼”
她跳了起来,冲到另一张桌子上的红星502型收音机跟前,并将测向天线和耳机都接过去。她给亚美1651型收音机接上从房顶拉下来的固定天线。
这样,亚美收音机里继续传出滴滴的信号声。她调整音量,尽量不让声音传到屋外。之后,她开始慢慢地旋转红星牌收音机的旋钮,慢慢调整测向天线。
这时,亚美收音机里的信号声突然消失,只剩下轻微的电流声。
左少卿和傅怀真都很惊讶,紧张地看着柳秋月。
她继续调整红星收音机的旋钮,并且不时调整测向天线的角度。
房间里这个时候就极其安静,亚美收音机里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再有,就是柳秋月耳机里轻微的嘀嘀声和啸叫声。
大约几分钟之后,柳秋月突然转向左少卿,惊喜地说“姐,有人回应了你们听,你们听”她掀开头上的耳机让他们听。
接下来的信号声,连左少卿这样的外行也听出来了。
当亚美收音机的信号声响起时,红星收音机的信号声就中止。同样,当红星收音机的信号响起时,亚美收音机的信号也会中止。
它们就好像是两个人,正通过无线电在一问一答。
这样的无线电通讯持续了大约十分钟。
柳秋月说“姐,他们的通讯要结束了。他们现在发的是结束码。”
果然,片刻之后,两台收音机里的滴滴声都停止了,消失了。
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只有嘶嘶的电流声。
这时,柳秋月摘下耳机,有些兴奋地看着左少卿。
她说“姐,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才是第一天,我就找到了信号太棒了姐,现在就看你的了”
左少卿看着柳秋月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无线电信号也许确实接收到了,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完全不知道。
柳秋月看着她,两眼闪着晶莹的光,兴奋得脸都红了。
她跳起来说“姐,你等着。”
她经过傅怀真身边时,还在他的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
这个酸秀才傅怀真,就快乐地叫起来,“妈妈,你虐待我呀。”
柳秋月跑到书柜前,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全国地图,展开来,铺在左少卿面前。又拿出分角器、长尺和铅笔,也放在地图上。
她仔细看了看连接红星收音机测向天线下面的刻度,然后用铅笔点着地图,开始向左少卿解释。
“姐,咱们现在的位置是南京,就是这里,对不对”
她用铅笔点在南京上,“刚才,这台红星收音机收到的信号是回应的信号,来自南方,偏东一点。按照测向天线测出来的角度,是174度,就是这个方向。”
她用铅笔、分角器和长尺,以南京为,向南偏东一点的方向画了一条直线。
她说“姐,你看见没有,在这个方向上,只有两个大城市。我只能选择大城市。一个是杭州,还有一个,是台北。”
左少卿看着地图,又抬头看看柳秋月。她立刻就明白其中的意义。
“秋月,我相信,回应信号的方向应该是台北,回应的信号一定来自于台北”
柳秋月笑了起来,“姐,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再看另一个信号,”
她瞪着傅怀真说“亚美的角度,是多少快说”
傅怀真伸出一个手指说“是231度,没有错的,我记着呢。”
柳秋月用分角器在地图上测出角度,抬头说“姐,这个信号,也就是刚开始发出呼叫的信号,来自南京的西面,又偏南一点,是231度。”
她用尺子在地图上向西偏南方向画了一条直线。
“姐,你看见没有,这个方向上有三个大城市,分别是合肥、武汉和重庆。这个呼叫信号可能来自这三个城市中的一个。究竟是哪一个城市,得由你来选。姐,你现在选一个吧。”她满脸都是笑容,看着左少卿。
其实,左少卿在听到她提到这三个城市时,心里已经触电似的一跳。
“武汉”这个名字,和“武汉第五潜伏组”这个名字,都在瞬间跳进她的记忆。
10-16
看官们看到这里,一定已经猜到了,柳秋月接收到的,来自湖北武汉的无线电信号,一定是右少卿从汉口邮电局窃取的那部无线电台发出的。
看官们一定会觉得,这件事未免太巧了
其实,巧虽巧,却并不太巧。这是有原因的。
柳秋月能够捕捉到右少卿的无线电信号,主要有以下原因
第一,其实,右少卿用窃取来的电台呼叫台一湾的情报局,已经不止一天,是许多天了。因为武汉这个小组的无线电联络中断后,台一湾情报局的电台连续呼叫一个月后,没有接到反馈的信号,就已经停止对这个组的无线电监听了。
所以,右少卿的电台并不能一呼即通。这部电台连续呼叫,就被柳秋月捕捉到了。
第二,左少卿想寻找的,就是潜伏特务所发的无线电信号。夜里监听,就极有可能监听到。唯一的一点巧合,就是恰好监听到右少卿所发的信号
前面说过了,右少卿已经呼叫了许多天
第三,时至一九五七年,台一湾潜伏在大陆的特务,实在已经不多了。
国民党撤离大陆时,留下十几万潜伏特务。
但到潘其武向叶公瑾潜伏特务的简要资料时,也只剩下十几个小组。因此,左少卿接收到右少卿无线电信号的概率,大大提高。
第四,潜伏特务与台一湾情报局的无线电联络,大都是约定好联络时间的。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