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处长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他急忙问“死者是什么人”
警察说“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身上没找到任何线索。你最好去一趟。”
葛处长此时已经有点慌了。接连发生的大案,让他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他向司机吼了一声,“去宜春路快一点”
但是,他身边的张雅兰却叫了起来,“不行,我要去医院刚才我已经想起来了,那个林文秀是我们的同志解放前就是我们的同志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葛处长瞪着她,心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现在只明白一点,“扣押”这个张雅兰,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甚至还带来了坏处自从“扣押”了这个张雅兰,种种意外的事,甚至是惊天的大事,接连发生
这个张雅兰简直就是一个“灾星”
他向张雅兰吼叫起来,“你要去你就自己去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下车”
张雅兰意外得到解放,立刻跳下车。
还没等她站稳,葛处长的警车已如受惊的野牛一般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了。
张雅兰向四面望了望,却没有办法。
那个时候,出租车很少,人们出行的交通工具只有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又极其拥挤。张雅兰没有办法,只好撩开双腿,向武汉第一人民医院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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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第一人民医院在硚口区的中山大道上,距离很远。
张雅兰一路上连走带跑,一个小时后,终于到了第一人民医院。
她几经询问,才找到林文秀所在的病房。
这个时候,林文秀刚刚出了手术室,被送进病房里。
但是,负责做手术的医生却表情严肃。
他对守在手术室门外的李云林和龙锦云说“李司令员,情况非常不乐观。子弹虽然取出来了,但肺部受重伤,并且伤到了心脏”
他摇着头沉默很长时间,又说“非常非常糟糕,她甚至醒不过来。”
他拍拍李云林的手臂,默默地转身走开了。
此时,李云林看着躺在病床上,几乎没有呼吸的林文秀,痛不欲生。
他握着她的一只手,不停地说“文秀,文秀,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我是老李呀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眼泪从他严峻的脸上不断地流下来。
龙锦云站在床边,也只能无助地流着泪。
这时,张雅兰冲进病房里。
她一直冲到病床前,俯下身专注地看着这个没有一丝动静的女人。
病床上的这个女人,脸色惨白,容貌枯瘦,眼窝深陷,正是她记忆里被留在陆军监狱里的那个女人张雅兰其实只见过她一面,却记住了她当时的模样
那天,她跟在其他牢友的身后,也走进那间牢房里,无声地拥抱这个叫林文秀的女人。她和所有人心里想的都一样,这个林文秀绝无存活的可能
她和所有人心里想的都一样,他们其实是放弃了这个女人,把她一个人留下了
这是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倍感惭愧的事也是他们以后许久都不敢触碰的记忆
想到这个女人将独自呆在那间牢房里,慢慢死去,张雅兰在后来的许多年里都为此而纠结。她明白其中的道理,是为了大家都能活下去。但她心里仍然为此而痛苦。
如今,这个女人竟然就在她的面前,又受了重伤,这让张雅兰的心里更加难过。
她默默地抓着林文秀的一只手,轻轻地握着。她俯下身,凑到林文秀的耳边。
她知道没有用,但她还是轻轻地说“文秀,文秀,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认识你,还记得你。你还记得我吗一九四九年三月二十三日,夜里,在南京,在陆军监狱的牢房里。那一天,所有的同志都穿上了军装,大家都准备离开。只有你留下了,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你不愿意连累我们大家,你劝我们赶快走。你知道吗陆军监狱里的那些同志,一直都记得你呀我们谁也没有忘记你”
眼泪从张雅兰的脸上流下来。过去的记忆,一直如线一般勒在她的心上。
她不敢设想,这个叫林文秀的女人是如何活下来的,是什么东西支撑她活下来的
现在,她只能不停地说着这些早已过去许多的往事,不断重复地说着。
其实,张雅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她知道,林文秀刚刚做过手术,麻药还在起作用,她根本听不见她说的话。
但她就是要说,她要把自己这些年里的惦记、思念、纠结和难以忘却,都说出来。她就这样不停地说着。
坐在床边的李云林,和站在旁边的龙锦云,都默默地看着她,听她不停地述说。也许,他们心里都存着一点希望,非常微小的希望吧。
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奇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张雅兰意外地注意到,林文秀的嘴唇正微微地颤动。
她甚至注意到,林文秀微微地睁开眼睛,正有一线光从她的眼睛里射出来。
老李和龙锦云也注意到了,他们都向病床上俯下身。
张雅兰俯下身,凑到林文秀的嘴边,仔细地听着。
她终于听出来,林文秀问的是“你知不知道,陆军监狱里的同志,后来都怎么样了”
张雅兰只觉得眼前模糊,泪水正在不断地流下来。
她九死一生呀心里记忆的,却仍是那些同牢房的难友们
她抚摸着林文秀的手,不断重复地说“文秀,陆军监狱里的同志,都很好,都很好。他们后来跟着起义部队过了江,去了解放区。再后来,有的同志参了军,还去了朝鲜战场。有的同志回到南京,进了公安局。大家都很好,文秀,大家都很好呀可是,大家一直都在惦记着你,想着你。谁也不知道你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你后来怎么样了。可是,大家都记得你,谁也没有忘记你呀”
老李、龙锦云,还有张雅兰,他们都看出来,林文秀的脸色微微地有一点泛红。她的眼睛也睁大了一点,那么专注地看着张雅兰,还露出一丝微笑。
接着,她的眼睛开始转动,她在寻找。
老李立刻俯身上前说“文秀,我在这里,你看我一眼。”
林文秀向他伸出手,她握住他的手,一双眼睛长时间地注视着他。
她的嘴唇微微地颤动着,似乎很想说什么,但她说不出来。
她就这样,一只手握着张雅兰,一只手握着老李,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老李。
她注视了许久,真的是许久呀
后来,张雅兰才渐渐明白,林文秀这时已经走了,已经离他们而去了。
她心里有一种感觉,在林文秀最后的眼神里,似乎一直在问“老李,你今后可怎么办呀,谁来关心你呀我把你交给谁”
张雅兰心里猜想,林文秀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再后来,医生和护士们都来了。他们默默地将白被单蒙在林文秀的脸上。
李云林终究是司令员,虽然是满脸的泪,心里痛苦万分,却始终挺立着,拚命克制着。
张雅兰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他,心里就有些疑惑。
在她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是见过这个人的。但她很长时间都没有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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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一天的傍晚,是张雅兰帮着李云林料理完林文秀的所有后事,并且陪着他回家去的。说不上为什么,她心里很放不下这个伤心欲绝的高个子男人。
她一直在想,她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男人
张雅兰在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忘记了她来武汉的任务,也忘记了左少卿、柳秋月、胡广林,都在找她呢,却哪里也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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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肖凡冰更是紧张得要死
他是跟着张雅兰出来的。张雅兰失踪两天了,他却不敢动弹。
他要守着那个叫刘溪的报务员。他是反特科的警察,这是他不可离开的职责。
但他确实为张雅兰担忧,不知她出了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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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夜里,或者说,今天凌晨的三点多钟,左少卿和杜自远分手后,就回到柳秋月临时租的旅馆房间里。在这里,她意外地看见妹妹右少卿。
她悄悄地拉着妹妹的手,小声说“妹,哥也在武汉”
右少卿瞪着眼睛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
左少卿笑着说“我刚刚和哥分手。哥早就知道,你也在武汉”
右少卿有些结巴起来,“他他怎么知道我也在武汉”
左少卿小声说“你可能想不到,是赵明贵告诉他的。我判断,赵明贵那个小组,就是你说的那些外来户”
这下子,右少卿忧虑起来。想到哥也在武汉,这本是她应该高兴的事
可是,哥一定知道,她现在是一个潜伏特务
真的是时移境迁,一种她从未感觉到的懊恼,此时正从心里升了起来。
她当初干嘛要离开南京呀她当初为什么不听姐姐的劝呀她当初要是重新选择了,此时哥要是看见她,不定多么高兴呢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