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里藏着机警和老练,不动声色地看着右少卿,“右少,你说这事怎么办”
程云发这才明白过来,这件事是右少卿找到的线索,理应先尊重她的意见。
他说“右少,你说,你是不是赞成,先把这个人抓起来”
右少卿却很沉着,她也看出赵明贵的谨慎,轻声说“就看你们想要什么了”
赵明贵一拍脑袋,“右少说的对,看咱们想要什么。老程,你的意见”
程云发还是不太明白,“什么还要什么抓起来一审,有什么要什么呀”
赵明贵摇摇头,“老程,你是要左少,还是要她身后的大鱼”
程云发眼睛转了又转,这才想明白,要是能连左少卿身后的大鱼一起抓,那才是更大的功劳呀
他咧着嘴说“哎呀,老赵,我是怕大鱼没抓到,最后连这个姓梁的也飞了”
右少卿有些得意地笑着说“老程,你不必担心。我在他家,还有他常去的几个地方,包括旋转门,都安排了人,他飞不了”
赵明贵和程云发看着她,都嘿嘿地笑起来,向她伸出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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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赵明贵等人都没有想到,左少卿身在险境,机警尤其过人,是任何蛛丝马迹、草灰蛇线都不会放过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已经对梁富成起了疑心
左少卿在去许府巷之前,就认识梁富成,一个并不显眼的生意人。
那时,张伯为为了掩人耳目,常约个同行,一起请左少卿吃饭。明为联络感情,暗中却是和左少卿交换情况。他们站在包间一角,就把想说的话都说了。
别人还以为他们是为了什么秘密交易在商量呢。
这个梁富成也在这个同行之中。
他的言语并不多。但左少卿看得出来,他也可以算是一个聪明人。
但是,最近几天,这个梁富成却聪明过了头
起因是几天前的夜里,他的弟弟梁吉成悄悄到他家里,来看望儿子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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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富成年过五十,只有两个女儿,都已经长大,并且结婚嫁人,分出去单过了。
梁富成膝下没有子嗣,成为他心里最大的憾事。他曾经和妻子商量过纳妾的事,但没有结果。这让他心中很不爽。
他的家业虽不大,但他总希望有个儿子能够继承。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要继承梁家的香火。
他的弟弟梁吉成,抗战前就离家出走,到外面闯荡去了。
他得到的一星半点消息是,他这个弟弟已经参加了新四军,是个顽固的共一党分子得到这个消息,让梁富成喟然长叹。
梁富成一想到他的弟弟,心里就非常焦虑。
战场无情呀枪炮更是无情他的这个弟弟,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于战火呀那么,梁家的香火,岂不是要断了吗
在好几年里,梁家香火传承问题,已成了梁富成心里最大的烦恼事。
一年前,他弟弟梁吉成突然悄悄地回家,并带来五岁的儿子石头。
他说“哥,我想把儿子,寄养在你这里,行吗”
梁富成一看见长得虎头虎脑的小侄子,心里大喜过望,一把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放手。对弟弟的要求,连连点头答应。
但弟弟一走,一个深深的顾虑却浮上心头,搅得他彻夜不眠。
那时,国共和谈已经破裂,双方正打得你死我活。梁富成忧虑万分地想,万一弟弟出了事,势必会牵连到他这个当哥哥的,当然也会牵连到石头
“这是梁家唯一的根苗呀”这件事,才是他最担忧的,也是他时时盘算的一件烦心事
几天前的夜里,他们一家正准备睡觉时,却听到外面有人轻轻的敲门。
梁富成心里籁地一跳,有些恐惧。
在他的熟人中,可没有这个时候来拜访的,更不会这样敲门。
他首先想到的,可能是他的弟弟。
他急忙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他弟弟梁吉成果然站在外面。他一把将弟弟拉进来,小心地向门外看了看,这才关上门,回头让弟弟去里屋。
在里屋,梁富成的老伴正帮着石头脱衣服,准备哄他睡觉。
石头一眼看见进门的父亲,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跳了起来。
他是根据地长大的孩子,没有大喊大叫的习惯。他一声不发,站在床沿上就往父亲的怀里跳。梁吉成一步跨过去才接住他,把他搂在怀里。
父子俩大眼睛看着小眼睛,满脸都是笑容,满眼都是激动和怀念。
梁吉成搂着儿子时,更像一个慈父了,笑得咧开嘴。
儿子看上去非常健康。他脸色红润,头发乌黑,眼睛明亮,抱在怀里沉甸甸的。看得出来,哥和嫂子都没有亏待过这个孩子。
梁吉成搂着儿子,在床边坐下,看看哥,又看看嫂子,轻声说“哥,嫂子,谢谢你们,把石头照顾得这么好。”
嫂子先说了,“大兄弟,别这么说。都是梁家的骨肉,就这么一根苗,我们能不照顾好吗”
梁富成却有些紧张,凑到梁吉成耳边说,“兄弟,让石头睡觉吧。咱们哥俩到外屋说几句话吧。”
梁吉成把儿子哄了又哄,答应以后还会来看他,这才把儿子交给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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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富成领着弟弟到了外屋,先给他倒了一杯水,两人又点上烟,在餐桌旁边坐下来。毕竟是兄弟俩。哥哥再圆滑,弟弟再坚硬,此时的两眼里,就都是兄弟情了。
此时屋内寂静,茶几上的一盏台灯,幽幽地照耀着这兄弟俩。
梁吉成先说“哥,我刚好有了一点空儿,就是来看看,一会儿就得走。”
他心里,其实还在想着军火交易的事。
梁富成拍着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着急。
他沉默想了一下,这才郑重地说“兄弟,石头在我这里,你尽管放心。有一口饭,是石头先吃,有一件衣服,是石头先穿。你嫂子说的对,梁家就这么一根苗,我会照顾好他。这一点,你放心。”
梁吉成说“哥,我知道。石头养得这么好,我都看见了,谢谢你和嫂子。”
梁富成目光沉重,“兄弟,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是你呀。你还在那边干着呢”
梁吉成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说“是。”
这时,梁富成的脸上就现出焦躁和不安来,“哎呀,你这还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呀。现在外面多紧张,你万一出了事,石头可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梁吉成定定地看着哥哥,小声说“哥,我会小心。再说,就算是我出了事,我也不会牵连到你这里。”
梁富成急忙向他摆手,“兄弟,我不是怕你牵连,我担心的是石头梁家就这么一根苗呀万一石头受你的连累嗨,那可怎么好呀”
梁吉成听到这个话就不言语了。
妻子在战场上牺牲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儿子。
总归这是自己的儿子呀,心里怎么放得下更怕儿子受自己的牵连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哥,我一定会当心”
梁富成又说“兄弟,哥有一句话,你可能不爱听。可哥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我说,你退出吧,别再干了。媳妇的命搭上了,不能把自己的命,把石头的命,也搭上呀就算哥求你了”
梁吉成定定地看着他,好长时间没说话。
他眼前往事缭绕。长兄如父呀,他是哥自小带大的。他们虽然禀性不同,志向不同,但哥抚养他长大,这份亲情还是在的。
但他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哥,这个事,咱们也不是说一回了,别再说了。我不会退出”
梁吉成眼前一阵恍惚,战争残酷呀他有多少好兄弟,死在战火之中他们可没有留下儿子呀
梁吉成想到这里,又轻声说“哥,我有那么多好兄弟都牺牲了,我不能为了石头,做对不住他们的事”
梁富成听到这个话就急了,“那你们要干到什么时候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知道,政府是不好,烂糟糟的。可问题是,政府后面有美国人支持呀日本人厉害不厉害,德国人厉害不厉害怎么样,不都被美国人打败了吗你们能行吗要什么没什么,就剩那么几小块地盘了,你们能成得了气候吗”
梁吉成此时的脸色很严峻,也很生气,“哥,我有一辈子呢我要用一辈子时间跟他们干我们一定会得天下一定会”
他站了起来,低声说“哥,我走了,过些日子我再来。”
梁富成知道自己说不服弟弟。送弟弟走了之后,他仍坐在桌边发呆,仿佛一座木雕似的,呆呆地不动。
他在想,石头是梁家的独苗呀你当父亲的不在意,我这个当大伯的可不能不在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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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富成做了一辈子的生意,凭的就是缜密算计,靠的就是投机取巧。
他觉得,钱能通神,有了钱,没有走不通的路,就是石头缝里也能钻出一条路来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