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一扇小门里走进一条夹道。最后,他们走进一个小房间。
那人竖起一个手指,示意左少卿不要出声。
这时,左少卿已经可以听见隔壁房间里刑讯的声音了。
那人先指了一下自己,又指指门外,示意自己将在门外守候。他曲起手指,做了连敲两下的动作,又指指柜橱后面和桌子下面。示意她们一旦有情况,他会敲门,她们就要立刻隐藏。
左少卿点点头,表示都明白。那人于是走到墙边,极轻地拉开墙上只有两指宽的观察孔,示意左少卿向观察孔里看。
左少卿在黑暗中走过去,向观察孔里看过去。
刑讯室里的情况一目了然。而且她也看出来,刑讯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刑讯室里的高茂林被吊在房顶上垂下来的铁钩子上,两脚离地,脚下还坠着沉重的铁块。他上身裸露,身上已经布满鞭痕。
他看上去似乎已经昏迷。这时,一桶凉水猛地泼到他的身上。
虽说南京已是六月,差不多就已经是夏天了。但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已被打得滚热的肌体,突然被泼上冷水,也如掉进冰窟窿里一样,让人全身发抖。
高茂林脸色青紫,全身剧烈地颤抖着,脸上的肌肉也瑟瑟地抖着。
程云发冲到他的面前,抓起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
他大声吼道“你他妈的说话呀说呀谁和你联络快说”
高茂林目光无神地看着他,嘴唇瑟瑟地抖着,似乎要开口说话。
左少卿不由自主地把手插进口袋里,握住口袋里的手枪。
枪里的子弹已经上膛。如果高茂林开口,她别无选择,只能立刻击毙他。
她让鲁城守在车里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如果柳秋月企图阻止她,她对付起来,就要容易一些。
高茂林艰难地动着嘴唇,终于开口说话“长官我不是共一党,我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饶了我吧。”
“你胡扯你胡扯”程云发吼了起来,“和你见面的是谁他是谁”
“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我们只在一张桌上喝茶”
“你胡说”程云发发怒了。他伸手抄起一根木棒,向高茂林身上猛打。
他打得很重。连左少卿身边的柳秋月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左少卿抓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程云发还在打着。但高茂林早已失去了知觉。
从旁边冲出一个人,正是右少卿。
她拉住程云发,向他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会把他打死的”
程云发扔下木棒,沉重地喘着粗气。
左少卿明白了,这件事,一定和右少卿有关她真是一个危险的敌人
左少卿又看了十分钟,就知道,她不需要再看了。高茂林不会叛变,他的骨头够硬。她插在口袋里的手,慢慢地松开来。
这时,她才感觉到,手心里已经出了许多汗,并且冰冷坚硬。
她拍了拍身边的柳秋月,示意她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左少卿怎么也想不明白,高茂林为什么会被捕,他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不应该出这种事
9-4
实在说起来,高茂林被捕,不是因为疏忽,而是因为谨慎。
这一点令人嗟叹,也确实令人很无奈。
出事的那天,高茂林像往常一样忙碌。信件很多,邮包也很多。
让他意外的是,“槐树”终于从上海回来了。他乘车进入国防部大门时,停了一下,并让司机鸣了一下喇叭。
高茂林从门卫室里跑出来。当他看见坐在车里的“槐树”时,两眼都放出光来。
坐在汽车里的“槐树”不动声色地向他眨眨眼睛。他立刻明白,自己过于兴奋了。
他用手碰了一下额头,算是敬礼,笑着说“长官,好几天没见您了。”
“槐树”点着头说“去开会了,才回来。有我的邮件吗”
“有的,长官,回头我给您送上去。”
“好,谢谢。”“槐树”摇上窗户,汽车缓缓地开进大门里。
十几分钟后,高茂林抱着一些邮件和报纸进了国防部作战厅郭厅长办公室。
趁着郭厅长给他签字的时候,他小声说“长官,交通已经恢复。”
“槐树”慢慢地抬起头,注视着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也轻声说“好,很好。过两天吧,我有东西给你。”
高茂林明白了,“是,长官。”他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厅长办公室。
高茂林回到门卫室的时候,刘守明正站在那个小窗口里等着他。
他指指身后的桌子说“小高,那一箱子信,都查好了,你赶快拿走吧。”
高茂林满脸都是笑容,“好的,刘哥,我就来。”
高茂林放下手里的东西,穿过小门,进入特检组里。
他搬起放在桌上的纸箱子。箱子有一点重,他感到有一点吃力。
他走到门口,要出门时,随意地看了一眼门口的小黑板。他不由一怔。那个小黑板上,竟有刘守明的留言。写的是请重点检查本市信件。
刘守明的留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刘守明的留言。
这就是说外面的同志要与他联络
高茂林回到门卫室里,坐下来想了一下,现在他手里并没有情报。“槐树”说,两天以后,才有东西给他。
不过,这样一个信号,一定不会随便发的。他决定晚上去夫子庙看一看。
9-5
晚上,高茂林像往常一样来到夫子庙。
夫子庙里永远有熙熙攘攘的行人,也有数不清的小商贩。
高茂林穿过行人慢慢走过去。在夫子庙的门口,确实有表示安全,也表示需要联络的擦鞋摊子,那个年青人大声地向四面招揽着顾客。
这就对了,高茂林这样想。他继续向里走。他很快就看见那个守着板车的老汉。
老汉的板车前还有一个人,正在买东西。
那人付了钱,和老汉打了一个招呼,就向另一边走去。
老汉看一眼高茂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吆喝,却开始收拾板车上的东西,他似乎要走了。
高茂林明白,老汉不会和他接头。跟他接头的应该是那个买东西的人。
高茂林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前走,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那个人。
他看见那人进了一家冷饮店。他看看左右,便也走了进去。
冷饮店里的人不算很多,灯光有点昏暗,桌边的人都是影影绰绰的。
高茂林向店里扫了一眼,看见那个人已经在角落里坐下来,正看着窗外。
高茂林在柜台前要了一杯饮料,一手端着,慢慢向里走。
他走到那人身边,随意地问“先生喝的也是冷饮”
那人回头看他一眼,“不是,我喝的是茶,碧螺春。”
“很贵呀。我可以坐吗”
“不算贵。你请吧,随便坐。”那人仍望着窗外。
高茂林在那人的对面坐下,也随意地看着窗外。
但是,他并没有看见躲在墙角里,这些日子一直跟踪他的特务
这个时候,冷饮店的窗外灯火阑珊,五光十色。推车或者挑担的小贩,穿红或者裹绿的游人,往来穿梭着。吆喝声或者说笑声,不时传进店里。
高茂林看着窗外,慢慢地喝着自己的冷饮。
那人也继续看着窗外,似乎在欣赏外面的景色。
他忽然轻声说“请转告槐树同志,我们需要东北方面的情报,主要是战略方面的。要快。”
高茂林低头看着面前的冷饮杯,似乎那里藏着什么东西。
他小声说“好,我会转告。我可以多问一句吗外面怎么样了”
那人看他一眼,继续看着窗外,低声说“那么,也请转告槐树同志,中央决策,我们即将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阶段。这些够了吗”
高茂林克制着自己的心情。这个回答虽然笼统,却已经足够了,他能领会到其中的深意。
他急忙回答“够了,谢谢。”
“那好,我先走了。”那人又喝了一口茶,然后起身走出冷饮店。
高茂林仍坐在冷饮店里,望着那人渐渐远去的背影。
这样一个结果,给门外跟踪而来的特务,出了一个难题。
他监视高茂林已经很长时间了,一点意外也没有,真的是无聊透了。
但今天,高茂林却和另一个人,坐在冷饮店里喝茶。看上去他们并不认识,只是支应了几句话,然后就分开了。
这算一个情况吗现在该怎么办呢他看了一眼店里的高茂林,他仍对着饮料杯发呆,没有动静。算了,我跟着那个走着的吧,也多少活动活动。特务这样考虑。
特务离开了墙角,跟在那人的后面,慢慢地走着。
实在说起来,那个人要是进了家门,或者单位门,甚至进了厕所门,这个特务的跟踪可能也就结束了。
但是,那人却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他很快就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他也很轻易地甩掉了这个跟踪的特务。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