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股狂风灌进来, 吹得主任眯了眼睛。
路灯的照射下, 天台空空荡荡, 一个人也没有。
大概真的是自己看花眼了吧, 主任揉了揉眼睛,关上门。
晚上风还真大,有点凉。
脚步声越来越远。
天台拐角处墙中间的小缝隙里,林远时压得叶婴几乎喘不过气来。
跑到天台之后, 林远时把她放在里面,刚想松一口气,却听到主任往天台这边走来,林远时心念一动,撑着手臂压到叶婴身上。
两人面对着面, 挨得极近。
目光交缠在一起,互相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自己。
门重新关上,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叶婴率先动了一下,“啊……那个……我麻了……”
林远时“啊?啊对。”
林远时直起身子,忽然看到满天星子,“小婴你看!”
叶婴抬起头, 觉得十分惊喜“哇。”
在城市里, 很少会看到这样星子漫天的景象。
以前在小茂村, 叶婴经常能看到星星如同细密的网,罩在天空之上, 伴随着清风和连绵的远山。
总会和“美好”这样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两个人到扶手旁, 叶婴仰头道“对了, 你们会用程老师的手机给我发消息?”
林远时“别提了,这几天我妈不让我出来。”
叶婴“不让你出来?为什么啊?”
林远时想起之前霍文初说过的那些话,喉结上下动了动“公司的一些事儿。”
林远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小婴,十八岁生日快乐。”
其实叶婴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
所有孤儿院的孩子的生日,都是按照院长捡到他们的那天算起的,年纪稍微大一些的,日期便是那一天,年份完全是估计的。
叶婴是在婴孩时期就被抛弃,放在孤儿院门口,于是她的生日也就定在那一天。
因为是胡乱定的,叶婴也从没把生日当回事。
所以要一开始林远时说出“生日快乐”这句话的时候,叶婴稍微错愕了一下。
“这是什么?”
林远时“不太喜欢么?”
叶婴“不、不是,就是……从前从来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
林远时把那个小盒子打开,“今天程老师过来给我上课,我跟程老师说了这件事,程老师答应帮我瞒着,把手机借给我用,我是从二楼的消防通道逃出来的,往下爬的时候,它掉下去了,我一边躲着人,一边趴在草坪里找了好久。
眼睛都要看瞎了才找到。”
大男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比天上的繁星更甚。
叶婴的心柔软成一片,小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手链,细细的,上面缀着五彩的小珠子和星星月亮的装饰。
“我给你戴上好不好?”林远时的右手摸着自己裤子,有些期待的看着叶婴。
叶婴低下头,伸出手腕。
月光下,女孩的手腕细白纤细,能看到青色的跳动的血管。
林远时把手链的锁扣扣好,举起她的手腕看了一眼“好看。”
叶婴笑了笑“怎么送这个?有什么寓意么?”
上次是项链,这次是手链。
下一次就是戒指了。
林远时耳朵逐渐红了,侧过头,摸了摸鼻子“没、没什么寓意啊,就是好看。”
叶婴看着他的耳朵觉得可爱极了。
他们好几天没见,叶婴便又起了坏心。
歪着头看他“是你自己做的吗?”
林远时“嗯,对啊……怎么了?”
叶婴“以前是不是也总是送这些小玩意哄女孩子开心啊?”
林远时“你可别瞎说啊!我可没有!我有洁癖的!不喜欢有头发的人。”
解释完,回头看到叶婴眯起来的双眼,才知道自己又被套路了。
“小婴你……”
叶婴微微上挑的眼尾像是两个小钩子,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两弯月牙儿。
从前只是觉得乖巧可爱。
现在越来越觉得小婴真是太贼了。
“我?我怎么了?”叶婴笑着说。
“没怎么。”
“不行,你刚刚分明就是要说我什么,快说。”
林远时看着叶婴,决定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你最可爱。”
这下换叶婴错愕了。
林远时心中大笑。
“你刚刚说你从消防梯上爬下去?为什么不走正门啊?”
林远时敛了眉眼“我妈不让我出去。”
叶婴点点头,眸光深邃,没再问下去。
“对了,小婴,我妈说高考之后你会出国?”
叶婴看着远处,似乎在躲闪林远时的目光“嗯,有可能。”
林远时“为什么?”
叶婴“现在小朗在学习计算机,他非常有天赋,我想送他去国外留学深造,他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林远时“所以你就跟我爷爷提了这个要求么?”
霍文初说对了。
原本林远时是不相信霍文初的话的。
他觉得小婴是他最爱的人,要是做了个决定一定会告诉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着别人来告诉。
像是一把针落入林远时的心中,外表看不出端倪,但是那种绵绵的疼痛却没有断绝。
“那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叶婴转过头“我也是一时决定的,小朗成绩不好,我原本想让他一直上学,但是现在他对计算机特别感兴趣,这才做了这个决定。”
句句不离叶朗。
以前林远时总说,小婴去哪她去哪。
叶婴却从没有考虑过他。
不平等的感情,总是对付出多的那一方不公平。
“你告诉我妈了吗?”
叶婴点头“嗯。”
告诉了霍文初,又怎么可能是“一时决定”。
只是林远时问起了,只能这样推脱罢了。
林远时垂下眼睛,眸子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
忽然自嘲一笑“哦,这样。”
“小婴,你有想过高考以后和我在一个城市吗?”
林远时的声音变得低沉许多,叶婴对上林远时的眸子。
她瞥见他眸中闪过一丝痛意。
她的心脏像是忽然被利器挟住,血液悉数被挤走,凉意夹杂着丝丝疼痛漫入四肢百骸。
“我……”
心中的酸痛仿佛堵住了她的嗓子。
叶婴是一个非常非常理智的人。
一开始接近林远时,只是因为他是林家太子,她不得不乖顺,他给她带来更多的生活费,让她和小朗更好的生活。
这些都在叶婴的计划之中。
她并不觉得这样有多卑鄙。
后来林远时对她越来越好,叶婴感觉自己看他时的心跳越来越快。
叶婴清楚地知道,自己动心了。
她认为,这对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并没有什么影响。
霍文初曾经提点叶婴,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只能存在于童话中。
她不可能进得了林家大门。
一开始叶婴听了。
因为叶婴早已经看透,林家掌权的是霍文初,除了林老爷子,就连林如许都比不得霍文初的地位。
只手遮天,她一个小小的贫困生怎么比。
可是后来,叶婴总是告诉自己。
再等一等。
这不是她主动找他的,没关系。
还有最后一点联系,也不算亲近。
她给自己找了很多很多理由。
每次都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之后一定会和林远时保持距离。
那天大雨,霍文初带着卢雨欣来接叶婴,叶婴就知道了。
年少的爱情脆弱不堪。
她的身上背着她自己的前程,还有叶朗的前程。
前面已经苦了十几年,后面的人生,她必须活出精彩。
她不能为了林远时放弃这一切。
她跟霍文初提了出国。
这件事情她必须主动出击,一旦霍文初先过来找她,那么她势必陷入被动,后果会更加恶劣。
“你很聪明,一点即通。”听完之后,霍文初斜睨叶婴一眼“想必如果不是这么聪明,也不可能从小茂村爬到晋城来吧?”
“我很欣赏你,路都是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算计出来的,只要你离开林远时,我保证你以后的路会更加风光。”
叶婴略略低头,恭敬道“不用。”
霍文初“哦?”
叶婴“之后我不会再接受林氏的捐助,林家帮了我这么多,以后如果林远时……需要输血,不管我在哪里,都会回来。”
霍文初微微弯了唇角“这倒也不用。”
叶婴猛地抬起头,瞬间明了。
霍文初已经找好了继承她这个位置的人了。
这一年的时间,终究南柯一梦。
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好,我明白了。”
朗月皎皎,被飘来的云朵遮住半边脸孔。
“所以你的心中只在乎你的弟弟,是不是?”林远时的声音却比那云朵还要轻。
轻得微微有些颤抖。
“不是这样的,我……”
叶婴忽然觉得,此时说什么都迟了。
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林远时,怕影响到他,准备高考之后的某一天,告别之后潇洒离去。
叶婴忽然无力,垂下头“对不起。”
清风袭来,女孩头上的发香飘到林远时的鼻腔。
很熟悉的香味。
他轻笑一声“对不起我什么?”
叶婴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
少年的眸中略过一丝痛意,随意转过脸去。
“我有好多朋友,高考之前都有一个喜欢的姑娘,可是高考之后莫名其妙全都各奔东西,我觉得他们很蠢,有什么可分开的,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国外的月亮就真的比国内的圆么?所以我一直说你去哪我去哪,不会分开。”他停顿了一下,“呵,现在看来,还是我自己蠢。”
叶婴不说话了。
看着天空发呆。
沉默了一会儿,林远时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
“小婴,你出国,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就像当初,你骗我你的成绩那样,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我妈她……是不是给你施压了?”
霍文初的总裁地位受到威胁,做出让他和卢雨欣订婚这样的决定。
既然之前他那样张扬的喜欢着叶婴,霍文初除了软禁他之外,一定会找叶婴麻烦的吧?
叶婴没想到林远时会想到这一步,稍稍停顿了一下。
“没关系的,小婴,你跟我说,我会保护你。”
叶婴抬起头。
林远时像是掉进了她眼中的沉沉星河,心脏狂跳几乎不能呼吸。
“我会拼尽一切,保护你。”
声音轻轻,语气却是坚不可摧的。
这句话拨弄着叶婴心底最柔软的琴弦,震得她整颗心都在颤抖。
“我是、自愿的……”
他的眼中,所有光亮瞬间熄灭。
“哦,这样啊。”
又是他自作多情了呢。
“那你高考之前就会走么?”
终于遇到一个令她有些底气的问题了,叶婴赶忙说“不,不会。我会等到高考之后,手续还在办理。”
可是这对于林远时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无非就是早几天失去她,和晚几天失去她的问题。
结果都一样。
“什么时候回来啊?”
叶婴重新低下头去“看、看小朗的状况。”
林远时站直了一些“哦。”
晚自习快要下课了,在楼顶能隐约听到教室里响起一阵骚动。
叶婴的心中闪出一个念头,像是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不大,不刺眼,但终究是一席希望。
“你……会跟我一起去么?”
林远时“不会。”
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考虑。
林泽宴忽然回归,霍文初地位堪忧。
林氏势必有一场动荡。
如果林泽宴真的抱有野心过来,势必早有计划,林如许和林老爷子都是站在他那边。
林远时这时不可能出国。
他必须保护他的母亲。
这句话像是一壶水,浇熄了叶婴心中的火苗。
“哦。”
“不早了,回去吧。”林远时忽然转过身。
叶婴看着那道高瘦的背影“你之后会来上学么?”
问完之后林远时已经关上了天台的门,没有听到这句话。
更加没有回答。
他走得那么急,甚至没有送她回寝室。
叶婴以为他只是负气。
却不知道那个高大干净的少年眼眶通红,再不能在她身边呆一刻。
因为再过一刻,他就再也控制不了心痛蔓延。
落下泪来。
不出林远时所料,就在高考前一天。
霍文初在林氏出事了。
新明珠集团亲美,霍文初在董事会上提出合作之后,遭到众人的一致反对。
就连之前她联络过的那几位董事,也都尽数倒戈相向。
齐齐整整,要说背后没有推手,谁都不会相信。
董事会要换掉霍文初执行总裁的位置,霍文初没有发言权,最大股东林老爷子不肯表态,林如许并没有保护妻子的意愿。
霍文初几乎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
傍晚时分,林泽宴找上林远时。
林远时觉得奇怪。
这位大哥回来挺长时间了,一直都很安分,林如许觉得亏欠,对他非常好,但是林泽宴却总是显得生疏,陪伴老爷子的时间更多一些。
跟林远时也就吃饭的时候能够见面,但从来不会多话。
“好。”
到了书房,林泽宴关上房门。
林泽宴找林远时没有别的事情,只是给他看了一些照片和报道。
照片里面包括了霍文初和之前破产的晨星集团太子赵星的聊天记录。
张秘书联络记者的记录。
林泽宴的dna记录。
还有张秘书指使人在某处老旧小区放火的记录。
林远时一张一张看下来,“什么意思。”
林泽宴又露出那种瘆人的笑容。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林泽宴用他滑腻的声音讲述了陈佳玉和霍文初之间的纠葛,他所说的全部内容,有证有据,条理清楚。
林远时拿着照片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你早有准备。”
“当然。”林泽宴摊了摊手“我不喜欢做没有准备的事。”
林远时放下那些照片,十指交叠,“你想怎么样?”
林泽宴“你别紧张,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的。”
这些照片都只是对林远时的威胁,他真正的目的在后面。
“什么忙?”
林泽宴笑容消失,俯身下来,近看着林远时“我看中了二弟在林氏的股权。”
林远时抬起头,林泽宴对上他错愕的目光,忽然笑了起来。
他是回来讨债的。
霍文初总裁的位置,林远时太子的身份。
他全都想要。
林远时没有猜错,林泽宴能够咽下母亲的仇恨,能够在林家表现得这样平淡。
就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我也有一个条件。”林远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
林泽宴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些证据全部归你,仅此一份,没有存档,之后,我也不会再提起。”
“你不想为你母亲报仇么?”
林泽宴的脑海中浮现起那个疯女人举起棍棒打在他身上的情景。
眸光一闪即逝。
“呵。”
他轻笑一声,没再说别的。
高考那天早上,林远时没有按时起床。
霍文初到他的房间一看,林远时全身滚烫,烧得厉害。
霍文初慌忙叫来了私人医生,医生给他喂了药。
“他怎么样了?”
医生皱了皱眉“这孩子经历了什么。”
霍文初“怎么了?”
医生“到诊所拍个片子,我没估计错的话,他烧成严重的肺炎了。”
霍文初“啊?但是,但是他今天高考。”
医生“下午能醒过来就不错了。”
霍文初的心一下子凉了。
“之前高烧过一次,身体的底子就已经不好了,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糟蹋的,年纪轻轻的,体格子怎么成了这样?”医生严厉道。
“上一次是淋了雨,没有办法。”霍文初说“那,他什么时候能好啊?”
医生瞥了霍文初一眼“看情况吧——过来诊所。”
霍文初“哎,好。”
林远时整整病了两天。
点滴,药物,吃了无数,但是体温怎么也降不下来。
身子滚烫得很,人整个人消瘦下来,原本活脱青春的大男孩,现在躺在床上。
一丝生气都没有。
第三天,高考结束,林远时的烧才终于退下来一点。
霍文初端了粥给他,林远时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妈,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你才刚好,要是吹了风可怎么办。”
林远时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丫头呢?”
“别这么说她。”
霍文初叹了口气“她好得很,高考结束了,应该正在庆祝呢。”
林远时扯起唇角“是啊,应该正在庆祝呢。”
话音落,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
霍文初心如刀绞,“儿子……”
林远时“妈,现在公司那边怎么样了?没有人为难你吧?”
霍文初笑了笑“你别担心这些了,好好养病,没高考妈妈也能把你送上好学校。”
也不用霍文初说。
以前霍文初是林氏总裁的时候,每天都很忙。
她工作起来非常拼命,这不是她娘家的产业,这是林如许的家业,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她不能让林氏出一点乱子,不能让林如许对她失望。
林氏员工的考核制度是出了名的严苛,员工几乎都在自愿加班。
即使这样,霍文初也经常是公司最后一个走的,最早一个到的。
很多合作案子,都是霍文初亲力亲为,一点点盯着手下促进,完成。
她根本没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
这几天照顾着林远时,霍文初竟都有自己洗手作羹汤的时间了。
所以她不说,林远时也能猜到七八分。
晚饭之后,刘文兴过来看林远时。
从前林远时有洁癖,不准任何人进他的房间。
虽然和刘文兴关系那么好,他也没让他来过。
这次刘文兴过来,却是林远时主动给他发的微信。
“卧槽时哥,你这房间真牛逼,是整个林园最豪华的一间了吧?”刘文兴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说道。
“坐下吧。”
刘文兴被林远时的声音吸引,随即看到林远时的病态。
“时哥……你这是咋的了,咋病得这么严重啊。”
林远时是多么热情活泼的男孩,他常和刘文兴一起打球,朝气蓬勃,体力极佳。
身体从小就好,根本没生过这样的大病。
“没事儿。”林远时说。
“你找我过来是不是有事儿啊?”
林远时“没事儿,就是……想找人陪我聊聊天儿。”
现在他的那些哥们刚刚高考完,朋友圈里一片欢天喜地的庆贺。
林远时不想看。
唯一能找的,也就刘文兴了。
“时哥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林氏大变动,董事会已经定了林泽宴是林氏总裁了。”
还真是这样。
林泽宴比林远时大不了几岁,心智却比他成熟太多。
几次接触下来,林远时知道这个人心机颇深,根本猜不透。
董事会那帮人全都是老狐狸,霍文初与他们周旋尚且心有余而力不足,林泽宴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他们这般信任。
林远时笑了一下。
也是,自己张扬单纯的活了这么多年。
一直都没有回头看看。
霍文初在林氏并不受待见,老爷子和父亲没有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虽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林远时,可她给林远时的爱却是最好的。
她背着他,承受着所有的压力和非议,让林远时在光芒下成长。
让他感觉到爱。
以前的林远时从来没有想过。
他不是生活在光芒下。
只是霍文初帮他挡住了所有的刀子。
又或许是林远时能力不足,才让霍文初这般辛苦。
如果之前他能快速成长……
也不至于让林泽宴钻了这个空子吧。
说到底,终究是他的过错……
“哎,说点高兴的吧。”刘文兴看林远时暗淡下来的眸子,才知道自己方才说错话了。
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能让林远时高兴起来的是啥。
这个可太简单了。
“我前段时间还看见叶婴了呢。”
林远时低头整理了一下被子“哦。”
“我在肯德基遇到她的,哎?我知道了!”刘文兴忽然想起什么,陡然提高音量。
林远时疑惑抬头“知道什么?”
刘文兴回想着“那天,和叶婴见面的人,就是林泽宴啊!”
林远时“他们俩?”
刘文兴说“那时候大哥还没回林园。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那天他手里拿了一个文件袋,似乎拜托叶婴什么事儿,出门的时候正好被人看见了,所以我一开始在林园看到大哥还觉得眼熟,原来我之前见过啊!”
回来之前见过叶婴?
林远时忽然觉得现在的叶婴就像一个陌生人。
他给她的爱护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实际上他对叶婴一无所知。
她什么都不告诉他。
林远时的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他们可能……”
刘文兴说“时哥,你说,之前那个文件袋里装的……会不会是大哥递到老爷子手中的dna检测报告单啊?通过叶婴之手……”
不能再往下猜了。
越想越觉得可怕。
林远时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身子缩回被子里,“我有点难受。帮我叫医生来吧。”
“啊?啊,好,我这就去。”
林远时这一病,持续了接近十天。
十天之后还稍微有点咳嗽,但好歹不发烧了。
姜成鹤他们知道林远时病愈,嚷着叫他出来一起玩。
加上高考前林远时请假那么久,姜成鹤他们也已经很久没见林远时了。
林远时同意了,他们定在一家ktv里。
林远时依旧不爱玩游戏,坐在一旁听他们唱歌。
不断地有女生坐到林远时身边,现在高考结束,她们更加大胆。
但是林远时却始终淡淡的,坐在最远处的角落里。
一个人喝酒。
等姜成鹤意识到林远时情绪不太对,过去看的时候。
林远时已经喝醉了。
“时哥?时哥?你没事吧?”
林远时坐姿笔直,静静看着姜成鹤的眼睛,只说了两个字。
叶婴接到姜成鹤电话的时候,正在小姨家收拾行李。
自从不接受林家资助之后,叶婴又搬回了小姨家。
小姨自然是不愿意的,叶朗拿了一万块钱出来,塞到小姨手里。
只有几天,接受他们就有钱,不接受,他们住在宾馆也无不可。
叶朗再也不是那个病恹恹的小男孩,说话做事,已初见成年人的稳重利落。
小姨自是喜不自胜,留他们住了下来。
“叶婴,时哥喝多了,反复叫你的名字,你快点来看看吧。”姜成鹤把林远时又往身上背了一点,气喘吁吁的“我们快要招架不住了。”
叶婴声音一紧“你们在哪?”
姜成鹤说了地址,二十分钟后,叶婴打车赶到。
林远时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伏在姜成鹤的肩头,口中不断重复她的名字。
叶婴抿了唇,“把他交给我吧。”
姜成鹤“你能行?”
叶婴看着林远时的眼睛,叫了他一声“林远时,我是叶婴。”
林远时慢吞吞的抬起头。
许久未见,思念了千万遍的脸就在自己面前。
叶婴眼眶微红。
他醉了。
所以看她的目光还是那么纯粹。
满满都是爱恋。
丝毫不加掩饰。
“跟我回家吧。”
叶婴轻声说。
出租车还没走,林远时乖乖跟叶婴上了车。
同行的女孩都惊呆了。
这人是谁啊?
姜成鹤看着那辆出租车绝尘而去,不以为然。
“全世界能制服时哥的,也就叶婴了。”
上一次喝醉的林远时很乖,这一次却不太一样。
还是会听叶婴的话,但是乖顺中又有点调皮。
——他总是忽然扑过来,想要抱叶婴。
刚开始那一次叶婴没有反应过来,被他抱住了。
之后林远时仿佛上了瘾,总想着抱她。
叶婴送他回到学校旁边的公寓,轻车熟路的把他塞进浴室里洗澡。
结果他衣服还没脱就出来求抱抱。
叶婴没有办法,反复说自己不会走,他还是不听,隔一会儿就要喊她一声。
如果叶婴停顿一会儿才回答,那林远时就会害怕的伸出头来看。
确认叶婴还在,才安心的重新回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大男孩脸色红红。
他漆黑的头发往下滴着水,叶婴笑了笑,“我帮你吹头发,好不好?”
林远时“小婴?”
叶婴“嗯,我在。”
叶婴拿了吹风机出来,站在林远时身旁,帮他吹着头发。
没一会儿,腰间忽然环过来一双手臂。
他的脸紧紧贴在她的腰间。
叶婴没动,帮他把头发吹干。
“好了,睡一觉,明天就什么都好了。”
叶婴要去收吹风机的线,林远时却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撒手。
“乖,我去放一下吹风机。”
“小婴?”
叶婴“嗯,在。”
从浴室出来,看到林远时已经乖乖躺在沙发上。
和以前一样,侧着身,正面对着卧室门的方向。
叶婴放轻了脚步,蹲下身,留恋的看着他的容颜。
睡着的林远时非常安静。
他的睫毛很长很长,像是两片小扇子,耷拉下来在眼下形成阴影。
他的鼻子直挺劈下,嘴唇偏薄,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会有一个小小的褶皱。
不是酒窝,就,很特别。
叶婴渐渐俯下身子。
像是着了魔一样,无法自抑的凑近。
他刚刚洗过澡,干净的皂香混合着他的体香传来。
渐渐,
渐渐靠近。
知道双唇相贴。
那样柔软的触感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
回忆铺天盖地的涌了进来。
第一次,他在她的身后嗤笑一声。
后来收到穆元日的情书。
林远时送她一双小白鞋。
林远时喝醉之后,和她接吻无数次。
一切的一切,近在眼前一般。
梦里,高高瘦瘦的少年松松垮垮的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里面是白色的卫衣。
笑着叫她小婴婴。
你也好可爱啊小婴婴。
眼泪顺着睫毛滑落。
滚烫的滴在他的脸上。
林远时睁开眼,忽然摁叶婴的肩膀,猛地一个翻身。
叶婴的后背重重撞在沙发上,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变主动为被动。
林远时深深地吻了下来。
带着一丝酒气,一丝醉意。
深情的亲吻着她的嘴唇。
下巴。
脸颊。
眼睛。
顺着耳边,一路滑到脖颈。
陌生的微痒与颤抖,密密麻麻的爬进叶婴的身体。
他黑色的头发埋在她的衣服里。
林远时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小婴。”
“小婴,”
“小婴……”
声音一声比一声低沉,一声比一声沙哑。
叶婴整个想被点燃,细细的回应着他的吻。
阻碍终于被冲破,撕裂一般的痛感传遍全身。
两颗泪珠落到沙发上。
“林远时——”
回应她的只有一句话。
“我爱你。”
手机是半夜震动起来的,叶婴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林远时的手臂还搭在她的腰际,她看了他一眼,赶忙起身到别的房间去接电话。
“姐。还有四个小时就要走了,你去哪了?”
叶婴“嗯,我马上回来。”
叶朗“……姐,你、你哭了?”
叶婴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满是湿意。
“哦,没有,我马上回来。”
临出门的时候,叶婴最后看了林远时一样。
从包里拿出一沓纸,放在餐厅桌子上。
“我也……”
叶婴低下头,“算了。”
轻轻地开门关门。
隔了很久很久,一个细瘦的身影才从单元门离去。
——
“我曾真心真意,掏心掏肺的爱过一个人,我把我全部的热情都给了她。”
“叶婴,当年啊,我是真的爱惨了你。”
——林远时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