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砚冰 第30章 第 30 章

幽王府中,柳乘舟有些战战兢兢。

比起给幽王这个喜怒无常家伙弹琴，他还是更想去帮柳迟砚看放榜结果，或者就在家中陪着柳迟砚等也好。

上次他是感觉幽王是真要杀了他，他不知道来这一趟幽王会不会拔剑让他身首异处。

幽王却只是让柳乘舟弹琴。

那恶灵仿佛已经魂飞魄散,近来都没怎么出来过。

又或者是他少折磨柳迟砚做法蒙对了,没再叫那恶灵时不时冒出来占用身体。他倚在坐塌上，示意柳乘舟可以开始了。

柳乘舟心里想着柳迟砚,一时没法静下心来弹琴,过了好一会才把手搁到琴弦上。

熟悉琴音让幽王缓缓闭上眼。

很快地,他记忆回到了最初相遇日子。那是个风和日丽午后，一切都好得很,唯独他伤得很重，仿佛马上要死了,而叫他陷入这等境地正好是他父皇，他亲生父亲。

为什么别兄弟姐妹都不用遭受这些,唯独他要受这些折磨

他满怀着恨意竭力抬起头,冷不丁看见个粉雕玉琢小孩儿,那小孩儿眉眼好看得很,像极了神仙旁边坐着仙童,根本不似人间能有。他来不及思考太多，伸出沾满血手用力抓住那纤细脚踝,在上面留下个血印子“救救我。”

那小孩儿冷淡地抽回自己脚，皱着眉看了他一会,见他还伸出血淋淋手要抓人，才勉强说了一句“等着。”

过了不知多久,他在禅房里醒来,身边只剩两个和尚,再不见那小孩儿身影。那两和尚说是个小孩儿救了他，那么小一个孩子居然能把他拖回寺里来着实不容易。

他以为和尚说是那仙童般小孩儿，便记在心里许多年，哪怕想到恨不能把那人吞进血肉里，也舍不得碰他半分。没想到当初救他人根本不是那小孩儿，而是他弟弟

他把他关进牢里，下令要把他千刀万剐。到了夜里他独自去天牢看他，想看他卑微求饶，想看他悔不当初、痛苦不堪。

他却说“若有来生，希望不会再遇见你们。”那么怕疼一个人，却握着簪子插入自己喉咙。

血不过才溅出那么几步，人竟是再也救不回来。

他不信，他把人抱回宫里，逼着太医把他救活，不想到了夜里，柳乘舟这个从头到尾都很顺从家伙居然偷偷把他尸体偷走了，他知道逃不出宫外，所以把他尸体一处无人宫殿里放了把大火。那火烧红了半边天，把幽寂夜空都烧亮了，等到火终于被扑灭，兄弟俩尸体也彻底被烧没了。

幽王猛地睁开眼。

那一切太过真实，让他大步迈出里屋，霍然走到柳乘舟面前。

琴声顿住。

幽王用力掐住柳乘舟脖颈。这小子果然在肖想他兄长，这小子果然想把柳迟砚抢走

柳乘舟惶恐地睁大眼。

他脸色因为缺氧而涨成紫红色。

幽王本想当场了结了这人，又想到了还在虎视眈眈恶灵。他不会把柳迟砚让给任何人，包括那恶灵也不行，比起可能夺走他身体恶灵，柳乘舟这个胆小懦弱家伙算不了什么。

反正，这次他不会再给这家伙机会。

幽王收回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琴上艰难喘息柳乘舟，冷声说道“弹得不好，再弹一遍。”

柳乘舟很想逃跑，可他知道屋外全是幽王人，只得艰难地重新坐起来，回忆着快被幽王吓得忘光了曲谱。

幽王坐回原位闭上眼，示意柳乘舟接着弹。

这次他没有再看见那本荒唐话本后续，反倒是又回到了很小时候。只是这一回他没有再受伤，只被罚跪在佛前悔过，他一动不动地跪了不知多久，有个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到了他旁边蒲团上，同情地说道“我看你跪了快一天了，你也经常受罚吗”

不等他答话，小孩儿从袖里摸出颗糖来，递给他说道“吃点糖会好些。”他转头看去，见小孩儿长得极好看，别说给人送糖了，就是冷着一张脸也能让人心生好感。

这小孩儿说什么来着，“也”

难道有人舍得罚这么个孩子

他跪完一天，派人去找那小孩儿是谁家，才知他是柳家长子柳迟砚。

这柳家祖上也风光过，只是到柳家祖父这一代已经没落了，柳家祖父给柳父娶了故交之女，那也是一个祖上风光过人家。

两家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柳迟砚这个聪慧长子身上，所以对他要求格外地高，自己可以花天酒地，柳迟砚却必须埋头读书，稍有表现不好就会挨打受罚，有时候就连除夕夜都罚他一个人在祠堂跪一整夜。

这样一个小孩儿，袖里却藏着一袋子糖。

看到别人可怜便给别人一颗。

路边乞儿他给。

寺里沙弥他给。

看到同病相怜人他自然也给。

居然给那么多人。

真想独占这份好。

他听着小孩儿消息过了许多年，并没有去打扰小孩儿生活。直至小孩儿到了要进京赶考年纪，那早已在心里生根发芽念头一下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想要独占他。

他假装成普通人接近柳迟砚。

他每日勾着柳迟砚主动来找他。

柳迟砚果然不记得曾给过他一颗糖。

那样糖，柳迟砚实在给过太多人了。

柳迟砚对谁都好，可又对谁都很疏淡，谁都没法真正在他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不记得很正常。

这次他会让柳迟砚记住他。

他精心策划了自己死亡。

他要让柳迟砚亲手杀了他。

柳迟砚对那么多人好过，可肯定没有亲手杀过人。

反正他活不久了，他要死在柳迟砚手里，让柳迟砚永远都忘不了他。

就连死后，他也一直扎根在柳迟砚屋里不肯入轮回。

这是第一次，两份记忆完整地在他脑海里交融。

从来都没有所谓柳迟砚勾引他，只有他躲在暗处思之欲狂。

柳迟砚，柳迟砚，柳迟砚。

幽王再一次睁开眼，满脑子想着都只有一个人。

他站起身走到帘外，冷眼看向正战战兢兢弹琴柳乘舟。这小子虽然碍眼了点，可总归是柳迟砚庶弟，留着说不准还有点用处。

幽王忍着把人弄死想法，让柳乘舟赶紧滚。

柳乘舟如蒙大赦，慌忙抱着琴走了。

柳府这一天却是宾客盈门，认得不认得都过来道贺。

这次柳迟砚考是京师解元。

京师人才辈出，几大书院人才都在这儿考秋闱，拿下了京师解元，离状元之位也不远了

虽说春闱和殿试没过，谁都说不准会怎么样，可提前交好一下也没坏处

柳乘舟回到家看到家中这般热闹，也是有些吃惊。他快步跑去柳迟砚院子里，看到便是柳迟砚与同窗们推杯换盏、欢笑庆祝场景。

见他过来了，柳迟砚也没给他冷脸看，邀他过去一起坐下。

柳乘舟侧头看着柳迟砚含笑眉眼，便觉喉咙上疼痛感都少了大半，端起从没沾过酒凑了个热闹。他喝得半醉，回到自己院子，看到奶娘上前要扶自己，忍不住抗拒地退后两步。

奶娘小心地喊“少爷”

柳乘舟说道“父亲给了我个庄子。”他低着头对奶娘说，“你搬去庄子上住吧，嫁个人也好，自己过也好，搬出去住吧，我会给你赚养老钱送过去。哥哥会越来越受关注，往后府上会越来越热闹，你做事要是被人发现了”

奶娘一激灵，连忙点头答应下来，嗫嚅着说道“好，好，我这就收拾。”她见柳乘舟神色郁郁，忍不住辩解，“我不是贪图富贵，只是，只是那时候实在活不下去了。”

当初她也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不想母子俩一起饿死，才拿着小姐留下信物来投奔柳父，谎称柳乘舟是小姐和柳父孩子，自己是小姐给柳乘舟雇奶娘

柳乘舟送走他亲娘，静静地在书桌前坐了好一会，才一笔一划地给柳迟砚抄起书来。他没有太多妄想，只想留在家里当柳迟砚弟弟，只要这样就足够了。要是没有这重身份，他连喊一声“哥哥”机会都不会有

对于柳乘舟这些思量与挣扎，柳迟砚是不知晓。他这次高中解元，从早到晚都在接待宾客，到傍晚他喝得有点醉了，回到房中饮了杯苦到极点醒酒茶，还是没能醒酒，只得解衣睡下。

到明月高悬，夜色渐浓，幽王再次踏着月色而来。他开窗潜入房中，又把窗户重新闭紧，迈步走到床前盯着柳迟砚睡颜看。

他忍了一天，忍到夜深人静才过来。

幽王坐到床沿，伸手抚上柳迟砚脸颊。

温热。

活着。

他紧盯着柳迟砚，生怕眼前人会突然消失。

或许是察觉了幽王过于灼热目光，又或许是睡得太早夜里反而睡不着了，本来熟睡着柳迟砚缓缓睁开了眼。

见到坐在那儿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看幽王，柳迟砚眉头跳了跳，只觉这人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别人床头坐着吓人着实有些过分。

考虑到幽王本身是个疯子，柳迟砚决定不与他计较这么多。

幽王每次过来都不过是想泄欲而已，柳迟砚想也不想就起身跨坐到幽王腿上亲了上去，准备早些打发走这人接着睡个好觉。

幽王一下子把人抱了个满怀，那仅穿着单衣身躯紧贴上来，脑中顿时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哪还顾得了什么前世今世，下意识便环着柳迟砚腰亲了回去。

柳迟砚是他。

柳迟砚只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