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的。”
不知沉默了多久, 芳年心中恐惧,再抬头望着夏轩辰的时候,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他的轮廓柔和,嘴唇却在发抖。他深吸一口气, 正对铜镜坐着,带着一抹微笑。
“让她们都进来。”
“殿下, 您真的要——”
“芳年, 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
芳年如鲠在喉,想要说的话统统咽了下去:“是……”
海国太女迎娶夫君,这可是关乎国家的大事。
在皇宫不远处的山上有一个大平台,按照礼节,海国皇族都会在这里举行隆重的仪式直到夜晚,众人届时再回大殿享宴。
一早起来,江羽的状态就不太好。她不知怎么了胸口绞痛,心跳加快, 满身的虚汗让给她梳妆的小厮帮她换了一件又一件衣裳。
请了太医把脉,那太医哆嗦着却说没什么问题, 众人也都没放在心上。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 江羽面色有些难看。
娶夏轩辰,是他心之所愿,可是不知怎的,今日总想吃东西,浑身难受。
待到吉时, 一袭红装的夏轩辰妆容华贵,被人搀扶着走来。牡丹一般的可人儿在众仆人的跟随下,缓缓走进大家的视野。
这场婚礼程序之复杂,令人惊愕。
江然与皇君坐在仪式旁的高座之上,目不转睛微笑观望,脸上洋溢欢乐的笑容。
夜璟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对上了盛源的眼。他朝夜璟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来了。”莫宁的视线转向急匆匆从大臣背后跑到上面的嬷嬷,只见她慌慌张张爬上台阶,在江然耳边说了什么。
“此话当真”
大月繁荣昌盛了这么多年,海国和平夏依附着大月才得以存活至今,若是真打起来,不联合怎么可能能赢然而这个关头,却忽然传来了匈奴与大月休战、平夏被大月突袭的消息,她如何坐得住
可自己的女儿如今正和平下的长皇子进行婚礼,如果平夏有难……
不不不,不可以把海国牵连进去……原来平夏那个老女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疯狂,太疯狂了!
江然面上可见的不悦让莫宁忍不住勾起唇角,附身在夜璟耳边轻道:“一会儿千万别乱走。”
仪式最重要的就是敬天地,夏轩辰与江羽举起酒杯,互相面对面站着。
江羽满足地笑了,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说:“以后你会是海国的皇君。”
夏轩辰只抿唇一笑,不予回答。
“呃……”
正在二人酒杯相碰之时,众目睽睽下,江羽忽然面色铁青,后退两步,双眼泛上的红色吓坏了夏轩辰。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惊呼,只见她手中酒杯滑落,江羽倏然间两脚乏力,向后倒去。
“羽儿!”
江然和皇君惊讶上前,忠臣只伸头望着,议论纷纷。
躲在草丛中的阿甲连忙撤退,却在途中遇到了八旗。
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阿丙阿丁掩护着她,环顾四周竟没有发现主旗和副旗的影子。
“原来是你们在搞鬼!”跟随动静而来的芳年咬紧牙关,命众八旗拦住三人,“抓住她们!”
“在这里打斗,别说是我们,就连八旗也会被人发现的。”阿甲挡住一招警告道。
“哼,那又如何长皇子远道而来,身边带着护卫也没什么不妥。”
“哦是么”
芳年心下一虚,紧皱眉头,竟不知道她们目的为何。
“什么人竟敢擅闯仪式坛!”
“来人,来人呐!”
“太,太女殿下是中毒了。”
饶是原本被收买的杨太医,此事也不敢再瞒天过海了,毕竟看样子夏轩辰也不知情,那太女殿下岂不是凶多吉少
她哆哆嗦嗦从江羽的小腿肚上拿出一根针,面色难看:“陛下,这是……”
“这是匈奴的暗器。”
一直没有说话的江欣忽然开口,她上前仔细辨认一番,字字坚定:“我曾在战场上见到过,这是匈奴的暗器无疑!”
“可是匈奴为何……”江然满面疑惑,如今顾不得什么婚礼了,只能让众仆人赶紧将江羽带下。
“陛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护卫兵队长抓着一个八旗上前,猛然跪下:“陛下!我们在树林里抓到了一个贼人,他们有很多同伙,虽然还有一些逃掉了,不过……”
她抬眼,审视夏轩辰:“属下看见了长皇子身边的贴身小厮,他和她们似是一伙的!”
今天本来是参加婚礼,谁知道有这么多瓜可以吃。众臣子时不时就震惊一次,看皇家的热闹使他们乐在其中。
夏轩辰失了以往的镇静,他望向被抓的那个八旗,她抬起头,嘴唇微张溢出鲜红的血。她藏毒的牙齿被那兵长一手拔了,无法自尽。
有人嫁祸他……
他本能地往夜璟看去,对上他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心下明了。
“不是的……我不认识她……”
“婚礼暂停,长皇子,前往朕的大殿!”
看来女帝这是要自个儿私下解决
莫宁勾唇,低下头,中气十足:“陛下!陛下款待众宾客的饭菜有毒,是怎么回事”
“放肆!是谁”江然寻声望去,只见漆雕凉站起身,将桌上的一盘菜端起,“陛下,这盘菜里面有匈奴特制的失魂散,能让人对其有瘾,陛下难道不知”
“失魂散”众臣子面色惊恐,议论纷纷。
“你胡说什么!”江然见是大月越丞相,也不敢发怒。
江欣站在一旁,火上浇油:“最近的确是心悸难忍,胸口疼痛不止……”
夏轩辰手紧紧握着,额上汗珠密集。
失魂散他并没有加到今日的饭菜里,只为控制江羽,为何……
夜璟……莫宁……
“报!”
“又怎么了!”
脑内信息量太大,江然此时已经处于头痛欲裂的状态。
“报!绣宠君……死在了太女殿!”
《海国记事》上记载,女帝江然在位二十年。第十九年时,欲与平夏联姻,便允了太女江羽与平夏长皇子夏轩辰的婚礼。
大婚当日,是海国皇家最没有颜面的一日,也是海国与平夏邦交破裂的一日。那日大月、平夏来宾具在,海国臣子齐聚一堂,本应是大喜之日。
吉时一到二人坛上交杯,太女却被匈奴刺客的暗器射中,中毒晕厥。施毒者与其同伙在后来被抓住,系匈奴籍人士,为长皇子夏轩辰所控,名为八旗。而夏轩辰下药毒害海国皇室一事,更是震惊朝野。太女宠君绣烟,更是因此而死于非命。
平夏就此事不置可否,平夏女皇十日后亲临海国,讨要长皇子。
大月丞相被作为中间人,与二帝在屋中密谈整整两个时辰。
“啪!”
茶杯碎裂,江然面如土灰:“这毒,如何能解!”
“放了我儿,自帮你解。”夏谭文此时还不忘摆着女帝架子,站在大殿中与江然对视,“否则海国,后继无人。”
“卑鄙!平夏如今被大月进攻,又有什么资格跟朕谈条件”
“就凭我们握着你们的命。”
“你儿子真是学到了你全部的伎俩!当初就不该与你联姻!我江然,如何给天下一个交代,你让我们出的丑,来日定当奉还!”
“都快气绝了,如何说的了这么多话”夏谭文不屑笑了。
“你就不怕,我命人现在就杀了你!”
“杀了我,海国皇室没一个好活。”
原来这都是女帝在背后一手操控的……
花乐西低着头站在漆雕凉身后,她那天才知道,往江羽香炉里面放的只是麻醉散罢了,只不过需要另一种药物催发,而那药物被涂在了匈奴的凶器上由阿甲射.向江羽。
妙,真是妙啊。
彼时漆雕凉手里把玩着扶手,庆幸自己当日说服了主旗副旗,否则今日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二人就此僵持不下,花乐西清清嗓子:“嗯哼,两位陛下,我们丞相大人有话要说。”
漆雕凉抱臂上前,淡定无比:“大月可以给海国解药,大月也可以从平夏撤兵。”
江然面上一喜,连忙笑了:“此话当真”
“但是大月,要夏轩辰。”
“妄想!再者,大月怎么可能有解药”失魂散明明没有解药!
“大月有。”漆雕凉眉毛一挑,气势竟压过了夏谭文,“陛下若是不愿,也没有办法。”
“你!”
——————
“都滚!”
桃楼被严加看管起来,所有的八旗此时都不愿效忠夏轩辰了,从门外就能听到他的吼叫。
夜璟被莫宁抱着轻功飞到桃楼的楼顶,带他潜入进去。
“谁!”
拒绝进食,夏轩辰原以为那些不长眼的奴才又来了,回头方才看到二人。
莫宁站在身后凝望他,带着一抹悲哀。
“是你们……你们来看我的笑话么”
“非也。”夜璟垂眼,看着满地碎渣,虽然心中畅快,却也觉得他可怜,“说服你母亲,我们带你回大月。”
“呵呵哈哈哈……”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夏轩辰几步上前,莫宁连忙挡在夜璟身前冷眼看他。
“你回到平夏也没有好日子,你留在海国更不会好受,我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带你回大月。”莫宁顿了顿,她回头对上夜璟,得到他的许可后,继续道,“卸下这些责任吧,你承受的太多了……”
夏轩辰只瞪大了眼,仿佛自己听错了。
“我不会认输的……”
“你母亲带你回去,不是为了关心你,而是因为你尚且有利用价值。”
“果然是失魂散么”
这是在京城的时候,漆雕凉告诉夜璟的。失魂散的配方秘而不传,但是如今的可汗人怂心野,夏谭文看中他的这一特点与他签订了匈奴和平夏的条约。匈奴要帮助平夏攻打大月,更要派出八旗保护长皇子夏轩辰,事成之后,国土与资源,大家平分。
然而可汗贪念强大,她想要更多的领土。
夏谭文便道,要他交出失魂散的配方。
可汗同意了,却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她没有直接把配方给夏谭文,而是给了夏轩辰。
而夏轩辰,也没有将配方告诉夏谭文,因为他也怕,怕有一天成了弃子。
“你们走吧。”他咽下口中的苦涩,转过身去,却留不住大滴的泪珠滚滚而下。
“啪!”
一枚令牌直直被扔到他手边的桌子上,他怔怔望着,紧咬下嘴唇,咬出了片片血迹。
“这是我的令牌,你想清楚了,就派芳年来找我,我为芳年在上面开了一条密道。”
“夜璟。”临走时,夏轩辰叫住他,“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莫宁十分不愿,她正要说话,却被夜璟紧紧抓住了手。他朝她摇摇头,她叹了口气,后退几步,先退出了这个小房间。
月色迷人,烛光闪烁。夏轩辰轻轻擦拭眼角泪珠,转过头与他对视。
“这一次,我甘拜下风。”
“虽然点子是我出的,但是这不是我的功劳。”夜璟丝毫没有怯懦,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在照月河边的他了。
“你变了……”
“也要谢谢你,是你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我。”
眼前的夜璟,身着深色长袍,头发半束,目光中早就没有了那份自卑。夏轩辰自嘲一笑,如今看来,然而是他没资格站在别人面前了。
“祝你幸福。”
“如果可以,你也会幸福的。”
《海国记事》记载,平夏女帝密谈后离开了海国,半路被刺客刺杀身亡,平夏太女继位。
江然因为这件事,颜面尽失,第二年就退位,江羽继位。关于失魂散,后来有人说毒解了,也有人说其实根本没什么毒,都是谣言,此等皆是后话。
夏轩辰去哪儿了
没人知道。
马车上,莫宁看着窗外美景,喜不自胜,她回过头啵唧了夜璟一下,从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期待回到皇宫:“我们回去成婚吧。”
阿甲跟随车队,在隐蔽处游荡,脸上带着微笑,转过头,却看到脸色难看的阿庚阿乙。
“你们怎么了事情告一段落了。”
阿乙叹了口气,拽拽阿庚:“你说。”
“我不说,你说。”
“到底什么事”
阿乙紧皱眉头,这才支支吾吾:“公子……公子身子越来越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