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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鸩攥紧了画笔,立刻道“我没有。”
叶嘉泽淡淡的道“我去问了你的导师。谢教授说,一开始你都是积极申请,准备交流的,怎么突然就放弃了”
阿鸩道“不想去了。”
叶嘉泽道“苏鸩,你并不是不喜欢西洋绘画,我看得出来,你其实非常喜欢。国内这一块儿多多少少都有些薄弱,最好要出国深造但是你都做了什么资料全部准备了,名额也拿到了,却自己放弃了
“打住别跟我说什么你很排斥之类的鬼话,你天天泡在画室里跟我一起,我会不知道吗”
“为什么不去”
叠连的问话气势汹汹,令人难以招架,然而更加无法面对的是叶嘉泽的眼神,压抑的怒火里带着痛心。
阿鸩脑子空白,什么借口都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答道“语言关太难了。”
叶嘉泽毫不留情的戳穿“谢教授说你的口语很好,没有问题。”
阿鸩道“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太麻烦了。”
叶嘉泽道“可现在你家里也只有你一个人”
阿鸩身形蓦地一僵。
话一出口叶嘉泽就意识到错了,见着他的反应更是后悔,立刻道“抱歉。”
他根本就不该揭开这块伤疤,苏鸩的父母与他的父母死于同一场空难
四年前他失去了双亲,而当时年纪尚幼的苏鸩何尝不是成为了孤儿
阿鸩提着画笔,站在画架前,灯光拉长了他的倒影,细骨伶仃。
他慢慢的说“叶老师,我不打算出国的,让你费心了今天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我要先走了。”
叶嘉泽嘴唇紧抿,终于道“好好回去休息。”
他眼睁睁的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一时间,被铺天盖地的后悔所包围。
叶嘉泽苦笑了一声。
是他失策了。
就算他要问放弃交流的始末,也应该迂回渐进。慢慢来,不着急,怎么能用这样激烈的态度。
更不应该提空难的事。
那么小的孩子,一下子天都塌了,又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呢
叶嘉泽心中说不出的怜惜。
他一直在想这件事,直到当晚和朋友聚餐的时候,都还有些心不在焉。
陆明柯打趣道“想什么呢,嘉泽,这么魂不守舍的。”
叶嘉泽忽然间想了起来,陆明柯应当和阿鸩是认识的,虽然可能关系不太好但或许可以从这里打听试试。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很惋惜,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条件,明明都已经到手了,为什么苏鸩还要放弃。
叶嘉泽道“明柯,那天救我的那个孩子苏鸩,你还记得吗”
“刺啦”
陆明柯心头一跳,拿着刀叉的手都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噪音。
叶嘉泽的目光中浮现起了疑惑与研究。
这可不像是普通的关系。
“抱歉,手刚才有一些抽筋。”陆明柯不动声色道,“我记得,怎么了”
叶嘉泽叹气道“他不是美院的学生吗,刚好我今年回来,去了他们学校任职那天我跟他导师谢渡桥说起来,才知道,他上学期本来是打算出国交流的。资料都全部准备好了,学校那边也联系了、答应了,不知道他怎么又给放弃了。”
“对他来说,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珍惜,这是做什么呢”
陆明柯心头大震,下意识重复道“出国”
他急急忙忙道“能说明白一点吗”
叶嘉泽有些惊讶于他震惊的态度,但还是详细解释道“就是学校里的交换名额谢渡桥说他刚开始都很积极的,结果假期里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自己就给放弃了。谢渡桥还当是他不喜欢油画,根本不是。他这么好的天赋,却把自己困在学校这一亩三分地,唉”
假期,出国
陆明柯面色不变,心里却如同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在假期前不久,他终于把人给追到了手,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和苏鸩确定了恋爱关系。
如果当真如叶嘉泽所说,苏鸩原本是打算留学的,突然间却改变了主意。
是因为他
陆明柯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五味陈杂,难以言喻。
那个时候他几乎天天都待在苏鸩身边,却从头到尾一无所知。如果不是今天叶嘉泽提起,恐怕直到以后,他还会继续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真的不去了吗”
叶嘉泽叹气“是啊,时间都过了。也是今天和谢教授说起,我才知道,让给别人了。”
苏鸩放弃了交流的机会,而那原本是早早就定下的。
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不去
那几个问题不停敲击着耳膜,在耳边激烈的回荡。陆明柯心情复杂难明,然而有个声音在他心底说,你知道的,苏鸩为了你,放弃了交流的机会。
话音落下的刹那,胸口竟然觉得有些苦涩。
陆明柯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苏鸩,尽管答应了他的追求,但还是那样冷淡着,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好像提不起兴趣,也不放在眼中。
他曾经也问过,苏鸩坦言道,他觉得两个人走不长久。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他笑着对苏鸩说,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请相信他。他一定会让这段恋情长长久久。
可后来他知道了叶嘉泽要回国。
可后来他亲自设计把苏鸩推到了别人怀里。
可是他不知道为了这段恋情,苏鸩也做了那么多。
眼前坐着的,是他从少年时期以来,就魂牵梦萦的人。
多少年来辗转反侧,得知他与自己大哥订婚时失魂落魄,心心念念藏而不忘却求而不得。
可为什么,听到了这个消息,还会觉得烦躁心疼呢
夜幕低垂。
陆明柯匆匆离去,一路疾驰,在他终于踩下刹车后,环顾着四周的景物,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一处环境优美、清幽安静的别墅区,花木葱茏,水流叮咚。
也是苏鸩的家。
这个地方陆明柯并不陌生,他有些惊讶自己心神不宁时,不知不觉竟开到了这里。但是心中又有一种理应如此的安定,仿佛有什么在胸膛里酝酿着,即将要挣脱出来。
隔着篱笆与小道,遥遥的望去,花木后的那栋房子,并没有亮起灯光。窗户中一片黑暗,昭示着主人并未曾归来。
陆明柯看了看时间,继而想起来,如果晚上还安排了课,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也是正常。
是他来早了,或许应该晚一些再来。
不过,等一等,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唇边露出了不自知的笑,陆明柯随适的倚靠着车窗,难得的安静悠闲。
他其实有一把钥匙,是苏鸩亲手交给他的,如果他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狭小的车内,登堂入室。
但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令他想要在林荫道上等苏鸩归来。
想必他见着自己在,也会十分惊喜的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林荫道上依旧空无一人,陆明柯时不时的望去,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一直等到现在,也没有等到苏鸩回来。而眼下的这个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预计,都显得有些不正常。
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陆明柯翻出来手机,找到了阿鸩的号码,长串的通话记录立刻进入眼帘。
他看着这长串的记录,心中不由得一颤,上一次通话,还是相识一周年纪念日那天了。
已经顾不上别的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拨打。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被接通。
心中不自觉的舒缓了一口气,望着天边的星子,陆明柯微微的笑了起来“阿鸩,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家”
一瞬静默。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悦耳。
“明柯”
陆明柯的笑容凝固了。
那是大哥
他明明拨打的是苏鸩的号码,为什么那一头,会被他的大哥接起
苏鸩的手机为什么会在自己大哥手里,难道说,这个时候,苏鸩正在大哥身旁
那头里隐隐约约传来了水流的声响,水珠落地,足以人展开一千种、一万种暧昧的揣测。
陆明柯脸色阴沉的可怕,月光照映出的眉目冷厉,哪还有半点平日的温柔多情。他的嗓音听上去还算是正常,可指下的物事已经被攥得几近于变形。
“大哥”他的语气听上去惊讶极了,“怎么会是你阿鸩呢他的电话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那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似是停顿了一瞬,终于传来陆明川低缓的重复“阿鸩”
陆明柯道“我跟你提到过的,我的恋人,他的名字叫苏鸩。今晚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回家,我有一些担心他。”他的眼神闪了闪,竭力使自己的语气正常“大哥,他跟你在一块儿吗”
片刻。
陆明川淡淡的道“没有,这支手机是我捡到的。”
“是这样吗。”陆明柯立刻道,“那我现在就过来拿,不打扰你吧”
那头传来了陆明川冷淡的声音“随你。”
水珠刮花了亮起的屏幕,陆明川皱了皱眉,随手在毛巾上擦拭掉。
那天晚上再一次遇见阿鸩后,他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给这支手机充上了电。
原本等着阿鸩联系他、索要回去画板,却迟迟没有等来,更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打过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弟弟。
掬起一捧冷水,泼了自己一脸,想要让冲动的大脑清醒一点。
早就决定把那一夜埋葬了不是吗,那他现在做的又是什么事情
那是陆明柯的恋人,他们甚至住在了一起。
然而这样想着,不经意间垂头,看着屏幕上长长的通话记录,他的目光突然凝住。
倒数第二通记录的日期,他还有一点印象。
陆明川若有所思。
若果当真是如胶似漆的恋人,怎么会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联系
更何况,这支手机,被他保管已经许久了。
陆明柯赶来的很快。
一路上风驰电掣,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楼下,当门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陆明川都有一丝惊讶。
那个别墅区的地址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自己弟弟这么快的赶过来,也不知路上闯了多少个红灯。想起自己刚刚才得到的一些资料,陆明川脑中掠过一丝兴味。
平日里喊着上门都不肯过来的人,眼下居然转性子了
“这么急”
陆明柯神色如常“我还要到学校去接他。”
“成。”陆明川颔首,“那我就不留你了,水门口的柜子里有,需要就自己去拿。”
陆明柯拿起了茶台上的手机,握入了自己的掌中。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忽然间停下脚步。
“明柯”
陆明柯手心攥紧,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大哥是怎么捡到这支手机的”
作者有话要说 38大修完了,反正就是白月光人渣陆霸总陆的修罗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并不是
2019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