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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家住兰若寺 第25章 第 25 章

作者:岸芷汀香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9-13 18:50:59 来源:就爱谈小说

金乌坠落, 夜幕降临。

余德叫丫鬟敲响柳青玉的房门,提醒他是时候启程赶赴罗刹海市了。

柳青玉听了立刻提着早早准备好的半大袋子金银走出房门,余德瞧见他手中沉重的大布袋失语片刻, 明白过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是我之错, 忘记了提醒你。去罗刹海市用人间的银子交易极不合算, 你少带金银,多带明珠。再有,你家产的燎原酒带上七八坛。那卖目珠海草的老乌龟最是嗜酒,给他一坛,甭说是目珠海草了, 他自己的眼珠子给你都成。”

柳青玉一经了解,当机立断丢下金银, 转而带了三个荷包的明珠,翻出几坛燎原酒, 之后跟着余德去了河边。

只见余德从宽袖里取出一张半个巴掌大的纸船, 放入河道, 陡一沾水,登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高。最终,浮在河面上的成了一艘华丽的大船, 夺目耀眼, 很符合余德的审美。

柳青玉无语地眯着眼睛, 跟上余德的步伐上船。一个眨眼, 船就冲出去了几百里, 两个眨眼大船就由河道入海了。

本想沿路看风景的柳青玉, 脑袋上冒出六个小圆点。

看着大船一晃眼一个地方的恐怖速度,心情复杂的柳青玉原以为再眨几下眼睛,便可抵达罗刹海市。

但是维持这样变换六次后,大船开始以正常的船速行驶。

不多时,船只直入了前方氤氤氲氲的水雾之中。就在此刻,柳青玉耳边倏地响起了一声轰隆巨响。

他以为是打惊雷了,然而一看海面的动静,下一秒便抛弃了以上的想法。

但见一庞然大物捅破水面疾出,搅得海面波涛起伏,引致柳青玉所乘的大船左摇右晃。

亦是此刻,海面骤然一片光亮。柳青玉抬头一眼,原来是海里出来的巨大怪物掀起眼皮,显出了两只发光的眼睛。

怪物的身体只有一半露出海面,可仅仅这一半,便有山那么高了。从柳青玉所在的位置远远看去,嵌在怪物头上的双目,就像是升起的太阳。

此番景象,叫人看了分外心惊肉跳。

如若此时有个不经吓的人在现场,只怕已经破胆了。

巨怪鼻孔喷出的气息形成了一道大风,吹得柳青玉一炮猎猎。余德负手而立,宛如一根铁柱稳固扎在船头。

他扬起下颚,冷哼一声,也不见做什么,那巨怪却吓得一个哆嗦,惊恐地缩回了海里。

海面恢复了此前的风平浪静,大船继续行驶,从刚刚巨怪浮出的位置冷漠地碾过。

这般缓速移动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冷冷清清只有柳青玉他们一艘船只穿行的海面,仿佛煮开的沸水,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船只,密密麻麻的围绕着一大片五彩云雾停泊。

水面上方,五彩云雾的中间是一圈水晶做成的城墙,城中楼阁林立,层层叠叠,有的直插云霄。

现下各种奇形怪状的“人”宛如潮水从成百上千的船上走下,有耳朵长脑后的,有三个鼻孔的,更眼睫毛长成瀑布那样遮住眼睛,左右嘴角长着长獠牙的。

那些唯一相同点就是相貌狰狞的“人”,一边走一边交谈,声音有的像鸟叫,有的像兽嚎,柳青玉听了满耳朵,一句听不懂。

余德拍拍柳青玉的肩膀,拉回他的注意力,指着一处肖似城门的地方带他下船。

双脚沾地,二人当即陷入了“人”潮之中,柳青玉对擦肩而过的“人”保持警惕,却不想对方一瞧见他便低声惊呼妖怪,先一步害怕地躲开了。

柳青玉的心情仿佛日了汪,到底谁才像妖怪啊

瞪着那群视自己如虎狼的“人”,回头看见余德在忍笑,柳青玉心下更气得牙痒。

余德轻咳一声,说“别在意,那些是罗刹国和夜叉国的人,审美与人类完全相反。你这样貌若卫玠的,在他们看来就是东施。如果换成了黑脸大胡子张飞那样的,就是他们眼中跟貂蝉一个阶层的美人了。”

柳青玉“”

郁闷了一下,柳青玉决定不跟这群审美奇葩的“人”计较。

他将眼光放到周围,立刻就让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夺取了心神。

水晶砚台、龙须笔、明珠、珊瑚、妖丹许许多多柳青玉认得或不认得的东西,他看得应接不暇。

“让一让让一让”

柳青玉耳闻左后侧传来的喊声,回头一瞥,所见便是一身材肥圆的中年男人坐在驴车上,周身跟着一群似乎是奴隶的大汉高喊开道。

“他们是和我们一个地方来的人类吗”柳青玉悄悄问余德。

“骑驴的是修炼过有道行的人,左右供其役使的是鬼。”

两人说话间,肥圆男人的队伍停在了街边。他的那群鬼仆人搬了凳子给他坐,然后动作飞快的摆好了卖货摊子。

顷刻,摊子上就摆上了许多花草。

其中两盆牡丹花,花朵开得盘子大,一朵葛巾紫娇艳欲滴,一朵玉版白楚楚动人,互相映衬,相得益彰。

柳青玉一眼就看中了,上前问道“二十棵明珠换你这两株牡丹,换吗”

肥圆男人掀起眼帘,满不在乎的态度在看到柳青玉两手满满酒坛的一刹,立即一百八十度急转,变得灼热。

“燎原酒”他鼻头一开一合飞快翕动着,吞咽口水道“不要明珠,要你手中的酒给酒就换”

柳青玉双臂向后躲了躲,直接否决。“不行,这是用来跟跟老乌龟买目珠海草的。”老乌龟,余先生似乎是这般称呼对方的。

话罢,柳青玉转身欲走。

肥圆摊主见此情形大急,支使手下的鬼奴仆拦住柳青玉的去路,同时着急喊道“老乌龟的烂海草哪里值得这么多燎原酒,你给他一坛子就是,剩下的我全要了。除了两株牡丹,还可以多送你一面镜子。这镜子美丽的人一照,影像就会留在镜面上,洗不去擦不掉。”

柳青玉身边的余德冷冷道“镜子你自个儿留着,一坛酒换两株牡丹,不要拉倒。”

摊主还想讲价,才张嘴,余德就微扬下巴示意柳青玉走人。这可把摊主恼坏了,咬牙切齿却仍不得不同意余德的出价。“郎君且慢,一坛就一坛”

一坛燎原酒递过去,两株牡丹到手,柳青玉眼睛内的难以置信久久不散。

余德淡淡道“少大惊小怪的,你家的燎原酒名满天下,在人间本就是稀缺货,流传出兰朝的更是少之又少。在海市转手卖给鲛人,别说十颗明珠了,几百颗明珠也有要的。”

边儿上摊主听见了嘿嘿发笑,为了柳青玉手里剩下的燎原酒,卖力地推销自家旁的商品。“郎君瞧瞧这草,叶片如翡翠,花开如星子,虽不及牡丹却也有别样之美。一坛燎原酒卖你十棵如何”

柳青玉还没做出回应,余德便先泼了一盘冷水下来。“那是水莽草,水莽鬼用来害人找替死鬼的。”

“不要草没关系,我这儿还有活生生的美人儿呢。”被揭破了实情,摊主坑人不成,眼珠子一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来呀,把美人带出来叫小郎君赏看赏看。”

摊主的鬼仆掀开车帘,从车里牵出来一淡妆浓抹的女郎,十五六岁大,蛾眉螓首,我见犹怜。

少有正常男人见了不动心的。

正巧,柳青玉就是不那么正常的一个,目光一丝丝的波动也没有。

余德笑得有些冷,走到侧边指着女郎的侧脸让柳青玉细看。“瞧见没,这女子的嘴巴尖尖的,其实是女人和雄蛇交-配后产下的蛇女。你别见她表面和常人别无二样,一旦动情了,下边接纳男子的地方便会冒出一根蛇信子,插入男子命一根,顷刻取人性命。你日后遇见了,不想死就不要碰。”

求余先生你别再科普了要产生心理阴影了好不好

柳青玉擦了一把冷汗,聊斋世界真真是千奇百怪,什么样的东西都有,蒲松龄巨巨脑洞不是一般的大啊

“先生,咱们去别处地方看看吧”反正这个摊子他是待不下去的了

柳青玉毫不理会摊主的挽留,仿佛身后一万头狼在追,滋溜一下跑没了影。

路上二人没有再为其他的摊子停下脚步,直接去了老乌龟摆摊的地方。

说是老乌龟,其实是一只成精化为人形的龟妖,六十多岁的老人模样。因着兄弟是在龙王宫里当官的,海族大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子。他也因此不时的能拿到龙宫出来的好东西来罗刹海市兜售,摊子比之前柳青玉光顾的那个要热闹多了。

老乌龟明显跟余德是熟人,见到他站在自家摊子前,微微一愣,马上撇下其他客人热情地招呼起他一个。“郎君在凡间玩得可还好龙女娘娘怪想念你的,有时间多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柳青玉用福尔摩斯的目光观察余德。

不管是余德自带到兰若寺伺候的美貌侍女,还是他不要钱似的用珊瑚、夜明珠、水晶等东西装饰房间的行为,均让柳青玉怀疑他真实身份不简单。

由于余德的姓氏,他起先怀疑过余德是鱼。后来偶然一次闲聊谈及河龙,他语气中深深的嫌弃,使得柳青玉改变了想法。

可现在,结合老乌龟的态度和他的一段话,柳青玉百分之九十确定,余先生是一条龙,出身海龙宫的海龙。

余德不知自家学生用他练习“查案”能力,不咸不淡应了一声老乌龟,抛过去一坛燎原酒,开门见山要目珠海草的果实。

果实外表裹着一层薄壳保护,表面看着挺像一颗放大的桂圆的,柳青玉拿着观察几眼,看不穿果壳去证明余德形容中的人眼珠子模样,怀着几分失望的心情放入了荷包里。

“罗刹海市不是天天有,来一趟不容易,你到处走走看看,看上了喜欢的就买,等将手里剩下好几坛酒和明珠花光我们就回去。”

余德说着,偕同柳青玉拐入了另一条街巷。

小摊举不胜举,卖品比之前一条街的更要丰富许多。

譬如红毛国人兜售的红毛毡,别看表面只有长桌一样大的一点,实际却可以同手扯开成一亩地的面积,容纳数百人易如反掌,绝对是出远门的好伙伴。

再比如,有那仙人岛来的卖一种淡绿的茶水,茶面寒雾缭绕,靠近冻得人牙齿直打颤。余德说是天上的玉液,服之可增寿百年。柳青玉略一犹豫,要了一小罐子,拿回去送朋友赠师长俱是极好的礼物。

就是价格太贵了,碗大的一罐,直接花了他两袋明珠。倘若再便宜一些,他都想暴殄天物,用来夏天当冰饮解暑了。

当然了,除摆摊子卖东西的之外,海市里还有不少耍戏法的。

柳青玉一条街走下来,就看到了不下于三个杂耍摊子。

他第一个碰见的杂耍艺人把一个木盒子摆在面前,盒面用木板隔开成十几个格子,每个格子里趴着一只青蛙,艺人用棍子敲击青蛙头顶,青蛙就会呱呱鸣叫,叫出跟锣鼓琴箫一样的乐曲。

他旁边另有一艺人和着蛙曲唱戏,肩膀上架着一木架子舞台,上面好多穿着戏装的老鼠,又和着他的戏表演,悲欢离合之情感一一俱全,人间专业的戏子也不一定有它们表演的好。

还有一杂耍摊子,用木头雕刻出环肥燕瘦各式美人的木雕,木雕一沾到地面就像个活人一样骑到狗的身上,活灵活现地表演各种马术。之外还有男子木雕表演关羽、张飞大战吕布,唐明皇狩猎等等节目。

然而最让柳青玉看出了紧张感的是一对耍戏法的父子,耍戏法的要让儿子上天宫摘下仙桃,拿出一条绳子抛向空中,绳子登时直直立了起来不断上升。

等绳头没入云端,其子立时抓住绳子向上攀爬。当他也被云彩淹没之后,上面忽然掉下一颗颗水灵灵的桃子。掉了大概有十颗桃,突然直通九霄的绳子断开成两截掉了下来。耍戏法的面色巨变,大叫不好,下一刻他儿子的头颅、大腿、手臂便纷纷掉落到他的脚下。

耍戏法的哭着把儿子碎成一块块的肢体捡起来,放进旁边的箱子里盖上盖子,旋即悲痛大哭向众多看客讨赏钱。

赏钱刚一到手他就变脸转哭为笑,冲箱子喊了声,他先前碎成一段段的儿子便完好无缺地从里面爬了出来,笑嘻嘻向四周之人拱手谢赏。

修为足够的鬼怪修士可以看穿这些杂耍艺人的伎俩,但他们的数目不足海市人数的一成,压根影响不了耍戏法的生意。

满大街罗刹国、夜叉国、红毛国等四方十二国的人,那是看得津津有味,不住地拍手叫好,赏钱给完一轮又一轮。

哪怕是经受过许多现代节目冲刷的柳青玉亦是大饱眼福,直到时辰不早,该登船返程了,他还感觉意犹未尽。

好在,他总算还记得冯灵萄的眼睛大事,瞧了眼天色,赶忙用剩余的酒、珠买了几支龙须笔。自己留一支,其他的赠予王南他们,这才恋恋不舍离去。

上船时候,柳青玉一直在心里琢磨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带上整个兰若寺的鬼怪来这里玩。

归途极快,当他们双脚踩在兰若寺的土地上,时间已是深更半夜,客房床上冯灵萄睡得昏天暗地

柳青玉走到床前,刚想拍打冯灵萄的肩膀,把他叫醒坐起来,余德就伸手制止了他,摇头道“不用喊醒他,睡着了更方便我填充目珠子进他的眼眶内。”

柳青玉点点头,点燃了烛火给余德照明,后者从容不迫的剥掉目珠海草的果实外壳,放到了一个干净杯子里。

柳青玉注意到他伸手去解冯灵萄蒙眼的纱布,当即趁此缝隙打量起了目珠果。靠近桌子对上一对跟眼球一模一样的东西,虽然他并没有生出不适感,却还是默默移开了视线。毕竟,真的不好看

“是谁谁在动我的眼睛”

两眼骤然发疼,冯灵萄一经感知到立马从睡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惊慌大叫,却无力去阻止触碰他眼眶的双手。

柳青玉连忙出声安抚,“冯兄别动,是余先生在给填塞眼珠,你忍一忍,很快就好。”

“柳兄,余先生,你们回来了”冯灵萄一听是柳青玉的声音,心下一松,立刻安静了下来,咬紧牙关忍耐。

余德很快清理干净冯灵萄的眼眶,头也不回地对柳青玉说“杯子端过来。”说的是装着目珠果的那一个。

柳青玉“哦”了一声,轻手轻脚端杯走至床前,递送到余德手边。

填装目珠果其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余德一手掀开冯灵萄眼皮,另一手拿起东西直接就塞了进去。

可以说是相当粗暴了

柳青玉唇角抽了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余德和冯灵萄的所在的位置。

就在他东瞅西望的那点子功夫,余德三下五除二填充好了冯灵萄的空眼眶,事后用巴掌各自拍了下他眼皮,冯灵萄感觉到疼痛如潮水退散,眨眼间就不哼哼冒冷汗了。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边说余德边用手帕擦手。

“这样就结束了吗”冯灵萄不敢置信,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摸重新有了凸感的眼皮,咽了咽口水滋润干涩的喉咙,犹豫了半晌方忐忑睁开。

张开后,冯灵萄还下意识眨巴了几下眼睛。等终于确定真的能看见东西了,才左右移动视线观看四周环境。

在望见摆置在木架的古董花瓶那一刹,他瞳孔狠狠缩了缩,眼神变得直勾勾的。

柳青玉看冯灵萄愣愣的,许久没有动作,以为他身边光线不足,特地端了烛台来冯灵萄面前为之补光。“冯兄,你感觉如何能看见东西了吗”

听见柳青玉的询问,冯灵萄反应缓慢,呆呆点头。“看得见,清清楚楚的。”

“那就好。”闻言,柳青玉缓缓绽放出了一抹笑,瞬间宽心了。

谁知冯灵萄却冷不丁抓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激动得颤抖。他声音不受控制的拔高,指着古董花瓶语无伦次道“柳兄我的我的眼睛我的寻宝鉴宝能力还在我还能用眼睛一眼分辨出来东西的价值”

柳青玉颇感惊异,脑筋开始飞速转动思考,是什么原因所导致的。

“冯兄的能力并非天生就有,是几个月前才得到的。那么是从什么地方获得的具体过程又如何是不是冯兄能力的关键之处并不在眼睛本身,而在其他地方”

沉吟间,柳青玉不知不觉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口。

冯灵萄听见了,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天的一幕幕画面,掀开袖子,露出左手半截手臂,中间的大疙瘩存在感十足。

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冯灵萄轻碰了下上面疙瘩,把事情从头到尾解释开。

“刚搬来金华那会,住隔壁的捉鳖人手头拮据,向我借了银子,后来用一只大鳖偿还了债务。我观那只鳖个头是一般鳖的几倍大,恐怕活了许多年,十分的难得。又见它额头还有纯洁似雪的白点,看起来非同一般。于是走到河岸边,放生了它。”

“后来有一天,路上经过一醉醺醺的老者拦住我不让我走,还设下了酒宴热情招待我。半醉半醒之时,他起身抓住了我的手臂,言说要送我一份礼物,报答我的恩德。”

“然后老者张嘴从口中吐出一个一寸高的小人,用指甲掐开我手臂的皮肤,按了小人进去。裂开的肌肤再合上,我左手臂就多出了一个疙瘩。那日过后,我才知道老者是我那日放生的鳖,同时还发现自己的眼睛拥有了鉴寻奇珍异宝的神奇能力。”

根据冯灵萄透露出来的几个信息点,柳青玉心念电转,一转眼的功夫已推测得明明白白。“所以,你之所以具有那样神奇的能力,是因为老鳖送的一寸高小人。只要手臂的疙瘩一直在,无论你换多少双眼睛,只要能视物,你的能力就永远不会消失”

余德抓起来冯灵萄手臂仔细瞅了几眼,肯定了柳青玉的推想。“是这样不错。”

柳青玉的眸光在冯灵萄眼睛和手臂两处来来回回打转,收回目光的那刻,没由来的一乐。

忽然听见他的低笑声,冯灵萄本能一抬头,注视柳青玉眼眸弯弯、唇瓣微扬的脸庞,神色迷茫。“柳兄因何发笑”

“我在想,昨晚那位挖走你眼睛的歹人,恐怕要气跳脚咯。”柳青玉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坐到桌旁等的椅子上,单手托腮,笑吟吟说“本以为夺取到了一场滔天富贵,谁知眼睛只是寻常眼睛,费尽心思到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得不到。你说他能不气得七窍生烟吗”

幻想歹人获悉真相暴跳如雷的反应,冯灵萄不禁也跟着柳青玉笑了出声。

不过,很快他就敛起了笑容,神情忽喜忽悲。

片刻后,冯灵萄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

面对柳青玉疑问的眼神,他心情复杂地触摸手臂道“我决定了,待查明害我的真凶,我便去寻那老鳖,请他收回赠予我的能力。”

昔日他觉得拥有寻鉴宝物的本领对于自己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可是经过了失目一事,他清楚的认识到,此等神奇的能力,放在他一个普通人类身上,获取财富的同时,亦会带来灾祸。

或许,放弃了对他更好。

“你当真决定了不后悔”

有此能力,冯兄来日成为天下首富、富可敌国绝非难事。然而面对这般诱惑,冯兄却说要舍弃。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柳青玉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冯灵萄扯唇微笑,“这几月我利用老鳖的馈赠积累了不少财富,只要不大手大脚,够我花使许多年的了。日后,我当安安分分,脚踏实地做人做事。”

柳青玉凝眸看他轻松怡然的神色,心里很为冯灵萄高兴。

看来,经此一遭,冯兄已然脱胎换骨了。另一方面而言,或许失眼之痛对于他还是一件好事。

柳青玉想着想着,不禁眉开眼笑。“敢舍敢弃,果敢心坚,冯兄未来必然前途无量,有大作为。”

冯灵萄自然地收下了柳青玉的祝福,笑容真诚,拱手回礼“承柳兄吉言了。”

两刻钟后,金华城南的一间房宅内。

卧房里妻子酣然入梦多时,朱尔旦的书房依旧灯火明亮。

他坐在书桌前,桌面上搁置着一个木盒子,靠近可以闻到一股子腥味和微微的腐臭味,很是让人倒胃口。朱尔旦似毫无所觉,噙着温柔的笑意,恍如抚摸情人一样抚摸着木盒。

没过多久,朱尔旦的身后传来男人的笑声,他神情倏尔一变,面上显得有几分变态的笑顷刻变成了温雅的笑。

他自然起身,迎向笑声的主人。“您来啦有两日不见,可怪想您的。”

来人头戴乌纱帽,一袭朱红的官服,绿色的脸红色的大胡须,走过来的地方不是大门而是一堵厚厚的墙壁。仅此两点,便足以肯定他绝非普通人。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他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判官,姓陆。职责是根据人生前的善恶,判处人轮回生死。

一般来讲,他和朱尔旦,一个地府判官,一个人间书生,应不该有交集才是。可偏偏,他们就是成了好友。

事情还要从数月前的某一天说起,那日朱尔旦跟几个文人朋友一同饮酒,其中一人故意激朱尔旦说,只要他深夜去十王殿,背了左廊的判官到他们面前,他们所有人就请朱尔旦喝酒。

十王殿是供奉地府鬼神的庙宇,里头摆满了面目狰狞的神像,不光是晚上,即便白天也是阴气森森的。有时晚上人还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油炸声和鬼哭嚎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进去。

朱尔旦读书天分不高,胆子却不小,加上当日酒气上头,径自离席去了十王殿,背起判官神像回来就放到了酒桌上。

吓得一群人惊恐失色,朱尔旦赢得了友人的酒,在背雕像回十王殿后对着雕像说,有时间可以去他家喝两杯酒水。

这神像就是陆判的了。

第二天,他应约来到了朱尔旦家中。朱尔旦看到判官雕像活了,吓了一大跳。随后知道陆判并不是因他的冒犯来索命,而是来应约喝酒的,当初神经大条的朱尔旦立刻温酒热情招待了陆判。

陆判见其为人热诚,不惧怕自己凶恶狰狞的长相,与自己谈得来,每隔两三天就来一次朱尔旦家中,两人感情日益深厚。

后有一日,朱尔旦正在写先生布置的功课,陆判到来恰好碰到,帮忙看了一遍,直言写得不好。朱尔旦唉声叹气,怪自己天资愚笨,不是读书的料子,虽然平时勤奋,却始终没有进步。

陆判发现朱尔旦是心窍被堵塞了才导致如此,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过了几天,他从阴间千千万万的心脏里挑出来一颗文气浓郁的玲珑心,于朱尔旦夜晚睡着,剖开他的胸膛换了进去。

自那时起,朱尔旦的胸口留下了一条长疤,而他本人则如饮醍醐,一夜之间变得才思敏捷。

当然,他的心性避免不开的受到了新心脏影响,原本心地质朴的一个人,变得越发的好胜、贪婪、虚伪。

“您手中提着的是何物”

请陆判就坐,朱尔旦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手中提着一个包裹。

陆判大笑几声,打开包裹,提起一颗女子的头颅递到朱尔旦眼前。

头颅的割口一片湿红,血液滴答滴答打在地面上。可见头颅还是非常新鲜的,刚从人的身上割下来。

朱尔旦一惊,身体僵硬地后退一步,却在看清了人头容貌的瞬间欢喜上前抱住。“这是您为我妻子物色来的吗”

他的妻子身子用得不错,就是相貌长得不好。

换心以来,朱尔旦日日面对妻子那张脸,愈加觉得不堪入目,难以忍受。前段时间庙会撞见某家女郎闭月羞花之姿,分外心动,当夜见陆判过来,想着他既然能换心脏,想必也能换头,便托请他帮忙把那家女郎的脑袋换到自己妻子脖子上。

当时陆判应了下来,但一直没有动作,朱尔旦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不成想惊喜在今天。

“走,去你妻子就寝的地方,我给她换一换。”

陆判拍拍朱尔旦肩膀,用布包裹好头颅,转身出门进了另一间房。

他缓步来到朱尔旦妻子床前,按住她的脑袋就是咔嚓一刀,接着再把美人头颅安上她空荡荡的脖子,用搭在衣架上腰带裹了裹,完事。

再次回到朱尔旦书房,陆判看着换下来的女人头颅交代“我走后,你找个地方埋了你妻子原先的脑袋。”

说着,一口干掉朱尔旦倒给他的酒液就要离开。

这时朱尔旦眼角瞥见书桌上的木盒,忙不迭喊住了陆判,一把搂住木盒抱到陆判面前。“可否请您再帮我换一样东西。”

陆判动了动鼻子,嗅到木盒里难闻的味道,皱眉道“是什么”

朱尔旦揉了揉眼睛,郁郁道“不知是不是夜晚用功太过,近日看东西模糊不清。昨日见一对穷得卖自己身躯眼睛给母亲换药钱的兄弟当街叫买,我心中一动就买了他们一人一只。你看,可否为我换上。”

他打开木盒,白色的帕子上躺着两颗眼球。

“这还不简单”陆判笑着应了,让朱尔旦躺在矮榻上,手指伸进他的眼睛一抠便抠出了朱尔旦的眼珠,换了木盒里的两只进去。

结束后,朱尔旦欣喜如狂,在内心深处张狂大笑,面上从容地擦干净眼角的血迹冲陆判致谢。

今日之后,世间所有的宝物都逃不开他的一双眼睛了

陆判摆手道“下回有什么要换的,你直接跟我说,我来替你物色寻找。千万别同这次一样自己花钱买,这对眼珠子搁置了一天差点就不能用了。”

朱尔旦连连应是,按捺着内心的蠢蠢欲动,直到送走了陆判,才开始尝试使用好不容易挖来的宝眼寻宝。

他极力瞪大眼睛一寸寸搜寻地面,想知道自己房间的地下是否和冯灵萄一样埋着金子。瞪了地面半天,朱尔旦发现自己不能看穿地面,又使劲儿瞪着荷包。

良久良久,他瞪得眼睛都酸涩流泪了,还是没能用出跟冯灵萄一样,一眼就能看出钱财的能力。

朱尔旦失望不已,但由于眼睛是他亲手从冯灵萄眼眶里挖出来的,他倒不怀疑换了一双假眼睛,只觉得是刚换眼,眼睛尚未适应他的眼眶这才没有生效,大概要多几天才能启动宝眼的力量。

这样一想,朱尔旦的心情又好了不少,次日早早起身去了书塾。

至于他的妻子,可能是晚上刚换过头的问题,睡得比往常久,朱尔旦出门进入了书塾,她都还没睁眼醒来。

柳青玉和朱尔旦一左一右,恰好提脚跨进书塾大门。

他眸光似不经意间擦过朱尔旦的两眼,笑道“朱兄看起来心情不错呀,只是为何眼底青黑”

柳青玉故意在这里停顿下来,直视朱尔旦微笑的脸,神态没有破绽地打趣道“莫非是夫妻生活太好了”

朱尔旦心情是真的不错,固然没回柳青玉的话,但好歹给了他一个笑脸。

柳青玉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进入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朱尔旦落后一步,走到了他左侧的空位。

先生还要半柱香才过来讲课,此时还是学子的自由时间。

他们成群的围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热议着些什么。

发现王南四人还没到书塾,柳青玉百无聊赖地打开书翻看。其中一群说话的人却注意到他和朱尔旦的到来,忙拉着两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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