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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女配亲闺女 第45章 第 45 章

作者:鹊上心头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4-09-17 21:42:02 来源:就爱谈小说

沈怜雪本以为柳四娘有什么正经事, 结果她开口就是这一句,把沈怜雪砸蒙了。

被砸蒙了的还有小团团。

沈如意几乎都不用如何思考,她下意识就抱住了母亲的腿, 似乎只有偎依在母亲身边,她们两人才是安全的。

沈怜雪深吸口气,她弯下腰拍了拍女儿的头, 然后才看向孙九娘“大姐,咱们上楼去说。”

她回过头, 同厨房里的两人知会一声, 然后便领着孙九娘上楼回了家。

待进了租屋, 沈怜雪甚至还很冷静地给孙九娘煮了一壶桂花露。

“大姐,我可以先问发生了何事”

孙九娘原本不想告诉沈怜雪这些事,一个是因为玉佩丢失寻回是她的过错, 她没有看管好玉佩,所以才会被外人看到玉佩,这个口她不好开。

再一个也是因以前的沈怜雪确实看起来怜弱柔软,并不是坚强性子。

她怕她要是说了, 母女两刚好起来的日子又要崩塌。

但她看了这一两个月, 沈怜雪却再无往后退步之意, 即便在做铺席的过程里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 她却犹如正在迎风挺立的梅花, 傲然风雪,独自绽放。

她没有退缩, 没有害怕, 甚至更顽强地站了起来。

所以她的日子越发红火起来,从只有母女两个的小摊位发展至今,甜水巷一带的百姓们, 谁没有吃过她家的煎饼又有谁没有尝过滋味浓郁的肉夹馍

她拥有了伙伴,有了帮手,甚至有了棚架,开始增加菜品,琢磨着把生意越做越红火。

孙九娘特别欣慰。

或许许多食客同她的想法一样的,仿佛看着一个并不太熟悉的晚辈,经历过风风雨雨,在苦难和艰难的磨砺之下重新站起。

虽前路似乎也并非是康庄大道,但她依旧坚定地往前走,跟在她身边的人,也会被她的坚持和勇敢感染。

从她依旧单薄的肩背上,无论是朋友还是食客,都能感染到如萤火一般的荧光。

虽不耀眼,却也足够引人。

孙九娘原本想等沈怜雪生意稳定下来,再来同她说这事,然而那老夫人的突然访问,令她又慌乱起来。

虽然当时没有表现出如何紧张,但人走后,孙九娘才发现背后都是虚汗。

那老夫人看起来并非什么冷漠权贵,相反,她是个彬彬有礼,和气友善的老夫人,但越是如此,孙九娘心里越犯嘀咕。

她悄悄同人打听,暗中观察,却无从得知对方身份,就在孙九娘以为对方相信了她的话之后,甜水巷附近的巡警却多了起来。

一开始那些巡警只是加班巡逻,但是后来,他们便开始登门,询问手里楼屋多的房东们,问她们是否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孙九娘一下子便想起那个老夫人来。

会不会是他们觉得她的话不足以取信,想要亲自动手寻人

孙九娘越想越坐不住,待巡检司的人走后,她一个人在家盘桓良久。

待到晚上儿子下学归家,她又同儿子商议。

当时郑欣年便道“娘,雪婶如今已大不相同,您直接告知雪婶即可。”

郑欣年很果断“是咱们的错,就先承认错误,剩下的,你只需要告诉雪婶真相便好,她自会有评判。”

“娘,您先跟雪婶讲清,儿子晚上下学会立即去给雪婶道歉,”郑欣年正色道,“事因我而起,我断没不能当个躲在后面不敢出头的懦夫。”

儿子坚持的话语,给了孙九娘很大的信念。

于是今日中午,才有了她上门寻找的事由。

沈怜雪给孙九娘倒了杯桂花露,然后便安静听她娓娓道来。

沈如意乖巧坐在母亲身边,她捧着桂花露,一口一口合着,小圆耳朵却颤动大张,似乎想要把孙九娘的话字字句句都听清。

孙九娘说到玉佩丢失时,沈怜雪面容依旧沉静,当她说找回来后,沈怜雪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待到她说起了那个老夫人,沈怜雪微微蹙起眉头。

孙九娘一口气把话说完,末了站起身来,冲沈怜雪长拱到底,态度真诚而执拗。

“是我的错,没有放好玉佩,以至玉佩丢失,被人瞧见,”孙九娘低着头道,“雪妹要罚要骂,我悉听尊便。”

“我在这里,先给雪妹道歉了。”

沈怜雪不等她躬身到底,便忙起身把她扶起,拉着她的手坐回到椅子上。

“大姐,玉佩丢失本就是意外,这是任何人都意料不到的巧合,我不怪你,再说,”沈怜雪顿了顿,道,“再说在发现玉佩丢失的最初,大姐就已经让年哥儿安排好了后面的所有事,所以对方一直等了月余,才寻到大姐之处,并非发现我的存在。”

沈怜雪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恐慌,她甚至很清晰地分析情形,冷静得可怕。

“大姐,她们一时之间寻不到我身上,寻到你身上,大抵已经是极限了。”

沈怜雪同孙九娘道“因为玉佩是从你家里丢失,最终又回到你家,无论玉佩之后去了哪里,只要你不说,就没人可以知道。”

孙九娘见沈怜雪如此冷静,还分析得头头是道,心里压了许久的歉疚和惭愧终于消了几分,她立即道“雪妹子你放心,我定不会同外人多说一个字,且我已经骗了他们,说你们一家人口很多,已经离开了汴京。”

沈怜雪眉目微舒,她浅浅露出几分笑意。

“多谢大姐,如此便很好,”沈怜雪道,“至于最近巡检司寻人,似乎并非只针对甜水巷,我听闻沿着汴河一带都有巡检司巡逻,大抵同我或者同那玉佩无关。”

她安抚地拍拍孙九娘的手,笑容恬静而温柔“大姐,你就放心吧,也不用为我时时刻刻悬着心。”

本来应该最紧张害怕的人,现在却反过来安慰了她,孙九娘眼底略微有些潮红,半晌之后,她低下头来,轻轻蹭了一下眼角。

“嗯,我听你的。”

沈怜雪看着孙九娘,最终道“大姐一开始问我那玉佩如何而来,是不是已经有了猜测。”

孙九娘是听过沈怜雪故事的。

在沈怜雪的故事里,她从小到大过得都很压抑而痛苦,这种二十四司出来的玉佩,不可能出现在她手中。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人生里唯一的那个意外,留给她了那双鲤玉佩。

孙九娘的目光下移,落到了沈如意的身上。

她迟疑片刻,还是没有说话,她怕让沈如意听到。

无论沈如意是否能听懂,无论她知不知道这些事,孙九娘都不想把这些事反反复复在孩子面前提起,让她本来纯洁而幼小的心灵深处,沾染了大人的算计和谋害。

沈如意被孙九娘这么慈爱地看过来,便抬起头,捧着小木碗冲她甜甜一笑。

“九婶婶,”沈如意特别认真地说,“你说吧,团团什么都知道哦。”

她想了想,又说“团团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娘就跟团团说过啦。”

她用非常轻快活泼的语调,把自己身世最残酷的秘密公之于众。

她似乎是不在意的。

孙九娘很意外地看着她,又去看沈怜雪。

沈怜雪笑着在女儿头上点了点,接过她手里的木碗,给她添了一碗桂花露“刚吃了饭,你也不嫌撑得慌。”

她如此说着,才对孙九娘道“大姐,团团从小跟我在沈家,沈家的人你也瞧见了。”

“那时候我连自己都护不住,更何况是团团,我当时想,比起让团团直面沈家的恶意,听到那些污言碎语,还不如我提早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一切。”

“知道了真相,总比听到谎言要好得多。”

沈怜雪很平静“是我的幸运,团团是个很聪慧也很懂事的孩子,她在听完之后,只说她生下来就只有娘,所以也不在乎父亲是谁。”

“我从来没那么感谢过苍天,他们给了我团团,让我可以好好活下来。”

如今再说这些,把自己的心都剖开给别人看,似乎也没那么艰难和羞涩的。

沈怜雪搂着女儿的肩膀,把她又软又暖的身体搂紧怀中。

“所以有些话,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沈怜雪对孙九娘道,“大姐,那玉佩,确实是那一日对方所遗漏,我仓皇离开之后,才发现那玉佩落在了我的斗篷里。”

“此事,除了我们母女两人,大抵只有对方知晓。”

“但那日之事肯定是意外,以柳四娘的德行,大姐觉得她能认识如此权贵,更或者,会给我安排一个权贵出身的男人”沈怜雪摇了摇头,“我认为都不可能,事后我在家中躲了许久,不知外面到底如何,但从今日对方才有动作才能看出,对方是完全不知当日的人同沈家有关联。”

“汴京那么大,百万人之众,一点线索没有地寻人,天王老子来也寻不到。”

沈怜雪思路非常清晰,她回忆着孙九娘的话,道“对方的借口是,我家祖上曾经帮助过他们家,如今想要报恩,是吗”

孙九娘点头“来的是个老夫人,大抵是当家主母之类的人物,跟了一个也很有气势的夫人,不是旁支便是管家,瞧着都很气派。”

她仔细描述了一下赵令妧和李思静的衣着打扮,然后便道“不过她们从头到尾都很和气,也没有步步紧逼,没有以权压人,所以我才仓促编造了那么一个谎言。”

孙九娘其实当时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我知道你跟团团相依为命,你们母女二人感情亲厚,自不可能分开,所以我便顺着她的话,给你编造了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

只有对方过得好,只有对方已经成婚,他们大抵才不会继续寻觅。

沈怜雪点头,她垂下眼眸,轻声道。

“大姐,那一日天上几无星月,地上也无灯火,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夜,我瞧不见他,他也瞧不见我。”

“我所中是迷情香,当夜也是昏昏沉沉,分辨不出周身境况,次日是我先醒来,当时对方已经昏迷不醒,任由我慌乱收拾好多有衣裳,也未曾醒来。”

“我大抵可以感受到,对方似乎中了比我更多的药,以至于甚至不清。”

“无论对方怎么查,绝对查不到我身上,”沈怜雪最后突然笑了,“即便是我那好继母,大抵也不会给我选那么一个权贵逼人的奸夫,且这奸夫家里还很平和慈悲,那便更不可能了。”

沈怜雪从来没有那么清醒过,她甚至从来不知,自己可以这么清醒而敏锐过。

“所以我认为,当日那一场意外,是我们两个分别中了陷害,但机缘巧合,我们凑到了一起。”

“一切本身就是意外。”

“包括团团这个上苍赐给我的亲人,更是意外之外,无论谁都想象不到。”

“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亦不会知道团团,”沈怜雪长舒口气,“如此,甚好。”

孙九娘终于安下心来,开始慢慢抿着桂花露。

沈怜雪倒是越说越精神,把兰娘的话说给了孙九娘,问她是否知道。

孙九娘有些意外兰娘会知道“这小娘子,家中大抵也是商贾人家,竟是知道这个。”

兰娘柔柔弱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被吹跑,那巴掌大小脸上满满都是对过去的茫然,端是我见犹怜。

孙九娘见过她一两次,知道沈怜雪和李丽颜帮了她,便也只友善同她说过几句话。

孙九娘感觉兰娘进退有礼,端方自持,一看便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

她一开始以为兰娘出身书香门第,但她若是对牙行之职如此清楚,大抵是从小所学所见,对家中生意颇为熟悉。

她道“原是我考虑不周,倒也不知你如今收用铜板成了累赘,我这有个熟识的牙行,其老板在牙行行会里是老资历,也是老行老,很是可靠。”

孙九娘也需要牙行上门兑票。

她收房租,一户就两三贯钱,若全自己拿去存,麻烦不说,还不够安全,是以早早便同牙行签了契,由他们上门代收。

沈怜雪的生意同她还略有不同,她并非每日都有房租,但沈怜雪每日都有进账。

孙九娘略一思索,便道“回头你同他们签两日一取,这样你手里既能宽裕有成本结用,又可随意雇佣临时女使,方便许多。”

沈怜雪想了想,道“好,都听大姐的。”

孙九娘了却心事,这会儿就不再含糊,办事又雷厉风行。

“你且等一两日,我同他们谈好,再找你签契。”

沈怜雪点头,一次把事都问完“大姐,我还想再寻个女使,若是能当学徒是最好的,摊位只我跟丽姐忙不过来。”

倘若只卖煎饼、肉夹馍和素卤,其实两个人刚好,他们两个都是麻利人,做事也利落,倒是能支应。

但沈怜雪是有心好好做的。

若是早晨多加各色点心等物,便要有人专门售卖,也要有人能同她一起在下午准备,这样光靠她们几个就不够手了。

“兰娘毕竟身体不好,加上失忆,害怕外面,往常根本不出杂院,”沈怜雪叹了口气,“我也怕她出事,便只让她在厨房忙。”

“我如今需要的是伶俐又勤劳,且有些厨艺底子的年轻女子,因着要求高,我工钱一定不少给。”

“这事好办,都找那行老便是,他手里人不少,”孙九娘笑着说,语气里颇有些欣慰,“一开始劝你不去做浆洗,倒是劝对了,谁能想到,现在你可以是赫赫有名的煎饼娘子了。”

沈如意噗地笑出声“九婶婶,这名头怎么听着这么奇怪,难道不是团团煎饼吗”

孙九娘使劲揉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然后便起身“话都说完,你们娘俩快早些歇息,待到牙行来人我再寻你。”

她如此说着,便直接告辞。

沈怜雪低下头,看向女儿。

沈如意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放下桂花露。

“好嘛,”沈如意噘了噘嘴,“不吃了不吃了,漱口睡觉”

过了两日,在几人的商议下,她们决定早起先多卖两样吃食。

一个便是素卤中的卤蛋。

同晚食不同,早晨卖的是带壳的,而且是提前一夜在肉汤里腌制好,味道只略微比不带壳的淡一些,既方便食客携带,又不会太咸杀口,很是便宜。

这样的卤蛋跟晚食同样价格,一文钱一个,买了就能拿走吃,还能配粥食或者水饭,做一样小菜。

另一种就是沈怜雪根据沈如意的口味,专门调配出来的麻酱馒头。

这是她们做的第一种面点,做了甜口和咸口,最后咸口得到了一致好评,沈怜雪便只选了这一种。

麻酱在汴京还没流行开来,只是沈如意嘴挑,私心喜欢而已,如今沈怜雪加以应用,又被女儿念叨一番,终于做出了漂亮又好吃的麻酱馒头。

这馒头是用了精面的,一层一层雪白的精面里是酱色的麻酱,一圈一圈舒展开来,犹如春日里盛开的牡丹,漂亮又芬芳。

这馒头一出锅,扑面而来就是浓郁的麻酱香气。

沈怜雪没有用麻酱和面,而是拿它做酱,一层一层裹在面皮上,然后卷起,压成漂亮的花型。

就着热气咬下去,麻酱细碎的,带着沙沙颗粒的口感便包裹在舌头上,面是又软又弹的,麻酱却是咸香扑鼻,有一种浓郁的芝麻香气。

让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眨眼功夫便吃下一个。

这种吃食,李丽颜从来都没吃过,兰娘也觉得新奇,很是喜欢。

沈如意非常得意“那是自然,也不看是谁想出来的。”

这可是她在那厚厚一本菜谱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吃食,材料好买,做法也不难,就是芝麻酱需要调配,却也难不倒沈怜雪。

她说的一切吃食,沈怜雪都能做好。

这两种吃食一定下来,沈怜雪便心安,在签契等女使的空档里,三个女人开始准备今岁过年。

一年一景,白雪皑皑,交年在望。

今年家里的人一下子便多起来,她们生活忙碌却又富足,生意稳定,每个人对未来都是满心期待的。

就连失去了过往记忆的兰娘,也对以后的生活多了几分憧憬。

再这样的情形之下,她们对新年更是期盼。

沈怜雪提前买好牛羊猪肉,又备好鸡鸭鱼肉,米面油粮也早就备齐。

因水路亨通,冬日里的汴京蔬菜并不难寻,甚至只以比夏日略贵一两成的价格,就能买到各色蔬菜。

沈怜雪摊煎饼所用的生菜,就是通过汴河每日运抵汴京之物。

为了过节,沈怜雪特地买了不少食材,储备在家中的厨房里。

待到交年节前两日,白日里的生意就没那么多了。

汴京中的百姓越来越少,家住近郊或近省的百姓都归家过年,让一向热闹的汴京显得略有些冷清。

但这份冷清中,却透着欢喜的年味。

这一日未及傍晚便没有多少生意,沈怜雪跟李丽颜早早便回了家,三大一小四个女人坐在厨房,守着温暖的炉火聊天。

沈如意倒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她眼睛突然一亮“这几天,御街是不是有大集”

她如此一说,沈怜雪也想起来这回事。

李丽颜便道“年年年根地下都有大集,晚上更是热闹些,瓦舍里面看一台戏只要两文茶钱,还能有座。”

沈如意便心动了。

她仰起头,看向了母亲,言语之间多了几分盼望“娘,咱们去瞧瞧吧,好不好忙了好久啦,也应该出门去玩呀”

孩童天真清朗的语言,令在座几人都心动了,就连一向不爱出门的兰娘,也被年根地下的热闹年景所打动,犹豫着也想去。

沈怜雪低头看向女儿,见她一脸认真,那双杏子般的眼睛闪烁着期盼的光,不由便也有几分意动。

“这会儿算不算晚”沈怜雪问李丽颜,“丽姐和兰娘去吗若是都去,咱们便去。”

三个女人一起,毕竟安全得多。

其实汴京人来人往,潮流不息,若当真危险重重,怕也没有今日之繁盛。

便是深夜子时,也有不少百姓拖家带口,上门去吃一顿炙烤,又或者叫上好友品一品新出美酒,再平凡不过。

尤其是年根地下,年节不断,交年节之后便是除夕,接连的节日让百姓们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喜庆中,御街摆了大集,瓦舍彻夜不眠,在此起彼伏的人声里,关扑络绎不绝。

这是商家最能赚钱的机会,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若非御街离甜水巷略有些远,沈怜雪怕都想过去支一个铺席,赚上日银钱。

李丽颜洒脱一笑“去啊,我还想玩两把,碰碰运气呢。”

最终的目光落在了兰娘身上。

兰娘犹豫片刻,终于露出一个白花儿一般的笑颜。

她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展露出翩然的柔美“去吧,我也想去瞧瞧杂戏,听说有新曲子的。”

她平日里不出门,却也会同左邻右舍的媳妇子说话,从她们口里知道外面的世界。

沈如意一听这个,立即一蹦三尺高“好耶,快娘,快点,我要穿那件水红的袄子。”

她高兴得脸都红了。

那件新袄子沈如意可珍惜了,只有早上都舍不得穿,下午卖肉夹馍的时候才会穿,神气得跟个小公主似的,但凡有人夸她,她立即就又含蓄了“也没有那么可爱,只是一点点可爱。”

现在终于有机会嘚瑟她的新衣裳,沈如意怎么可能不高兴。

沈怜雪捏了捏她的小肉手,无奈道“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每天穿一次还不够,还得穿去大集显摆。”

沈怜雪惯女儿,在甜水巷是出了名的。

就沈如意这么能折腾,沈如意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她是费了十足心思,无论女儿想要什么都尽力满足她。

这会儿即便已经傍晚时分,女儿说想去大集,她也没怎么反对。

一行人迅速回家换了衣裳,沈怜雪给女儿戴好风帽斗篷,自己也披上新买的斗篷,这才出了门。

李丽颜是个喜欢新鲜颜色的,她选了一身紫罗兰的袄裙,外面加了一件绣着牵牛花的褙子,显得人又高又瘦,修长健美。

而兰娘就穿的灰扑扑的,并不怎么打眼。

她如同过去的沈怜雪一般,并不喜欢打扮自己,甚至不喜欢身上有多余的颜色,无论沈怜雪如何问她,她都只要青灰色的衣裳。

暗淡、无光、没有生气。

她坚持,沈怜雪也不好硬要给她买鲜艳衣裳,值得由着她去。

三大一小在走廊里相视一笑,沈如意指着御街的方向,神气昂然地说“出发”

乐台坊,中书省。

裴明昉刚踏出门槛,抬头便看到正要上马的高大身影。

御街照耀过来的斑斓灯光映红了他的脸,让那人剑眉星目的眉眼全部隐藏在柔光之下。

但他那张过分深邃的面容,却全无柔和之意,看人的时候只有满目冰冷。

裴明昉的冷只是冻结了的寒冰,而赵衸的冷,却满含血腥杀意。

他又不是没杀过人。

裴明昉略微一顿,见对方亲随已经瞧见自己,这才上前拱手“靖王安。”

赵衸听到这把清冷嗓子,转过头来,凌厉地冲他面上看来。

“裴相公,”赵衸嗓子低沉,似氤氲着百年不化的水汽,“你可真是劳苦功高,这会儿都不归家”

他如此说着,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满汴京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这么多宗室皇亲,只有一个人不好惹。

即便是官家也从来和和气气,唯独这个暂代开封府的靖王殿下,总是满脸阴霾,一说话就要阴阳怪气。

他旧日经历众人皆知,他的出身也无人不晓,便就是因此,他才有这一身让人心寒的戾气。

裴明昉同贤王是同窗,跟和和气气的贤王关系尚可,同靖王天然便关系冷硬。

不过,汴京之中也无人同他关系好。

除了官家。

官家最是悲天怜人,总觉得自己的幼弟生来困苦,且因无母族,妻族又不丰,是以官家对他多有器重。

靖王似乎也很承情,汴京之中谁都敢惹的他,在官家面前乖顺得如同顺了毛的猫儿一般,非常乖觉地收起锋利的爪子。

裴明昉同赵衸如此不对付,见了面也不能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

所以裴明昉打了招呼,换来的就是赵衸阴阳怪气。

但裴明昉却似乎没听出他的嘲讽,只微微一挑眉,淡淡道“听闻靖王家里最近不太平啊,可是”

裴明昉顿了顿,这才道“可是王妃病了”

王妃两个字说出口,赵衸脸色骤变。

他一向喜怒形于色,只要有人让他不痛快,他立即要十倍奉还。

如此睚眦必报的个性,满汴京的贵女们竟对其异常眷恋,人人都想做他的侧王妃。

当然,裴明昉根本不知这些琐事,他只是听闻最近闹得很大,这才有此一问。

赵衸脸色难看,他眉峰紧皱,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裴明昉“裴相公,不该你管的事,还是别打听了。”

裴明昉平淡直视他“靖王殿下,巡检司为国之司务,非某些人的私兵,代管开封府只是代管,手还是不要伸得那么长。”

公器私用,以权谋私,这明晃晃的八个字,狠狠砸着赵衸脸上。

即便是皇亲国戚,是官家最宠爱的弟弟,他也不能肆意妄为。

裴明昉看着赵衸阴晴不定的脸“我奉劝靖王一句,弹劾你的奏疏已经压了一摞,只是几位同僚忧官家御体,才未上表而已。”

他这话看似是好意,实际却是威胁。

如今官家重病,晋王监国,朝政上下虽未动乱,有的人却已心思浮动。

毕竟,从龙之功的诱惑,不是人人都可以抵抗的。

晋王年不过十八,实在是年轻了些。他是官家唯一的儿子,在官家重病之后临时被封为晋王兼开封府尹,因此对政事异常生疏,这一两年来都只能勉励维系。1

储君这个模样,无论谁心里都会犯嘀咕。

虽晋王年少便被封王,又兼开封府尹,但官家一直未封他为太子,便是因其资质平庸,并非果断之辈。

无奈官家身体孱弱,只这一个儿子长大成人,便只得如此。

朝堂之上,在官家连续的重病中,心思浮动者众。

早年太宗不也是兄终弟及,平和过度,到了景祐一朝,为何不行

除去并非太宗嫡支的贤王赵祈,官家一脉不还有个靖王赵衸吗

这些议论和人心,裴明昉早就知道。

他一直没有同赵衸对上,是因为此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即便晋王殿下并非明君之相,难道跋扈嚣张,暴虐无情的赵衸便有

可笑,实在可笑。

然而事实并未以他所思所想发展,而是以一个诡异的令人不解的态势,猖狂地蔓延开来。

朝堂之上,支持赵衸的大臣越来越多,多到裴明昉都感觉到事态严重起来。

然而政事堂中,几位宰执却整日里都是绝口不提,那一摞摞的请愿和弹劾奏折,仿佛压在官家心口上的大石,最终如何落下,无人可解。

直到今日,晋王监国却由靖王暂代开封府尹,裴明昉心里的警觉便陡然攀升。

他不知官家到底是病糊涂了还是受人蛊惑,如此安排,实在不妥。

加之赵衸越发过分。

大宋皇室并非先朝那般嚣张跋扈,就连官家也并非都是肆意妄为者,赵衸敢动用巡检司给他办私事,寻找一名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妾室,已经越界。

裴明昉今日出言,就是告诉赵衸他太嚣张了。

但赵衸却有恃无恐。

赵衸似乎安静地听完了裴明昉的话,待到裴明昉话音落下,他才嘲讽似地开口“裴相公,说完了”

他如此说着,似笑非笑地探过身去,在裴明昉耳边冷冰冰低语“裴相公,你就是因为太过正直”

他低低的笑起来“才会几年找不到人。”

“内心煎熬的滋味,不好受吧可是啊,可是你不可能寻到她的。”赵衸说完,转身上马。

他低下头,嘲讽地笑了“没有人知道,当日那人是谁,那可真是机缘巧合的意外。”

“就连你的好同窗,你那些好同僚,甚至是安排了一切的幕后之人,也不知为何会出那么一个意外。”

“但我这个人就喜欢看热闹,”赵衸笑得肆意又猖狂,“看你不好过,我就高兴了。”

赵衸话锋一转道“裴相公放心,本王言而有信,可不会随意外传。”

“祝你能早日寻到人。”赵衸说完,骑马扬长而去。

留下裴明昉立在中书省大门外,多彩的宫灯把御街照耀得灯火通明,五彩斑斓的光映射进街巷里,落在裴明昉身侧。

他站在阴影里,并未低着头,但灯光依旧照耀不到他的脸。

他就这么沉默着,片刻之后,他突然轻声笑了。

“原来如此。”

裴安牵了马来,道“大人,可要直接归家”

裴明昉抬起头,遥遥看向人声鼎沸的御街“去看看吧,兴许有什么时兴玩意,买来给母亲把玩。”

状元巷就在御街左近,他住了那么多年,整日里除了忙政事就是读书,从来不说要去御街走访瞧看。

今日不知怎么的,竟是起了悠闲的心思。

裴安伺候他多年,听他这话,自是高兴极了。

“公主殿下最是喜欢这些,大人孝心可嘉。”

裴明昉只让他牵着马跟在身后,自己从容地穿出巷陌,从黑暗中一步步缓慢行入光明。

今日的御街确实热闹非凡。

从宣德门一直到州桥,皆是张灯结彩,铺席林立,百姓拖家带口,摩踵擦肩,比之前几日的浴佛节还要欢喜。

从冬至至元月,整整两个月,都是大宋的年节。

裴明昉一路在人群里慢悠悠地走,他偶尔停下来,看一看街边的铺席在卖什么,偶尔又驻足,聆听百姓的交谈声。

“阿娘,给我买串珠花吧,好好看。”

“阿爹,我带妹妹去买,再给娘也买一串。”

随之而来的是父母透着笑意的无奈“好好好,别乱跑,看好你妹妹。”

这是一年一度的阖家团圆,也是一年一度的良宵美景。

铺席之间,婀娜多姿的撒佛花无香绽放,娘子囡囡们手捧着各色鲜花,在人群中穿行。

今日不是浴佛节,却也有大相国寺的僧人立于街头,给百姓们送七宝、五味粥。

香浓的米粥吸引了百姓们的目光,他们结伴排队,待排到自己时,就把手中的鲜花赠给僧人。

七宝粥是素粥,五味粥是肉粥,风味不同,却都好吃。

那是浓浓的年味。

裴明昉没有等粥,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在热闹的人群里,身上仿佛也能沾染上人气。

裴安安静地跟在裴明昉身后,看着他面容上的冰雪随着春风暖融,心中五味杂陈。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再抬头时,就看到裴明昉定在那里,目光悠长地望向前方。

裴安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囡囡,被架坐在一名年轻娘子的脖颈上,她头上戴着兔儿帽,白绒绒的兔耳朵在头上支棱着,可爱得很。

小囡囡正伸着手,想要摸一下高高悬挂的琉璃宫灯,边上另一名面容温婉的女子伸手拖住她的胳膊,满脸担忧“莫要闹了,你丽婶要累的。”

裴安眼睛一亮。

那明显是甜水巷的煎饼娘子们,他刚要张嘴,余光一扫,却看到裴明昉的面容。

灯火阑珊下,人间烟火中,裴明昉的面容终于如同融化了的冰川,涓涓细流蜿蜒而下,带来了春日的盎然。

他唇角轻勾,眉目舒展,看着那一对母女的时候,脸上有着他自己都不知的温暖笑意。

那是对美好的向往,是对愿望的惦念。

是无限的,令人心驰神往的期盼。

裴安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呆呆站在那,心中酸涩,却又满是感念。

就在他以为时间即将停留在此刻时,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叫醒了他。

“咦,阿叔,你也来玩吗”

沈如意骑在李丽颜肩膀上,探过头来看裴明昉。

她离灯火很近,近到那琉璃灯已经映红了她的脸。

小囡囡圆圆的眼眸璀璨而夺目,似有满天星光,也是圆月高悬。

她咧着嘴,露着大白牙,笑容天真而纯洁。

“阿叔,交年佳安哦。”

裴安就听到他身前的裴明昉轻轻笑了一声,随即,他便往前行了两步,一步一步接近那耀眼的光明。

“团团,交年佳安。”

他如此说着,偏过头看向一脸无奈的沈怜雪,拱手道“沈娘子,许久不见。”

沈怜雪把目光从女儿身上收回,落到裴明昉身上。

年轻的宰执站在灯光下,他身上寒意似也被光明驱散,面容淡然雅致,眉眼之间皆是暖意。

沈怜雪微微一顿,随即便冲他微微一笑。

“裴大人,许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1无论是柴荣还是赵光义,当皇帝之前都是晋王兼开封府尹,但后来的宋朝皇帝大多都只是兼任开封府尹,封什么王的都有。

昂,拼命写出了本周加更努力拉进度g三章一万字奉上爱你们么么哒 ,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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