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鬼切带着点期待地看着他。
源赖光看了他一眼, 随后示意他拿毛巾擦干净水。
鬼切立刻照办,只不过他对自己的自我照顾的能力还没有一个透彻清晰的认识。
他穿的第一套是衣服, 是源赖光帮他穿上的, 之后的衣服都由专门的仆从帮忙。
虽然他只是个低阶的武士, 但他对于源赖光的意义是不同的, 所以生活上自然要更加细致一些。
所以,真正完全地自己来穿衣服, 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
鬼切有一点高兴。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有了新衣服,或者是主人带他去收拾干净了自己。
鬼切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是被允许放肆的, 或者说, 在这位主人面前, 他可以索取或者说期待更多的东西。
到现在,鬼切也没有问源赖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他确实记得清楚, 主人之前曾说自己不会过来这边,他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像是意识到也许问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鬼切非常敏锐地保持着沉默, 只以正常的甚至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更加喜悦的状态,面对眼前这位源赖光。
这种模糊而幽微的情感,对于空白记忆之前又不是心情感觉细腻之人的鬼切来说, 便格外难以体会,也就更难地让他去琢磨或弄懂了。
感情, 之于人类, 都是令人惊叹又费解的东西。
何况是对于一个仅仅具备人类外形, 实质上是妖怪的存在呢?
也许是源赖光某种程度上的纵容态度迷惑了鬼切,又或者是鬼切本身就对此没有什么防备。
他完全地信任源赖光,也坚信着主人的理念必能够实现,能够贯穿始终。
鬼切是守护源赖光身后的人。
他坚信着,主人的力量定能贯穿正义,审判世间所有之恶。
鬼切心甘情愿地臣服,为主人的力量和风采。
所以,源赖光总会觉得,小家伙注视他的眼神格外专注,格外得亮闪闪的。
以前也没有发现鬼切竟然是这么样一个小朋友性子,但现在却突然发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第一次和他见面导致的不一样的巧合,源赖光意外地看到了鬼切的另一面。
一个过去的自己没能够看见的,格外可爱和依赖的一面。
如果说过去的他,印象里的鬼切是一个忠诚的护卫,对他的敬仰与其他的武士并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源赖光发现了,他对自己似乎隐约有种孺慕或者说……期许?
就像源赖光一定程度上纵容着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式的鬼切一样,鬼切同样容许着这位其实是来自未来的不一样的主人“统治”自己的一切。
这可真是诱人。
就像是一块放在嘴边的小蛋糕。
源赖光分心地这样想着,最终露出一个笑容。
在鬼切穿好了里衣之后,拿了毛巾替鬼切擦他长长的只被潦草地摸了一两下子的头发。
源赖光替他擦拭着,鬼切兴奋的情感完全传递了过来。
他只是微笑着继续手上的动作。
理智上来说,按照历史进程的发展,源赖光他应该做的,就是看着鬼切继续他应有的进程。
但是,小家伙比想象中的还要可人疼,源赖光不是个特别怜惜的人,但对于注定被破坏的美好和心智年龄上来说要小于他很多的鬼切,他总是多了那么一点点的宽容。
若没有付出一点真心,他又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掌控他人的情感。
花的精力和功夫,都是源赖光自己能力和准备的一部分。
而他唯一特别的,或者说是让他显得格外冷血的一点,就只是——
他能够更快地抽离自己的情感。
再坦白点说吧,源赖光对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一点思量在。
他确实随性,所以在自己情感可控范围内,在私心控制下,他可以随便怎么做。
但是同样的,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这种准则是他行为的最终规范,会控制他做出最后的决定和选择。
而他通常都是个极其理智的利益至上、实力至上的人。
曾经是为了源氏的荣耀和平安京百姓的安危而做出讨伐妖怪的决定。
他过去有自己的阵营,有必须要战斗的理由,当然也有扬名立万、甚至说称霸一方的**。
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很多促成他战斗的因素都已经褪去,比如他不必再套上源氏的枷锁,为了那些迂腐又失败的老家伙们卖命,更不用为这其实已经走向坍圮的大厦努力或者是扭转什么颓败的结局,但他也依然有自己的坚持在。
不然,他与那些失去了战斗**、其实很废物没有“精气神”的刀剑付丧神还有什么区别?
支撑“源赖光”这个名字的,最强大的力量和理由还没有褪去。
组成他整个人的最核心的要素,也还没有衰减。
所以,他依然是那个最为自信而无可阻挡的源赖光。
“主人?”鬼切摸了摸自己半干的头发,拿起内盔甲开始穿戴。
盔甲不是那么容易穿的,通常来说都要有人帮忙。
鬼切看向他,自然也有这个想法在,只是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傻乎乎什么不懂的鬼切了,他知道让主人帮自己穿衣服其实是一件过分的事情。
“现在知道犹豫了?”源赖光轻笑一声,接过他手里的胸甲。
鬼切心里那么一点点刚刚升起的不安立刻就消退了。
这还是那个宽容又温和的主人,虽然他从不是善类,这点鬼切也很清楚,但是……
主人待自己总是很好。
这是一套相当漂亮的武士装扮。
胸甲上面,依然印刻着源氏的家纹。
外罩的素白衣衫上面,绣着一些精致的花纹。
鬼切的目光流连在这些精美的绣纹上面。
“这是白槿。”
源赖光的手指在衣服上点了点,鬼切伸手抹去,两个人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擦过。
异样的感觉同时在两个人的心中升起。
源赖光对上鬼切亮晶晶的眼眸,心里有某种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叹息。
鬼切似乎只是单纯地在为自己获得了一件非常合心意的来自主人给予的衣服而高兴,尽管他的一切都是主人给的,但是这件衣服莫名让他感觉喜悦。
就好像是,这件衣服格外特别。
“鬼切。”
源赖光突然喊住了他。
鬼切抬头,认真又听话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闭眼。”
闻言,鬼切立刻闭上了眼睛。
这么乖巧的鬼切真是难得又少见,但是真的很让人喜欢。
源赖光唇角微微勾起,一双珊瑚色的眼眸荡开一点笑意。
他从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在他理智上允许的范围内,或者说即使是在情感的部分,他也从不会勉强或者委屈自己。
源赖光一直都是个肆无忌惮得可怕的人,而他刚巧同时也具备着让自己随性而为的实力和本领。
与此同时,他还具备着相当的野心——**与野心支撑他走上权力的高位,让能够束缚他约束他命令他的人越来越少。
于是,他才能够愈发肆意妄为地行事,不必在乎任何人和事。
鬼切能够感受到,主人的大手抚上了他的脖颈。
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抚摸过他脖间的肌肤——有一点痒,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微微颤抖。
就像是有什么挠在心口,主人掌控了他的感知和情绪,总是如此地。
那双宛若有魔力的手、施展出无数强大咒术的手慢慢地往上。
食指的指尖,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抚摸过他的唇。
另一只手轻轻地摸到了他的耳后,手指在鬼切耳后柔软细腻的肌肤上,轻轻地蹭着点着,一点点地轻抚。
缓慢,却也真切。
鬼切完全说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升起。
他没有被抓住致命部位的恐惧和不甘,也没有失去视觉的惶然和虚弱。
他只是忍不住微微地颤抖,甚至想要呻吟,但他不明白。
这对鬼切来说是全然新鲜而陌生的体验。
这本该是一种危险的情况,但他现在甚至完全不想挣扎。
主人想要什么——那他就会竭尽全力地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主人。
他本来就是主人的兵器,不是吗?
鬼切并不知道真正的兵器该给予什么、奉献什么。
但主人对他所做的,是让他有一点点不安、却又有着……期待感的事情。
源赖光完全能够感受到自己怀里的人微微的颤抖。
鬼切的一切行为动作都被他的双手掌握着,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这本就是十分美好的开端,有一瞬间,源赖光也确实动了那念头。
但他最后还是觉得停下比较好,不为别的,只是鬼切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再脱了岂不要重新穿一次?
源赖光是不介意抱着他回去,但是现下时机不是很好,他还是不能在这种程度上改变这些历史。
不过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在他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他不过是重新回忆一下记忆,自然能够找到“可乘之机”。
最终,源赖光只是轻轻地吻在了鬼切的额头上。
即使如此,鬼切也依然显得非常激动了,他闭着眼睛,却也能够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里在片刻的茫然之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瞬间炸开了酸酸甜甜的滋味,哪怕他自己本身甚至都不能够分析这种感觉和情绪。
他不理解,但是他知道自己有点,不,是非常高兴。
“是被主人喜欢了吗?”
鬼切暂时将其理解为是主人对他的赞许,也许是他完美完成任务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