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凝视般地定定地看了酒吞童子一会, 虽然有一瞬间目光很深, 对酒吞童子的这番挑衅有些不悦, 但他大体上仍是十分冷静、心态极好的模样。
须臾之间,他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倏然出鞘的童子切安纲,就是他的答案。
源赖光从不畏惧战斗,他也从来不会向任何敌人低头。
不论是妖怪还是人类, 都不足以让他真正信服。
面对邪气时, 他甚至还有几分的漫不经心,便是挥刀, 都带着随性。
若不是力量仍然被控制在一个还算合理的范围内, 他都不愿意拔出刀剑——邪气这样的东西,不值得他拔刀。
然而此时面对慨然站立、战意浓浓的酒吞童子时,他倒是久违地涌起一股面对敌手时才有的兴奋感。
源赖光有意控制了自己的灵力等力量,让自己恰好处在和酒吞童子目前实力差不多的程度。
毕竟鬼王复生之后, 力量大幅削弱, 原因源赖光也猜到了,和斩下他首级的童子切安纲有关。
只不过, 和眼前鬼王联系紧密的,是这个时代属于过去的源赖光和他的童子切,而不是眼前的审神者源赖光和他的爱刀。
控制了自身的力量,又有意约束了他那振的童子切安纲的力量, 源赖光面对这个曾经一段时间里宿命般的敌人鬼王酒吞童子,也终于正色起来。
从来冷酷冷静的眼眸里,燃烧着满是战斗**与兴奋情绪交织着的熊熊烈火。
在这个世界里, 力量各方面皆是极强的两个各自种族内最为顶级的男人激烈地战斗着,对抗着,搏击着。
在用各自的武器打得不过瘾之后,出人意料的,源赖光居然毫不客气地同样选择了以血肉身躯相抗。
酒吞童子不用酒葫芦赤膊上阵,直接出拳打人不算少见,但印象里似乎总是守着某种礼教规矩的源赖光,看起来除了灵力没有什么别的长处的阴阳师源赖光居然有这般的武术水平。
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拳脚功夫,他竟是完全不逊色于酒吞童子。
这完全颠覆了酒吞童子对他的初印象。
当然,酒吞童子对源赖光的了解,全都来自于茨木童子等人的口述,还有一些他对这个时代源赖光的一点印象和评价。
然而,眼前这个未来的家伙,却给了他一个全新的印象。
不算太坏,还不算太差,但——
也不是太好。
和他同样出色或者甚至可以说惊艳的武艺、刀技和阴阳术并列的,是他可怕的心计和掌控欲。
时间并没有冲淡他的任何狂妄、野心和傲慢,只不过这一切的自信和张狂都已经以另一种更为内敛而深沉的形式而隐藏和展现。
以看似平和的伪装,将所有澎湃的强势的恐怖的情感和情绪包裹起来,如同永远无法熄灭和冻结停止的火山,在他的心口静静地始终蜿蜒炽热,慢慢流淌。
如果真的是一个沉如死水、无欲无求亦或者是孤高淡然、看淡一切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燃起这样恐怖的斗志,又如何能够挥出这样有力的强大的拳头呢
源赖光的内心,始终坚强如一,他确实是个有着可怕的信念和顽强的意志力的男人。
在极度的自我克制之下,是他更为疯狂的,能够让一个人自我控制住本能的更加坚定的意志。
不知道他有没有信仰,但大概是没有的,毕竟是以自我为绝对中心的家伙。
但让酒吞童子说,这样的人,与曾经的他一样,唯一能够信任信赖的,也许只有自己。
又或者说,他们都是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能力的那一类型的存在,而他们的自尊与自信总是支撑他们傲然的理由,实力则是他们如此不可打倒的强势的资本。
正因为如此,他们狂妄,他们自信,他们强大。
一个人类一个妖怪,都能感受到对方与自己同质性的那一部分。
这也同样地激起了他们的血性和战意。
也许是知道之后也很难有再这么面对或者平和的表象,两个人都没有留手。
面对看不顺眼的对方,双方都憋着股气,或者说酒吞童子有意为鬼切出气,而源赖光仅仅只是沉浸在这种似乎同级别分量的纯粹的力量碰撞的战斗里。
两人打得酣畅淋漓,心里头的痛快那是说不出的。
看时间差不多了,天色都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酒吞童子和源赖光这才都不紧不慢地停下来整理自己一团糟的模样。
酒吞本来是不在意的,就从他这豪放的袒胸的装扮来看,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在乎什么礼教的家伙,但是拳头打在身上的痕迹是不可能马上消失的,哪怕他是妖怪有着绝佳的恢复能力。
酒吞童子摸了摸脸颊,大约是肿了一点,身上也有些青紫,为了弥补人类与妖怪间力量的差异,源赖光出手的速度极快,同样一个时间,他出手至少比酒吞多几记不止,这样才在妖怪的身体上留下来青肿的痕迹。
而源赖光本身就穿着铠甲,看起来不公平,但因为他压制了自己的力量,有意控制在了这个世界现在人类的合理范围内,所以综合来说,两个人的水平是差不多的。
打到最后赤膊上阵,除了发泄,几乎也没太多技巧性的东西在了。
此时,源赖光一身盔甲烂了大半,妖怪的力量是何等的,更不用说对手是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
他对这已经破损不堪的昂贵铠甲没有半点怜惜,干脆地把快成散片的衣服脱下来扔在了一边。
再看他身上,本来偏于白皙的皮肤上有一些红痕,青紫的印记也格外分明,肩膀处甚至有一处被碎裂的铠甲扎入肌肤的伤口,鲜血已经浸染里面雪白的内衫。
他也没有再多矫情,把破了的衣料脱了干净之后,便只穿着一件手臂处有豁口,肩膀上被鲜血染红的里衣往回走去。
来往却无人注意到他们。
虽然从外表上来看,似乎是酒吞童子的情况好一点。
但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看起来源赖光身上伤势更多,但酒吞童子实质上受到的攻击更多,承受的伤害也更大。
酒吞童子能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火辣辣地燃烧一般地疼痛着,尽管外表来看,妖怪强大的体质让他似乎没太大问题。
而源赖光看起来有些恐怖的伤势,其实也算不了什么,至少对一个武士来说,这样程度的伤口不足以威胁到他们。
酒吞童子一开始还以为源赖光会有什么彩色的血呢。
后来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确实似乎还是个人类。
只是和过去一样,这个人类太过于恐怖,强大得令人心惊。
“挚友!”
看到酒吞童子,已经在庭院里不耐烦走来走去想出门找人的茨木童子终于松了口气。
“是已经解决了吗”白晴明在酒吞点头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是很激烈的战斗吗”神乐看着酒吞童子身上的伤,犹豫地问,在目睹源赖光血染肩头的衣服之后,她眼睛都瞪大了。
这个伤势,似乎不像是——
“我们打了一架。”
酒吞童子干脆地言道。
“是很痛快的一战。”
“挚友!”茨木童子痛心疾首,恨不得以身替上。
尤其是在仔细看到了酒吞身上的伤之后,他看源赖光就更加不顺眼了。
鬼切也被从源氏本家拉到了安倍晴明的宅邸。
实质上是,他在休息了之后,眼见时间越来越晚,却还不见源赖光踪影,只能满腹心事地跑过来,找了茨木童子和白晴明,想聊天想发问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
茨木童子只能假装自己作为妖怪的绝佳观察力没有看到他身上正慢慢愈合消失的那些欢爱后的痕迹。
这个对象还能有谁呢不就是骗子阴阳师源赖光吗……还可以加个备注,来自未来的神秘源赖光。
源赖光站在门口的位置,隔着几个人遥遥地看了鬼切几眼。
他似乎没有走进安倍晴明宅邸的意思,之前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会和他最讨厌的安倍晴明打交道。
在意识到他好像不打算进来甚至不打算多说的情况下,鬼切心里有些着急。
作为妖怪,对血腥味那么敏锐,他怎么可能没发现源赖光都快要染湿半个肩头的伤势。
本来也没这么严重的,但是他扯了盔甲,烧掉了残余,一路走回来,伤势没有被控制,自然就严重了。
在他眼里,这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鬼切来说,哪怕知道他受伤都是活该,他就是个一心抛弃自己的混蛋……
鬼切心里依然止不住地担心,就像过去所有时候,作为源赖光守护后背的式神和兵器,他总是忍不住地关心他忧心他一样。
如果是小纸人安倍晴明,他一定会当做不知道,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源赖光一身鲜血痕迹地离开。
但是白晴明真的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一点干不出趁人之危取笑旁人的事情来,哪怕这个人是观念与自己不合的家伙。
他几次三番邀请,这才让源赖光屈尊降贵地又一次走进来,勉强先处理了伤势再说。
大家心里都清楚。
邪气已经被解决,事情已经被处理好。
源赖光,已经没有继续呆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了。
该回未来的,就该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和秩序里去了。
源赖光走进来,随便挑了个客房,打算去换下衣服,除此之外,他是不想和傻子白晴明多有交流的。
不管是哪个哪种安倍晴明,都是他不喜欢的。
鬼切犹犹豫豫,一边看他的妖怪同胞,一边看才和他发生了关系却又一身伤的源赖光,脚上却不由自主地跟上了源赖光的步伐。
源赖光看了他几秒,鬼切心里那种气闷、不服都只得被暂时压下来,和中了邪似的,就跟着他了。
如果没有仆人帮忙的话,源赖光是肯定不会自己处理那些伤口的,这是鬼切的经验。
他又肯定不会用安倍晴明府邸里的式神,所以最后只能是任由伤口留在那里,鬼切满脑子就开始胡思乱想外加担心起来。
“就……就当是怕他又弄脏一套衣服……”鬼切这么安慰自己,并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等我恢复了实力,我们再打一场!”酒吞童子转头对正要离开的源赖光道,“到时候你要全力以赴。”
“呵。”源赖光轻笑一声,然而鬼切听到了酒吞说的,却莫名心头一动。
“连安倍晴明那个狐狸都不敢说这种话,让我使出全力……”
“你怕是不够资格。”
闻言,茨木童子正想生气地冲上去,酒吞童子拦住了他。
酒吞的神色里,有几分无所谓的散漫和冷酷,但在他的眼底,是满满的凝重。
他说这话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在,但结果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这个源赖光的真实实力怕是早已超出了想象。
若不是他今天有意以对他而言羸弱的人类的程度和他打,酒吞童子可能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一招都过不了。
尽管两个人都打得很是爽快,但酒吞不至于看不出来他兴许连一两分的实力都没有表露出来。
“那鬼切如何呢”
酒吞童子再度问道,被提及的鬼切愣了一下,看向源赖光。
源赖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明明灭灭,似有某种心思辗转而过,但随即便消逝在了淡淡的珊瑚色中。
“现在不行,毫无可能。”源赖光微笑言道。
“至于说未来……”他慢悠悠地道,却没有敲死了这话,“尚可期待。”
“我还以为赖光大人会说未来也没有可能呢……”小纸人安倍晴明不知何时又跑了过来,他从源博雅的肩膀上跳到了他的手心上,随后看向鬼切。
“毕竟,即使是拥有了这个本源世界的力量,和超脱于世界、能够毁灭许多强大的自己与其所在世界的赖光大人相比,也还是差得远呢吧。”
鬼切目光落在小纸人身上,豆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平生诡异之感。
源赖光微微勾起了唇,却没有回答安倍晴明的话,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处理伤口了。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这是矛盾的两方言论。
但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正是他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hh
顺便玻渣预告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