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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套路深 第396章 难道是假的

作者:长生千叶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9-13 19:00:43 来源:就爱谈小说

“司马越!”

“是司马少将军!”

“少将军真的活着!”

司马伯圭的白马义从首先沸腾了起来, 不断的喧哗着。

司马伯圭仰头看着城门楼上的年轻人, 心绪也突然激动了起来, 对魏满与林让说:“是越儿!绝对无错,是越儿!”

陈继的谋士笑着说:“怎么样我家主公那是相当有诚意的, 魏公愿不愿意考虑我家主公的请求,就此撤兵呢”

谋士生怕魏满拒绝,立刻又说:“这一切全都是误会, 如今战事如火, 陈仲路僭越天子,罪大恶极, 魏公身为骠骑将军, 肯定公务繁忙,我家主公又怎么好多多款留魏公呢唯恐误了魏公的公事。”

魏满一听, 不由冷笑出声,这谋士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

前面是兵临城下, 后面是陈仲路谋反, 魏满其实已经足够纠结了,而如今陈继还放了大招, 突然大变活人,把已经死掉的司马越推了出来,活生生的站在大家面前。

魏满心中的纠结已经加了一个更字。

如果攻打陈继,那么陈仲路该怎么办,而且攻打陈继就意味着放弃司马越,司马越跟着魏营出生入死, 人缘儿又极好,魏满放弃司马越,放弃的就是整个军心,而不是一个少将军而已。

魏满微微蹙眉,没有一口答应。

林让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催马稍微靠近一些,低声说:“魏公,陈仲路的势力要远比陈继小,也就是说,攻打陈仲路,要远比攻打陈继轻松得多,而且陈仲路僭越天子,乃是违反天道之事,已经成为众矢之的,魏公只需推波助澜便可,不如接受人质,撤兵转而攻打陈仲路,积攒威望与势力,等到陈仲路兵败,再讨伐陈继不迟。”

如今的陈继还是一个“胖子”,魏满很难一口气吞下这个胖子,如果要吞,或许会扯到嘴巴。

但陈仲路不同,没什么斤两,但“虚胖”的已经要炸掉了,魏满只需要用针尖儿一戳便可以。

魏满也考虑到,陈仲路僭越天子,已经触了众怒,这时候攻打陈仲路,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又听林让都这么说了,便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魏满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谋士,说:“孤接受求和。”

谋士登时喜形于色,连忙千恩万谢,说:“多谢魏公!多谢魏公!”

魏满说:“但释/放人质,必须由你们主公亲自来。”

谋士知道,魏满肯定要给陈继一点颜色看看,这才甘心撤兵,因此并没有拒绝,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联军很快撤兵回营,虽然这次没能攻打进燕州府署,但是武德可谓是头等功。

之前那些看武德不起的将军们,多少都有些忌惮武德,别看武德像是个老好人儿一样,平时笑呵呵的,又有点儒雅君子,任人欺负的模样,但其实是个算计极深的人,不可得罪。

魏满在幕府之中,当面褒奖了武德,说:“武将军忠心耿耿,只有五千兵马,却拼死攻城,孤一定会上表圣上,褒奖武将军的。”

武德一听,感激站起身来,拱手说:“卑将一心忠于人主,一心忠于骠骑将军,不敢讨什么赏赐。”

武德说得几乎要开花儿,嘴巴特别甜,其他众人心中不屑,但也不敢太小看了武德。

褒奖之后便散了会,众人纷纷离开了幕府,明日接受俘虏之后,联军便会撤退,撤离燕州,前往淮中对抗僭越天子的陈仲路大军。

众人全都离开,唯独林让没有离开,还坐在席子上,看着上首的魏满,说:“魏公一定在想,如何给陈继难堪,是么”

魏满笑了笑,说:“孤的心思,什么也逃不过你啊”

其实魏满这点子小心思,不猜也知道,毕竟小心眼子。

魏满就这样离开,绝对不甘心,必然要给陈继难堪才行,但是一时又想不到如何给他难堪。

林让便说:“魏公,您忘了么我们手上……还有攸远。”

“攸远”

魏满奇怪的看着林让。

陈继的谋主攸远,日前已经归降了魏满,原因很简单,他在京城做使者,陈继突然“杀”了司马越,皇上雷霆震怒,要杀攸远,是魏满救下了攸远,刘在营中为己所用。

攸远痛恨陈继阴自己,所以便投效了魏满。

不过,说实在的,魏满其实并非想用攸远,他对攸远有所芥蒂,但攸远曾是陈继的谋主,并非一般谋士,多少知道一些陈继营中的大小事务。

魏满这个人,是从来不拒绝打听别人短板的,攸远既然想爆料,魏满就留下了他。

林让说:“攸远这个人,自负是个多才多智的文士,骨子里有一种自大的傲气,陈继阴了攸远一把,攸远可是个记仇儿的,明日接受俘虏,魏公不防派遣攸远前去与陈继对接,陈继乃是一营主公,一方之长,而魏公派遣一个降臣谋士去与陈继对接,本就是一种羞辱,再者……攸远与陈继见面,那就是狭路相逢,仇人眼红,能让陈继讨到什么好处到时候……还不是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

魏满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好!你说得好,当真有趣儿的很!”

魏满立刻便说:“来人,把攸远叫过来。”

攸远不知什么事情,魏满突然叫自己,赶紧小跑着便过来了,进入幕府之内,恭恭敬敬的行礼,说:“攸远拜见主公,拜见鲁州刺史。”

魏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攸远,把攸远看的都发毛了。

林让则是长身而起,负手围着攸远转了两圈儿,说:“尝听说,攸远先生乃是陈继营中第一谋士,被拜为谋主,昔日里又与陈继乃是拜把子的干系。”

“不不不……”

攸远赶紧求饶,说:“绝对无曾有的事儿,陈继他家四代三公,一门三公,根本就瞧小人不起,从未正眼看过小人,小人心中清楚,什么谋主,陈继心里主意多,疑心病又重,根本不喜听旁人献策,所以绝没有此事啊!”

林让淡淡一笑,笑得却没什么没诚意,说:“攸远先生不必害怕,我不过一说。”

攸远擦了擦冷汗,看着皮笑肉不笑的林让,总觉得林让还是不笑的时候更亲和一些,这笑起来……特别森人。

林让扯了些许没用的,这才说:“明日正午,魏公要从陈继那处接受俘虏,这事儿你是知道的罢”

“知晓,知晓!”

攸远赶紧应声。

林让便说:“魏公的意思,是派攸远先生,去与陈继对接。”

攸远吃了一惊,睁大眼目,说:“小……小人!”

林让点点头,攸远不由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魏满,魏满一脸淡然,似乎不想发言,全权交与林让处置。

林让淡淡的说:“正是。”

他说罢了,又轻轻一笑,笑容中挂着四分冷酷,三分狰狞,还有三分……阴险。

林让冷酷无情的嗓音说:“我们需要攸远先生做一件事情。”

攸远哪里敢不从,赶紧说:“还请刺史大人示下,小人一定尽心竭力,粉身碎骨!”

林让说:“也没什么,无需粉身,也不用碎骨,只需你去……耍大牌。”

“耍……耍大牌!”

攸远吃了一惊,其实有点听不明白。

林让说:“怎么混怎么来,怎么横怎么来,怎么嚣张怎么来,听明白了么”

攸远是个通透的人,这点子小事儿他是明白的,立刻点头说:“听明白了!是是是,小人知道,绝不辱命!”

翌日正午,燕州府署城外。

陈继已经带领麾下,精兵良将,押送着司马越站在城门口,准备迎接魏满大驾。

日头正浓郁,虽然是秋日,但是日头火热浓烈,城外一片荒凉,为了打仗,生怕敌人会用火攻,已经砍得寸草不生,没有任何庇荫的地方,日头就这么直直的暴晒在陈继的脸上。

陈继的热汗顺着沉重的头盔,从缝隙中溜了出来,“滴答滴答”的滑下面颊,险些迷了陈继的眼目。

陈继脸色难堪,看着一望无垠的空场,就是看不见魏满来接受人质的队伍,气得他七窍生烟,沉声说:“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说魏满接受俘虏么为什么至今还是不来,难不成是耍孤!”

谋士赶紧跪下来磕头说:“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啊。”

当然不是谋士耍陈继,而是魏满故意耍陈继。

魏满迟迟不来,也将耍大牌发挥得淋漓尽致……

就在陈继等得不耐烦之际,“哒哒哒”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马蹄的声音,走得十分轻快,踏着小碎步而至跟前。

陈继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魏满,这根本就是攸远!

陈继没成想攸远竟然还活着,按照魏满的性子,不应该一刀斩了攸远么

攸远笑眯眯的看向陈继,他是单枪匹马来的,还迟到,当真是何其嚣张。

攸远可抓到了报仇的时机,这文人雅士,其实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有仇必报!

而且还相当记仇。

攸远微微昂着下巴,看向陈继,说:“哎呦喂,陈公,当真不好意思,我这马匹不是什么千里马,也不是什么良驹,让它走就是不走,非要吃饱喝足再走,我也是没辙的事儿。”

陈继额头上青筋狂蹦,说:“魏公何在”

“我们主公”

攸远故意说:“陈公您不知道啊主公不来了。”

“什么!”

陈继等了这么久,几十斤重的铠甲披在身上,头盔就有好几斤,热汗涔涔的往下流,等了一个时辰,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魏满突然说他不来了!

陈继差点当场拔剑砍了攸远,幸而身边的谋士赶紧拦住。

攸远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笑眯眯的说:“哎呦,陈公您放心,我们主公虽然不来了,但是人质还是要的,请陈公释/放人质,小人这就带走了。”

陈继气的头皮发麻,说:“我堂堂一方之长,魏公竞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谋士与我对接!”

攸远笑着说:“当真不好意思啊陈公,我们营中有些地位的人,如今都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没人能与陈公来对接人质,这不是,属我最闲,您若是不愿,那谁也不能强求不是我这就回去禀报主公,说陈公不愿对接人质。”

他说了,调转马头就走,那马虽不是千里良驹,但是也颇为听话,根本看不出来不愿被驱使的模样。

谋士赶紧劝说陈继,千万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输了局面。

陈继也知道这个道理,只好硬着头皮的说:“孤……孤刚才开个顽笑,可以对接人质了。”

攸远冷笑一声,说:“有些顽笑,可是开不起的,尤其千万别对我们主公开顽笑,否则最后成为顽笑的,必然是陈公您了。”

陈继额头上青筋狂跳,眼珠子恨不能凸出来,却努力克制着自己,生怕坏了大事儿……

联军营中,司马伯圭似乎已经沉不住气,上手不停攥拳,松开,又攥拳,又放松。

“腾!”的一声,立刻站了起来,说:“不行,我要去看看。”

他说着,却被林让抬手拦住,说:“司马将军稍安勿躁,不消一会儿,攸远必然将少将军安全带回,请将军放心便是。”

话虽如此,但是司马伯圭真的不能放心,因着那是他的弟弟啊,司马伯圭现在最大的念想,就是让他弟弟好好儿的,如今弟弟突然死而复生,出现在自己眼前,司马伯圭如何能沉得住气

司马伯圭仿佛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耐心,在笼子里不断的逡巡,就差怒吼了。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大喊着:“少将军!少将军回来了!”

“是少将军!”

“快快,迎接少将军!”

幕府中的众人也听到了声音,司马伯圭第一个反应,惊喜的说:“越儿回来了!”

他说着,“哗啦!”一声,冲出幕府大帐,已经沉不住气,大步往出跑。

魏满对林让说:“咱们也去看看。”

众人全都迎出幕府营帐,就看到攸远带着司马越真的回来了。

司马越还像往常一样,没什么太多的变化,只不过裸/露出来的面颊上有些伤口还未愈合,显然是受了伤的。

他的手脚自由,攸远早就给松了绑,全须全影的送回来。

攸远谄媚的说:“主公,刺史大人,小人幸不辱命,将司马少将军带回来了。”

司马伯圭看到司马越,不等司马越下了马,便一把将人狠狠抱在怀中。

司马越吃了一惊,眼神波动了一下,随后便任由司马伯圭狠狠抱着。

“越儿!怎么样你受苦了。身上疼不疼饿不饿还是渴了在陈继那处有没有受刑!”

司马伯圭平日里是个少言寡语之人,看起来像是一头孤狼一样,如今却变成了一个话痨。

魏满不由笑起来,说:“还不快扶令弟回营休息,再找个军医过去诊看,站在这里说什么话儿”

司马伯圭这才醒悟,说:“越儿,咱们回营帐去,你快躺下来才是。”

他说着,生怕司马越腿脚不利索,立刻一把将司马越打横抱起。

“啊……”

司马越吃了一惊,似乎也吓了一跳,僵硬着不敢动,司马伯圭臂力惊人,将司马越打横抱着,抱得十分稳当,大踏步往营帐而去。

魏满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唉,这伯圭当真是,英雄了一辈子,软肋长得却如此明显。”

司马伯圭抱着司马越进了营帐,直接带回自己的营帐,将人轻轻的放在榻上,赶紧替他盖上被子,轻声说:“越儿稍待,为兄这就去请军医过来。”

“兄……兄长……”

司马越赶紧一把拉住司马伯圭的手臂,似乎不想让他去找军医。

司马伯圭觉得司马越怕自己离开,赶紧坐在榻边,轻轻抚摸着司马越的头发,说:“放心,兄长不走,兄长会一直陪着你,只是去找军医过来给你医看,你陷入陈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一定要好生看看才是。”

司马越却说:“兄长,我并无大碍,只是……只是日前受了一些伤,还没有大好,而且……而且是陈公救了我,还叫人悉心为我调养伤口,如今已经差不多全好了。”

司马越说罢了,眼神晃动着,说:“陈公其实是个好人,没有任何苛待与我,反而十分照顾。”

司马伯圭一听,似乎有些无奈,但并没有任何怀疑,叹气说:“越儿,不要把谁都当成是好人,如今世道如此险恶,你随着为兄在军营奔波,怎么还如此心善把谁都看成好的早晚要吃大亏。”

司马伯圭说罢了,很自然的向前倾斜,想要用自己的额头试试司马越的额头,没成想司马越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登时后缩了一下,与司马伯圭拉开距离。

司马越这下子后缩十分迅捷,动作带着一股戒备与疏离,司马伯圭本就是一个冷静敏锐之人,只是对待自己弟弟之时,从来不怀疑什么,因此方才没有任何狐疑,但如今……

司马伯圭微微蹙眉,说:“越儿”

司马越支吾了两声,说:“我……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歇,兄长……兄长还是去忙别的罢。”

司马越这显然是送客了,司马伯圭吃了一惊,司马越以往就是个跟屁虫,总是腻在自己身边,怎么轰都不走,也从来不会赶司马伯圭离开。

司马伯圭凝望了司马越一会儿,点了点头,说:“越儿好生休息,那为兄先出去了。”

他说着,细心的给司马越盖好被子,这才起身离开,慢慢走出了营帐,生怕帐帘子漏风,好生将帐帘子仔细掖好。

这是司马伯圭的营帐,他出来后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总觉得自己少了一魂一魄似的,就随便游荡着,心里头寻思的都是司马越的反常举动。

“嘿!”

突然有人拍了司马伯圭肩膀一记,司马伯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头,却看到是魏满与林让二人。

这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联军军营的膳房附近,想必林让又带着魏满正在琢磨什么新鲜的菜色。

林让奇怪的看着司马伯圭,说:“如今少将军已经回归,司马将军为何还如此闷闷不乐”

魏满笑着说:“丢了魂儿一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丢了娘子呢。”

司马伯圭看了一眼魏满,对于他的打趣,根本笑不出来,淡淡的说:“伯圭正为越儿担心。”

林让说:“可是越儿受了刑病情不好”

他说着,便立刻净手,动作很是麻利的说:“还请司马将军引路,我亲自去探看一番。”

司马伯圭摇头说:“不是病情的缘故。”

“只是……”

司马伯圭说:“只是……伯圭觉得,越儿的举动有些反常。”

魏满奇怪的说:“反常”

司马伯圭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将司马越躲避自己的事情也说了。

魏满“哈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是养弟弟呢,还是养媳妇儿呢这么大点子事儿,也要纠结一番,不像是你司马伯圭啊。”

魏满笑着,就见司马伯圭和林让一脸淡漠的看着他,魏满独自一个人笑了三声,登时笑不出来了,心说,不好笑么

司马伯圭说:“越儿平日里一直跟着伯圭,从未离开过半步,难不成……这是怨恨伯圭独自进京,没能护住越儿周全,这才让他沦为俘虏,受了这些苦楚,所以才疏离于伯圭的”

魏满摆手说:“不能,越儿平日那么黏你……”

他说到这里,神色突然肃穆起来,说:“这司马越……不会是假的罢”

司马伯圭都说司马越反常了,而且还躲着司马伯圭,这太反常了,魏满的疑心病突然冲了上来,之前明明有消息,说司马越身中流失,战死沙场。

都射成了刺猬,怎么突然又活了过来

难不成真是假的

司马伯圭却笃定的说:“不可能,越儿与伯圭好戏相处,伯圭是看着他长大的,倘或是假的,伯圭一眼便能看出来,越儿绝对是真的,千真万确。”

“那就奇怪了……”

魏满摸着下巴说:“怎么回事儿”

林让淡淡的说:“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司马越可是患有先天性心室间隔缺损的人,这年头又不能手术,虽然这种疾病,保守治疗的话,有很大几率可以自行长好愈合,但是当年司马越年纪已经不小了,缺损还没有愈合,后期愈合的概率也不大。

有这样特殊的特征,林让只要一把脉就能分辨真假。

其实林让还有另外一个担心,司马越深陷流矢万箭穿心,说不定也可能是战争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使他看起来不对劲。

不过这点子林让就没办法治疗了,毕竟他是个外科医生,辅修法医,让他做心理辅导,这是万万不能的。

众人很快来到司马伯圭的营帐,悄悄打起帐帘子,榻上的司马越还没有睡着,立刻张开了眼睛,看起来十分戒备。

那一瞬间,平日里眼神总是氤氲着一股水灵灵雾气,像是小鹿一样的眸子,今日却异常的锐利,掩藏着丝丝的锋芒。

众人走进去,司马越很快便把锐利与锋芒全都掩饰起来,低声说:“兄长。”

司马伯圭走上前去,说:“无事,越儿,奉孝先生来给你看看伤情。”

林让走过去,坐在榻牙子上,指尖搭在司马越的手腕上,静静的等了一阵子。

司马伯圭与魏满全都紧紧盯着林让,似乎等待着他发言。

过了一阵子,林让这才说:“早搏还是没好,气血两虚,脾胃失调,一身都是病根子。”

林让这话一出,魏满狠狠松了一口气,这说明是司马越无疑了,司马越就是个病秧子,一身的病,从来就没断过。

而司马伯圭则是心头一紧,说:“先生,请您帮忙调养调养。”

林让点点头,把手收回来,冷淡的说:“脱衣裳。”

魏满:“……”林让又、又开始了!

不管是谁,都逃不过在林让面前脱衣裳的局面,因着林让是个大夫……

司马越睁大了眼睛,吃惊的这一刹那,众人似乎才能看出来,司马越的大眼睛好像小鹿一样,这才是以往的司马越。

林让冷淡的重复说:“脱衣裳,我要看你身上的伤口,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司马越:“……”

司马越“哦”了两声,反应过来,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慢慢拆开外袍。

他拆开外袍的一瞬间,手有些发抖,瞳孔也快速的收缩起来,嘴唇微微颤抖,这一串儿的反应尽收林让眼底。

是恐惧。

随着“哗啦!”一声,司马越的衣袍落下,众人立刻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

箭伤。

大多都是箭伤,除了箭伤之外,还有很多砍伤刺伤的痕迹,连成一片,已经结了伤疤。

“嘭!!!”

司马伯圭只看了一眼,猛地狠狠一砸案几,吓得司马越一个激灵,赶紧钻进被子里。

司马伯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他的脸色映在青铜明镜里,整张脸铁青的厉害,仿佛是黄泉中爬出来,青苗獠牙的恶鬼一般。

司马伯圭狠狠的喘着粗气,他已经不敢去问司马越到底遇到了什么,想来那些深陷流矢的传闻……

都是真的。

司马伯圭使劲克制着自己的暴怒,低声对司马越说:“越儿,没事的,让先生给你看看伤口。”

司马越藏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使劲摇了摇头。

司马伯圭见他不敢出来,似乎很是害怕的样子,更是暴怒非常,双手颤抖,整个人都在打颤,却不是害怕的,而是生气的。

“嘭!!!”

一声巨响,司马伯圭一把将青铜明镜掀翻在地,剧烈的响声吓得司马越一个哆嗦,更是害怕不止。

他似乎被司马伯圭的暴怒吓着了,突然一个窜身,直接扑在了魏满怀中。

魏满:“这……”

多亏了林让之前让司马越退掉衣袍,如今的司马越他……

魏满张着手不敢动,立刻就收到了两股凉飕飕的视线,一股是司马伯圭的,另外一股……

是林让的。

林让的眼神没什么太多的波澜起伏,却凉飕飕的盯着魏满,好像是手术刀一样,绽放着森然的寒光。

魏满僵着不敢动,心说是司马越先动手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越儿……”

司马伯圭赶紧走过来,给司马越披上被子,将他抱回榻上,这时候林让突然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魏满一看,头皮发麻,难道林让吃醋到,为了自己要和司马越打架

这是误会。

魏满刚要阻拦林让,林让却眯着眼睛,突然伸手拨开司马越的头发,似乎觉得看不清楚,还将他的发冠拆掉,将头发打散,仔细去看。

魏满:“……”原不是为了自己打架。

林让蹙眉说:“少将军头上有伤口,创口很大,头部是否受过重创”

司马越眼神晃动了好几下,最终点了点头。

司马越低声说:“其实……其实我有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魏满吃惊的说:“记不得了”

司马越微微点头,说:“刚醒过来的时候,什么也记不得,后来……稍微能记起一点点,头很疼,有的时候会无端的眩晕,甚至疼得昏厥……”

他说到这里,提起眼皮瞥了一眼司马伯圭,说:“我……不想让兄长担心,所以……所以刚才有所隐瞒,没成想让大家更担心了。”

司马伯圭一听,赶紧说:“怎么不早说哪里不舒坦,一定全都告诉为兄,可知道了”

司马越似乎有些害怕司马伯圭,眼神都不落在他身上,不和司马伯圭对视,只是点了点头。

司马伯圭也发现了这点子,一贯冷漠镇定的表情,稍微有些龟裂,苦笑一声,松开了手。

魏满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让说:“应该是脑袋里有血块,压迫神经所致,需要细心调养,或许可能恢复,也或许……”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因着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

或许司马越也只能这样了,躲着司马伯圭,不再亲厚。

司马伯圭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躺在榻上的司马越,心想着,什么样都好,只要越儿踏踏实实的活着,怎么样都无所谓。

林让突然冷淡的说:“除了吃药之外,我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促进治疗,不知道司马将军要不要试一试”

司马伯圭听到还有其他办法,自然愿意一试,说:“不知是什么办法”

林让只说了两个字:“针灸。”

魏满:“……”

魏满稍微拉了一下林让,两个人躲在犄角旮旯说悄悄话。

魏满低声说:“林让,你就别公报私仇了,你不记得以往司马越都被你扎哭过,还是别扎了。”

魏满平日里喜欢唤林让的本名,不过从来都是私下里这般唤,对着旁人的时候还是会唤奉孝先生,要不然就是唤鲁州刺史。

毕竟林让的身份是个问题,如果有人知道林让死而复生,浴火重生,不知道会不会招致不必要的更多麻烦。

林让奇怪的看着魏满,一脸冷酷且正义的模样,说:“公报私仇魏公,让与司马少将军,何来私仇一说”

私仇……

魏满轻佻的笑了一声,低头在林让耳边低声说:“还装,嗯方才司马越躲在孤的怀里,你是不是吃味儿了老实告诉孤,不然孤可是要用刑……”

的……

魏满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哗啦!”一声,林让袖袍一抖,竟然从里面抖出一个小布包。

一展开,寒光闪闪全是银针。

魏满吓得赶紧后退一步,林让则是微微一笑,说:“不曾吃味。”

魏满说:“好好好,不吃味儿,不吃味儿,你万勿激动。”

林让听着他哄孩子的口气,瞪了魏满一眼,随即走过去,说:“魏公,司马将军,请二位在帐外等候。”

魏满有点犹豫,生怕林让将司马越给扎出个好歹来,司马伯圭则是担心司马越的病情,因此不想离开。

不过最后两个患者家属还是闹不过大夫的,全都被轰了出来,不让他们干扰治疗。

随即就听到营帐中传出隐忍的通呼声,起初十分隐忍,后来再也隐忍不了,最后几乎都变成了抽噎的声音。

魏满一听,拍着司马伯圭的肩膀,说:“绝对是令弟,令弟每次被扎针,都是这个样儿。”

司马伯圭倒不是怀疑自己的弟弟是“假货”,是不是真的弟弟,司马伯圭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司马伯圭是生怕弟弟受到过虐待,所以性情突然转变。

他心中十分焦虑,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哗啦!”一声,帐帘子才从里面打起来,林让闲庭信步的走了出来。

魏满与司马伯圭迎上去,魏满给林让揉着肩膀,司马伯圭焦急的说:“先生,家弟如何了”

林让说:“已经歇下,不必太过担心,好生调养。”

司马伯圭赶紧千恩万谢,进入营帐去照顾弟弟去了。

魏满则是笑眯眯的说:“刺史大人一定累了,改日还要启程前往淮中,必然是一番恶战,不如今日,我们早些歇息罢”

魏满说着,还搓了搓手心儿,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林让淡淡的看了魏满一眼,说:“让今日施针,有些疲累。”

他说罢了,转身直接离开,进入营帐。

魏满:“……”还说没吃味儿!

林让一吃味儿,简直惊天动地泣鬼神!

魏满赶紧追进营帐,就看到林让坐在席子上,正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银针,对着昏黄的烛火,银针发出凌冽的寒光,照耀着魏满的眼目。

魏满干笑一声,只觉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心里思忖着,以后吃味儿这个活计,还是自己来罢……

魏满本想今日与林让恶战一场的,但是没能成功,真的早早就歇下了。

歇到半夜时分,刚刚过了子时没多久,魏满便听到有轰乱的声音,生怕是陈继那个阴险狡诈的突然来偷袭他们,倒打一耙。

于是立刻翻身而起,戒备的拽了外袍披在身上,准备前去看看究竟。

林让也被吵醒了,他睡得本就轻,皱了皱眉,翻身揉着眼睛坐起来,那小模样儿带着一股迷茫和朦胧,特别的可人疼。

只可惜魏满不敢凑上去,没错,是不敢。

因着林让没有睡醒的时候,可人疼的表象只是表象,内地里起床气很大。

林让沉着声音说:“天亮了么”

魏满说:“没有,外面突然吵闹的很,孤去看看。”

他说着,立刻下了榻,抄起自己的倚天宝剑纳在手中,便准备出营帐。

林让也浑浑噩噩的下了榻,说:“一起罢。”

二人走出营帐,秋日的夜风一吹,林让这才算是彻底清醒了。

营地里乱哄哄的,好几个人围着幕府的牙门旗,不知道在做什么。

魏满大步走过去,说:“做什么半夜三更的吵闹”

只见高耸入云的牙门旗旁边,簇拥了许多人,各方太守州牧刺史全都在,吴邗太守杨樾一看到林让,还是有些朦胧没睡醒的林让,披散着头发,端端一个年轻美人儿,不由赶紧腆着脸凑过来。

杨樾热情的对林让说:“好像有细作混进了咱们营中,刚才偷偷进入幕府盗取机密,被人发现了。”

“细作”

魏满皱起眉头,每次出兵打仗,其实细作都是少不得的,但是即使屡见不鲜,细作也是最令人厌烦,且防不胜防的东西,因此大家遇到细作的第一个想法,肯定是要斩杀,以正军威!

魏满说:“是谁发现的细作”

他这么一问,杨樾不说话了,林让一看他的脸色,刚还热情热络的很,突然仿佛被冻住了一般,脸色凝固的一块一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整容僵硬”呢……

林让了然的说:“看来是岱州刺史虞公发现的。”

虞子源!

魏满也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说:“哦,原来是子源啊。”

杨樾震惊的说:“我还未曾说,你们怎么知道的,浑似亲眼看到的一般!”

魏满指着杨樾的脸,一脸嘲讽的说:“自然,我们的确是亲眼看见的。”

杨樾一脸迷茫,根本不知什么情况。

魏满摆摆手,说:“细作是何人”

杨樾神秘地说:“你们决计想不到。”

他这般神秘,林让便很想知道,魏满不以为意,觉得必然是杨樾故弄玄虚。

杨樾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看过去,说:“喏,出来了!”

魏满与林让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了有人从幕府大帐之中被押送了出来……

那人身材不算高,也不算壮实,勉强算是高挑,看起来像是个青年,年纪不大,偏于瘦弱的类型。

他们这里可是军营,如果能找到一个瘦弱的人,绝对是稀罕物,除了林让之外,恐怕除了谋士和林奉,没什么瘦弱的人。

林让声音冷淡,说:“司马越。”

司马越!

真的是司马越,司马越被人从幕府之中押送出来,他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很萎靡,走路踉踉跄跄。

就在此时,司马伯圭突然从人群中杀出来,“嘭!”一声将押送着司马越的士兵甩开,把司马越拦在自己身后,整个人仿佛一头恶狼一般,狠狠的注视着众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发现细作的虞子源,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虞子源的衣领子。

司马伯圭是个武将出身,他半辈子戎马在边关,对抗胡人,但凡是胡人都听说过司马伯圭的名字,无不闻风丧当。

而虞子源是文臣出身,他乃吴邗功曹史,走的是文职治理郡县的路线,不过虞子源高大俊美,孔武有力,也会习武,而且武艺绝对是高手流派。

司马伯圭一把抓住虞子源的衣领子,虞子源面色不动,眼睛一眯,反手一挡,“啪!”一声,两个人的双手剪在一起,瞬间互相桎梏。

杨樾一看,登时怒火中烧,虞子源曾经是他吴邗的功曹史,虽如今高居刺史职位,比自己这个太守的官衔还要高,但杨樾一看到有人“欺负”虞子源,下意识就爆炸了。

杨樾冲上去就要打架,背上还有鞭笞的伤痕,想来是记吃不记打的,说:“司马伯圭你做什么!你弟弟是细作,你还要打人不成!”

“你说什么!”

司马伯圭怒瞪着杨樾,说:“谁是细作!我司马伯圭的弟弟,谁也不许诬陷。”

“诬陷”

杨樾冷笑一声,说:“谁有空平白诬陷你,我亲眼看到你弟弟偷偷摸摸,三更半夜的进了幕府,我和虞子源都看见了,我们还都诬陷他”

魏满蹙着眉,沉声说:“不要吵!”

周边这么多人围观,联军之后还要转战陈仲路,不能这个时候出现罅隙。

魏满说:“到底是这么回事儿”

司马伯圭甩开虞子源的手,抱拳说:“主公,越儿绝不可能是细作,伯圭敢用项上人头担保!”

司马越藏在司马伯圭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听到司马伯圭的话,眼神不由晃动了一下。

魏满眯眼说:“杨公、虞公,你二位当时看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

杨樾这么一听,登时像是被噎住了一样,瞥了一眼虞子源。

说起来,杨樾面子其实不好看,他是半夜三更睡不着,起来跟踪虞子源,这才看到了司马越的。

杨樾睡不着,听到营帐外面有动静,起来一看,原是虞子源正在校场上练武。

这半夜三更的,虞子源带着一股狠劲儿,似乎要和谁拼命一样,来回来去的“耍剑”。

杨樾就蹲在暗处,偷偷的看着虞子源,他不知道为何要偷偷的看着,反正就这么看了,看的还有点入迷。

一直到半夜三更,虞子源本要回去歇息,结果就在此时,突然看到一个黑影闪了过去,偷偷摸摸的往幕府大帐而去。

虞子源当时觉得十分奇怪,便悄声跟了上去,而杨樾是追着虞子源,也跟了上去。

前面偷偷摸摸的黑影,竟然是司马伯圭的弟弟,司马越!

司马越左顾右盼进入了幕府营帐,不知做什么去了,虞子源便直接大步走进去,将他逮了一个正着,并且叫来了守卫。

这一闹,动静便有些大,众人全都醒了过来,闻讯来看细作。

谁也没想到,细作竟然还是刚刚被还回来的司马越……

司马伯圭第一个反驳,说:“不可能!家弟本就是魏营众人,为何还要监守自盗!”

杨樾冷笑说:“那谁知道,他会不会被陈继收买了去”

杨樾的话简直就是挑衅,瞬间刺激了司马伯圭,司马伯圭像是恶狼一样,猛地冲过去要与杨樾动手。

“啪!”一声,杨樾吓了一跳,虞子源突然拦在杨樾面前,替他挡下一记,震的虞子源手臂发麻,额头上隐露出一丝冷汗来。

司马伯圭眼睛赤红,一副恶鬼的模样,冷声说:“谁敢动越儿一下,大可试试看!”

场面登时混乱起来,太守们围观看热闹,司马伯圭和杨樾算是对上了。

魏满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似乎立刻就要发怒。

林让扫视了一眼众人,对很害怕的司马越说:“少将军深更半夜来到幕府营帐,不知所谓何事”

司马越被点了名字,缩了一下,眼神晃动的厉害,紧紧拽住司马伯圭的衣衫。

司马伯圭连忙搂住司马越,低声说:“越儿,放心,为兄不会让旁人伤你一分一毫。”

司马越嗓子滚动了好几下,说:“我……我也不知道,我……我头疼的厉害,醒过来就,就发现自己被虞公抓住了,但……但我什么也没有偷,我不是细作,不信可以搜身,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偷!”

林让眯了眯眼睛,没有再说话。

魏满则是说:“好了,今日怕是个误会,司马越身受重伤,头部重创,恐怕是因着意识模糊,才会误闯幕府的营帐,全是误会。”

他这么说,杨樾就不干了,想要出头,虞子源一把拽住杨樾,对他摇了摇头。

杨樾十分不甘心,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魏满又对司马越说:“但司马越私闯幕府营帐,于情于理不可饶恕,便责罚你禁足帐中,不得外出,也好生养伤,可知道了”

司马越点点头,司马伯圭一听,狠狠松了一口气,说:“多谢主公。”

太守们本在看热闹,哪知道这热闹这么快就散了,大家都有戏失望,不过看戏而已,也不能强求太多,便各自散了。

杨樾还瞪了一眼司马伯圭,气哼哼的模样,冷笑一声转身便走了。

司马伯圭扶着司马越,低声说:“越儿,头还疼么为兄去请军医给你看看。”

“不……不必了。”

司马越摇摇头,说:“现在不疼,给……给兄长添麻烦了。”

“这说的什么话”

司马伯圭抚摸着他的鬓发,眼神很是深沉,又充斥着一股怜惜,说:“是兄长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就算用我的命来换你,为兄也在所不惜。”

司马越听到这里,眼神又晃了晃,被司马伯圭扶着进了营帐。

林让站在原地,看着众人散去,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眯着眼睛,盯着司马伯圭的营帐。

魏满走到林让身边,低声说:“可是有什么发现”

林让点点头。

魏满笑着说:“孤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绝对有发现。”

其实林让的表情,从始至终都一样儿,没什么太多的改变,但是偏偏魏满就了解他,看到林让微小的表情变化,就能知道林让的心情。

林让淡淡的说:“魏公还记得,让曾经说过,看一个人的眼睛转动,可以知道这个人有没有说谎么”

魏满记得,当时在他们还在对阵佟高,林让说过,“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大脑之内其实是在构建一些图文与形象,眼球的反射运动向右上看,而回忆已经发生的时间,眼球的方向是向上看,然后想左运动,眼动是反射性的行为,就仿佛是被火烫了会所缩手一样,如果没有经过严格训练,一般情况下是无法伪装的。”

而方才司马越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球一直在乱晃,如果是一般人看来,或许觉得他的眼眸是在乱晃,不过仔细一看,其实是有规律的,而且是下意识的反射规律。

魏满眯眼说:“司马越在说谎。”

林让点点头,说:“除了眼球的反射运动之外,司马越的头疼,是因着脑内血块压迫神经所致,按理来说,失忆或者记忆模糊都是有可能的,但……不会出现失控的情况。”

司马越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幕府大帐,这显然是借口,仗着自己有头疾,所以编造的借口。

不过很可惜,司马越遇到了一个行家,这种谎言不攻自破。

魏满奇怪的说:“司马越为何要说谎,他有什么企图”

林让说:“这就不知道了。”

林让眯了眯眼睛,淡淡的说:“让只知道……司马越的演技太差了,已经把一个细作,演成了白莲花,这样下去,露馅是迟早的事儿。”

“白……”

魏满眼皮一跳,说:“白莲花这是什么比喻”

林让没说话,自行往营帐而去,魏满赶紧追在后面,说:“所以白莲花到底是什么何意等等孤!”

司马越被司马伯圭带回了营帐,司马伯圭什么也没说,给司马越宽下外袍,盖上被子。

“睡罢,时辰不早了,快些歇息,军医让你好生将养,其他的勿要多想。”

司马越眯了眯眼睛,奇怪的看了一眼司马伯圭。

司马伯圭没有立刻离开,说:“怎么还不睡乖,闭眼。”

司马越点了点头,闭上眼目,不过很快又睁开,盯着司马伯圭,声音很低的说:“兄长……你不问问我去做什么吗”

司马越半夜三更去了一趟幕府营帐,正巧被人抓住,司马伯圭还险些与杨樾、虞子源打起来,到处都是围观看热闹的太守,这么大一档子事儿,司马伯圭送他回来,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他快些休息。

司马伯圭轻轻抚摸着他的鬓发,说:“越儿方才不是说了,不记得,那为兄还问什么”

司马伯圭又笑了笑,他之前一直不苟言笑,看起来很是冷酷严肃,不过自从司马越回来,司马伯圭似乎对他温和了许多。

毕竟司马越死而复生,司马伯圭心中欢心,同时也歉疚,因此便尽力补偿司马越一些。

司马越听了,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似乎要睡了。

司马伯圭站起身来,悄悄走出营帐,离开了……

却说虞子源替杨樾挡了一拳,司马伯圭这一拳可不是闹着顽儿的,虞子源虽然也习武,但武艺不及一直征战边关的司马伯圭,登时冷汗便冒了出来。

不过当时没有什么表示,魏满发话之后,也就转身离开了。

杨樾一看有些担心,赶紧追在后面,追上去。

虞子源身材高大,走得也快,大长腿迈开,步伐很大,杨樾在后面追了几步,赶他不上,便大喊着:“虞子源!虞子源!叫你呢!”

虞子源听到杨樾的喊声,这才停下来,不过没有回头。

杨樾赶紧追上去,直接抓起虞子源的手来看,低头一看,赫然一块红肿的印记,瞬间就紫了,必然是淤血不轻。

杨樾立马说:“司马伯圭下手真狠!你帐里面有没有伤药我帮你上药……”

他的话还未说完,虞子源已经把手抽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杨樾,一脸的冷淡与淡漠,说:“不劳烦杨公了。”

他说着,转身便走。

杨樾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脸迷茫的看着虞子源的背影。

方才虞子源还冲过来给自己挡了一记,这会子竟然翻脸无情!

好像刚才那个替杨樾挡了一记的,其实是虞子源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一样……

虞子源背影十分冷漠,大踏步往前走,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杨樾。

杨樾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神登时亮了起来,充斥着一股希冀,那模样仿佛是一只大型狗狗一样。

虞子源看着杨樾,却说:“虞某不才,但官居岱州刺史,若没记错,应该比杨公官高一级,还请杨公下次莫要直呼虞某名讳才好。”

他说罢了,再不停留,进入自己的营帐之中,“哗啦!”一声将帐帘子放下来。

那拍下来的帐帘子,仿佛像是拍在杨樾面上的大耳刮子一样,“啪啪”有声!

杨樾还是一副呆呆的表情,睁大了眼睛看着虞子源的帐帘子,这才反应过来,气的原地跳脚,大喊着:“我就喊!我就我就!有本事你向皇上参我啊!虞子源!虞子源!虞、子、源!!”

杨樾吼了一阵,嗓子都劈了,“咳咳咳”的扶着脖子咳嗽,也不见虞子源出来,冷哼了一声,这才又失魂落魄的走了,像是游魂一样回了自己的营帐。

虞子源进了营帐,并没有点灯,站在黑漆漆的营帐之中,背靠着帐帘子,听着杨樾“嘶声力竭”,挑衅一般的吼声。

黑暗之中,虞子源的唇角却微微一挑,沙哑的声音低声说:“主公……还是如此孩子气。”

梁军准备从燕州撤退,开往淮中,但也并非说开拔便开拔的。

队伍开拔之前,需要先行转运粮草,还要探看地形,准备在何处安营扎寨,另外还要派遣探子去探看陈仲路的动向。

陈仲路趁着联军攻打陈继,混乱称帝,本想钻陈继的空子,哪知道陈继反过来钻了陈仲路的空子,突然服了软儿。

这下子陈仲路也听说了,联军准备杀过来的消息,所以已经开始做抵抗准备。

魏满更不能轻举妄动,以免中了陈仲路的陷阱。

魏满坐镇在幕府营帐中,特意找来了杨樾,与他一同商讨探看陈仲路的事情。

按理来说,杨樾不够稳重,为人躁动,而且贪图小便宜,魏满怎么可能放任如此多大将,唯独找来杨樾商讨大事儿呢

不过有一个理由,魏满必须请他过来商谈,别无二人。

那就是杨樾此人,乃是吴邗太守,而陈仲路称帝的淮中,恰巧距离吴邗很近,因此杨樾熟悉淮中地形,自然要请邀约过来商讨。

杨樾被魏满找到幕府营帐,便知道魏满什么意思,心里底气那叫一个十足,心想着无错了,如今除了自己,还谁能去探看陈仲路

因此魏满找自己,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成想魏满有朝一日,还要仰仗自己。

而且……

杨樾心中一阵窃笑,自己去了幕府营帐,岂不是就能看到奉孝先生了

奉孝先生与魏满,那是形影不离,虽他们已经“不分彼此”,但自己能近距离看看“美人儿”,倒也是好的。

杨樾面上袒露出“猥琐”的笑容,正窃笑着,“嘭!”一声,便撞到了什么人,刚要破口大骂,抬头一看……

虞子源。

虞子源冷冷的看了一眼杨樾脸上“猥琐”的笑容,淡淡的说:“杨公若想去幕府窥伺鲁州刺史,怕是要落空了。”

杨樾震惊的说:“为什么”

他这么一说,虞子源的脸上登时露出一丝冷笑,杨樾“腾”家伙醒悟过来,连忙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不、不是……”杨樾又改口,说:“我根本没想奉孝先生,你不要血口喷人!”

虞子源一脸了然,说:“鲁州刺史此时正在膳房。”

他说罢了,率先往前走去,直接进入了幕府营帐。

杨樾心想,怪不得魏满叫自己过去,原来先生在膳房,阴险小人!

于是杨樾赶紧追着虞子源,说:“你去何处做什么跟着我”

虞子源十分冷漠的说:“并非跟着杨公,而是骠骑将军有请。”

他说着,进了幕府营帐,杨樾也走进去。

魏满果然已经在了,看到他们,十分热情的走过来,笑着说:“虞公,杨公,请,二位请坐。”

杨樾左右一顾,果然没有林让的影子,虞子源诚不欺人,杨樾未能养眼,略微有些失望。

魏满走过来,趁机低声对杨樾说:“别找了,孤说中午想食糖醋里脊,先生去膳房了。”

魏满显然是炫耀,赤/裸/裸的炫耀,他说想吃,林让就亲自去了膳房,杨樾一听,脸都扭曲了,魏满这是什么人呢。

杨樾瞪了魏满一眼,也坐下来。

魏满便说:“想必找二位过来,都知道孤的意思了。”

杨樾就说:“魏公,你找我过来,那我明白,毕竟我身居吴邗,知道当时地况,可找虞子源过来,我就不明白了。”

魏满一笑,说:“虞公持重沉稳,昔日你二人也曾一起共事,虞公身为吴邗功曹史,想必也十分了解周边地势,两位若能一起探看,最合适不过了。”

杨樾听罢了,“呵!”的冷笑一声,刚要反驳魏满,哪知道虞子源说话更快。

虞子源声音平静,说:“虞某无德无能,离开吴邗数年之久,已经将吴邗的地貌人情忘了精光,恐怕与杨公共事,会拖杨公后退,还请骠骑将军多多斟酌。”

杨樾一听,那叫一个气,心里“噼里啪啦”的开始着火,**,都能捅到天上去!

杨樾“嘭!”的一拍案几,说:“我什么时候说你拖后腿了你不愿跟我一起共事,是也不是”

虞子源没说话,杨樾又是“乓!”的一拍案几,说:“好!”

他说着,转头对魏满说:“魏公,您若是让我探看陈仲路,我就有一个条件,必须让虞子源给我打下手,否则我做不来。”

杨樾的态度十分嚣张,魏满却不生气,笑眯眯的挑眉看向虞子源,说:“虞公,你可愿意”

杨樾嘴角噙着一丝“狰狞”冷笑,自己就是要赶鸭子上架,虞子源不是不愿意么,他还嫌弃自己,那就让魏满用头衔压着他,直到愿意为止!

哪知道杨樾的狰狞笑容还没笑完,虞子源根本没有半点子拒绝,淡淡的说:“卑臣愿意。”

杨樾:“……”啊!

杨樾目瞪口呆的看着虞子源,一点子占便宜的感觉也无有了,瞠目结舌的说:“你……你刚才不是……”

虞子源则是根本不多看杨樾一眼,便开始与魏满讨论地况。

魏满笑着抚掌说:“既然如此,那就这般说定了,咱们一同来看一看地形图。”

杨樾:“……”啊……

怎么感觉自己中套了

“乓乓!”

魏满敲了敲案几,对杨樾无奈的说:“杨公,麻烦您先看地形图,若是想看虞公,一会子回去再看,可好”

杨樾登时回了神,不知怎么的,感觉脸上烧开了锅,赶紧说:“没有,我没看他。”

虞子源则是轻微笑了一声,若有似无的。

正这个光景,“哗啦”一声,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杨樾还以为是林让回来了,毕竟这时候也该到午膳的时辰了。

众人一回头,却发现并不是林让,而是……

司马越。

司马越手中托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摆着三个耳杯,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案几上。

魏满挑眉说:“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应该好生在帐中歇息么”

司马伯圭今日值岗,已经带人去巡逻了,司马伯圭刚走,司马越便从营帐中出来了,来到了幕府之中。

司马越脸上有些为难,说:“魏公、虞公、杨公,昨日越实在是病情突发,多有得罪,还请三位见谅,今日是特意前来赔罪的。”

杨樾冷笑一声,并不接受,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

司马越赶紧端起耳杯,第一盏递给了虞子源。

虞子源脸色淡漠,淡淡的看了一眼司马越,竟然抬起手来接住了耳杯。

杨樾有些吃惊,狐疑的打量虞子源与司马越。

司马越赶紧说:“昨日多有得罪,虞公大人大量,越给虞公赔不是了。”

他说着,拱起手来。

虞子源没有多话,抬起手来直接将耳杯中的酒水饮尽。

司马越又端起耳杯,恭敬的递给杨樾,杨樾并不接着,只是冷笑,司马越赔礼三次,杨樾才觉得,若自己再不接着,可能稍微有点刻薄,便不情愿的接了耳杯,示意了一下,不过并没有饮酒。

于是司马越又端着最后一个耳杯,走到魏满面前,恭恭敬敬的说:“昨日越给主公惹麻烦了,主公公务繁忙,越实不懂事儿,回去之后兄长已经责骂过越,还请主公见谅。”

魏满听着,只觉司马越说的半真半假,司马伯圭回去责骂司马越

魏满觉得,那决计是不可能的事儿。

魏满默默的看了一眼司马越,昨日他与林让已经发现了司马越的不对劲儿,不过都“按兵不动”,并没有声张,倒要看看司马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魏满抬起手来要去接耳杯,就在此时,司马越突然惊呼了一声,“哗啦!”一声,耳杯里的酒水倒在了魏满的袍子上。

魏满也吃了一惊,袍子湿了一片,基本都倒在胸前前襟。

司马越“大惊失色”,一打叠说着“对不住对不住”,赶紧去擦魏满的衣衫,就在此时……

“哗啦!”

帐帘子微动,哪知道这么巧,就是这么巧,林让正好端着糖醋里脊从外面走了进来。

刚好看到司马越与魏满“摸来摸去”的场面。

杨樾:“……”怎么如此微妙

林让一脸淡漠,端着糖醋里脊,站在幕府营帐的门口,淡淡的看着魏满。

司马越的手,不偏不倚,正巧搭在魏满的胸上,两个人距离很近,还低着头,看起来果然有些旖/旎的模样。

魏满吓了一跳,心里一突,生怕林让误会,心想着幸而杨樾与虞子源在场,否则自己真的跳河也洗不清了!

魏满赶紧说:“林……”

一时情急,差点当着众人的面儿林让的名字。

赶紧改口说:“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林让已经“哗啦!”一声,放下帐帘子,又退了出去。

还是杨樾反应快,对魏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追啊!等什么呢!”

魏满“哦哦”了两声,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刚要大步冲出幕府营帐,结果“哗啦”一下子,帐帘子又打开了。

林让从外面再次走进来,魏满差点与林让撞在一起。

他看到林让瞬间有点迷茫,说:“你……这是”

林让方才进来,很快退出去,没一会子又重新进来,看似什么变化也没有,脸上还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眼眸都没动一下子。

但其实……

林让手中端着的糖醋里脊换了,换成了一种——药膳汤。

那刺鼻的中药味,瞬间弥漫在整个幕府营帐中,就连杨樾也闻到了,赶忙捂住自己的鼻子,说:“什么味道”

魏满奇怪的说:“诶方才的糖醋里脊呢”

林让淡漠的说:“哦,我突然想到小蛮想吃糖醋里脊,所以给小蛮了。”

魏满震惊的说:“小蛮!”明明是孤先要吃糖醋里脊的!

林让一脸“微笑”的看魏满,笑得又如春风一样和煦,煞是瘆人。

说:“魏公日理万机,还是多多用些药膳的好。”

魏满;“……”

司马越见这场面,眼神有些深沉,便默默的从幕府营帐退了出去。

他一退出去,“咚!”一下子,后背便撞到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说:“兄……兄长”

正是司马伯圭。

司马伯圭一身银甲,手执长槊,脸色微带肃杀的看着司马越,仿佛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司马越心中猛跳了好几下,司马伯圭却突然松开肃杀的面容,低声说:“要用午膳了,同兄长一起用膳罢。”

杨樾与虞子源也退出了幕府,杨樾皱着眉,说:“司马越从燕州府署回来之后,怎么就怪怪的”

幕府营帐之中只剩下魏满与林让二人,魏满赶紧低声说:“林让,别吃味儿,孤什么也没做。”

林让淡漠的说:“让知道,并未说魏公做了什么,还是说魏公想做什么”

魏满:“……”这口吻,真的没吃味儿

魏满突然轻佻的笑了起来,将药膳放在一边,搂住林让,将人直接抱起,自己坐在案几上,让林让坐在自己的腿上,桎梏着他不让林让离开。

面对着羞耻的坐姿,林让却一脸岿然不动。

魏满笑着说:“你肯定是吃味儿了,孤真欢心,看来你果然爱慕孤,爱慕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林让一脸淡漠的看着魏满,魏满凑在林让耳边,极尽温柔的,用最沙哑低沉的嗓音,低声说:“孤也是。”

说罢了,还快极的在林让唇上一吻。

随即又说:“现在……孤可以食糖醋里脊了么”

林让用冷酷无情的表情,轻笑一声,说:“不可。”

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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