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着眼睛,隐约看见水面上有两艘船影。
上拉下拽,我的手臂和大腿传来撕裂般地疼痛。
由于缺氧,我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往上游了。
“叮铃铃叮铃铃”
“明镜止水、无尘无风,魂栖归息、淡然止意”
这是安魂咒,我耳边全是“咕嘟咕嘟”的气泡声,但这句安魂咒却十分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脑海中。
刁青石拽我的力道忽然减弱,我只觉得身子忽然轻飘飘的,最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上了水面。
我神情恍惚,只听见耳边有许多声音,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吵的我脑袋疼。
“快,先把这娃娃拉上来”
“你别瞎出主意了,没看下面还有脏东西拽着他么快拿把大一点儿的抄子过来”
我抱着棍子,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儿之后,感觉有个人伸手把我往上一拽,我全身冰凉,被阴风一激,灌进肚子里的凉水忽然就往喉咙蹿。
“噗咳咳咳咳咳咳”
“小子小子你没事儿吧快醒醒”
我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看周围,自己正躺在船上,周围还有几双赤着的脚。
船头闪烁着黄光,不知道是谁,用手帮我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
我这才看清,身边站着的,居然是刁师傅
周围的人各个皮包骨头,穿着打扮也都差不多。
灰布的破褂子,卷着裤管,皮肤没有多少血色,表情都十分阴郁。
我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又撞邪了
于是连忙坐起身子,用手摸了摸身边,本来打算找奶奶的包袱。
可手掌却传来了冷冰冰、滑溜溜的触感,我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
转过头一看,只见刁青石的尸体,就躺在我的身边儿
它的皮肤已经被水泡烂了,虽然没有眼睛,但表情十分狰狞恐怖。
“小子你没事儿吧你一声不吭的就下了水,可把我给吓坏了”
“没没事儿。”
我一脸茫然地指了指刁青石的尸体,只听刁师傅重重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对我说
“嗯,没错,他就是我大哥,刁青石。”
刁师傅扶着我站起来,我重新打量了一下刁青石的尸体。
和那具女尸不同,刁青石的皮肤表面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绿色。
它的双脚被一条黑色的绳子牢牢捆着,可双手已经解放了。
这时候,我听见船上另外一个人,打着手电筒说
“啧啧啧,脚被捆死了,难怪不上岸”
我也是头一回听说,捆着脚的邪祟不能上岸。
船摇晃的厉害,其他人包括刁师傅都以为是起了山风。
可我用阴眼能看见,它身上的黑影,仍在张牙舞爪的想要往水里钻。
回了回神,刁师傅给我介绍了一下船上的其他三个人。
他们都是走夜路的同行,两个背尸的,一个唱阴的,但都不是正行的捞尸工。
趁着他们三个七嘴八舌地讨论的时候,刁师傅小声地和我说了些事儿。
我和他跑到水库边上之后,天上忽然间就下起了雨。
他说我突然就像是中了邪一样,神情呆滞地往水边走。
无论他怎么喊我,我都没有反应。
偏偏这时候,林子里的虚犬趁机堵住了他的路。
“小子,你都不知道你命又多大,那些狗畜生,真是邪了门了,就冲着我呲牙,像看不见你似的。”
之前我的确也有这种感觉,好像我只要在刁师傅身边,这些虚犬就不敢靠近刁师傅。
难不成我身上真有什么东西可以辟邪不成
“刁师傅,你可别吓我,真有这事儿”
“啧,你看你小子还不信,喏”
刁师傅撸起裤腿,一个暗红色的牙印,看得我头皮发麻。
我担心虚犬虽然是疯狗,身上脏的很,万一感染了,锯腿都是小事儿,送命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我连忙急声问到
“刁师傅你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的这事儿千万不能大意”
可刁师傅却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说
“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掰着手指头满打满算,也就再能活个一两年吧,都是早晚的事儿唉,不折腾了”
怎么会这样
我正打算开口再说些什么,可刁师傅摆了摆手,放下裤腿,示意我不用再劝他了。
这时,那个唱阴的师傅蹲在船尾,手里摆弄着船上的旧渔网,用冰冷的语气对我说
“捞尸一百,蹚水三十,先给钱,后报数。”
一顿神仙肉就把我身上的五块七毛钱全都坑走了,哪还有钱
刁师傅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挡在我的身前,十分愤怒地对他们说
“说好的五十,这会儿怎么就变一百三了”
一听这话,要钱的人扔下手里的渔网,低着头冷笑了两声,偏着头用手指着刁师傅说
“哼哼,想玩横的行啊,老鹞、顺子,把他们俩手脚卸了扔水里“
还没等另外两个人动手,我身后的船头就传来了“咚”地一声。
像是撞在了一块木板上
四周迅速升起烟瘴,我转头就看见了一团绿色的光晕在迷雾里飘飘荡荡。
船上的这三个人显然是阴行的老把式了,当他们和我一样看见这团绿光的时候。
站在船尾的那人,伸手指着我们身后的绿光,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鬼鬼鬼蹚水鬼蹚水”
刁师傅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瞪着眼睛,双手微微颤抖,阴行师傅见了都怕三分,何况他还只是个猎户
我拉了刁师傅一下,踩着船尾,三两步就跳了过去,嘴里还喊着
“刁师傅,快过来”
我跳上船,看见刁师傅咽了口吐沫,但他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紧跟着我跳了过来。
剩下那三个人撑起船撸子,拼了命的想要把船往外划。
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船就只是在原地打转。
可这时候,他们船上的船头灯,忽然从黄色变成了蓝色
只见船上刁青石的尸体,忽然就爬了起来
烟瘴越来越浓,我们的船开始慢慢地驶离了他们。
“刁师傅,你的短刀借我用下”
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我从他手里拿过短刀,在手掌心轻轻划了一刀。
趁着他们的船还没走远,我连忙回到船中央,打开包袱,戴上手套,然后重新回到船头。
“以吾精血,无常引之,缝汝残躯,补汝残魂,九幽之下,再世为人”
刁师傅忽然转过头,我能看到他脸上惊恐的表情,但并不清楚,在他眼里,我现在是什么模样。
我没有理会他此时的情绪,反而提高了声调,学奶奶一样尖着嗓子念到
“以吾精魂,修罗引之,缝汝残躯,补汝残魂,炼狱之下,不受苦轮”
水面黑气翻腾,一针一线,将两艘船的距离渐渐拉近。
这时候,我听见刁师傅颤着声儿对我说了一句
“小小子,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手里的针线顿了顿,停止念咒,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叫陈酒,是个缝尸匠”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