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自信的模样,不禁心想,他遇见这些事情,为什么可以这么的从容不迫
这和经验还有阅历肯定有关,说白了,这些事儿,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甚至可以说不是主要原因。
我认为,主要还是因为“镇阴”和“除煞”是有本质区别的。
虽然不管是听上去,还是做起来,二者都差不多,可心态却是截然不同的。
别看茅道和风水先生嘴上总说这不行、那也忌讳,可他们处理起问题的方法,目的都是要“斩草除根”
就拿风水先生送我的铜钱来说,倘若碰见财迷贵人,我直接大把大把地烧黄白纸钱不好么
其中的区别,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学的手艺,“斩草”简单,但除不了“根”
一旦留下什么隐患,不是这儿被咬一口,就是动不动要折寿
行有行规,茅道除煞的手段,并不适合阴行,所以我并没有细看,万一着了迷,坏了规矩不说,别最后连饭碗都让自己给砸了。
这时候,茅道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表情似笑非笑,半睁着眼睛瞟了我一眼说
“想什么呢小小年纪,少皱眉头,不然等你上了年纪,脸上全是褶。”
显然,我并没有什么资格说大美和石头太年轻,我自己也照样儿藏不住心思。
“没啥,我就是在想,缠了我这么些日子的邪祟,被您就这么给除了有点迷瞪。”
“哈哈哈,迷瞪啥想学教你便是”
我深吸一口气,舒展开眉头,客气地笑了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还是算了,您这手艺我学不来,我可不想下次万一有活,我三下五除二把贵人连棺材一并烧了。”
茅道此时听完我的话,脸上赞许之色渐浓,他转过身背对着我,抹去调侃的态度,颇有深意地对我说
“想明白了就好,遇上这些生生死死的事儿,最要紧的还是慎重,如今年景不好,你的路且长着呢。”
以前我总听大人们说什么“年景不好”,导致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样儿才算是“好”时候。
我没见识过所谓的大城市是什么样儿的,充其量也就是从一座山坳串到另一座山坳里。
过去我从没憧憬过大城市的生活,但现在我想,如果有机会,还是得去看看。
有了比较或许才能知道,什么样的世道才算是好。
等茅道准备好了之后,我刚拿出针线准备缝树,他就按住了我的手,摇了摇头问我
“怎么你们家就是教你用绣花针缝尸的”
我当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解释到
“奶奶留给我的包袱在村儿里,我身上就只有这根针,凑合着用吧。”
茅道松开手,这让我有些意外,我本来还以为他会从哪摸出一根针给我。
可他却告诉我,他其实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别人缝尸,就算我刚才拿出来的是一截树杈子,他也会这么问。
我凝神屏气,嘴里一边念着缝尸咒,一边将手里的银针扎向树干。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这可比在月德山缝神树要简单多了,那时候还有从阻碍到穿透的过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我念了缝尸咒的关系,现在一针下去,感觉就像扎在了豆腐上似的,十分轻松。
但唯独指尖传来的寒气,比以往更加明显,还不到三十针的功夫,我的手指头就已经开始有些僵硬了。
我越是咬着牙坚持,这股寒气就越是往我身上钻,身边的茅道忽然间感慨了一句
“原来这就是阴尸相”
“什什什么阴尸相”
这时候,我刚好缝完最后一针,上下牙打着颤,手指头弯都弯不过来,只能抬着手转过身。
可我没想到,刚转过身,茅道立刻就拿出了一面镜子,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还是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面无血色、神情阴鸷,眼睛周围全都是凸起的青筋和乌黑的脉络。
我确信这不是幻觉,虽然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我自己,可我还是被吓着了。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大美和石头,不止他们俩,类似的惊恐,我在很多人脸上都瞧见过。
巧的是,他们当时眼里看见的人都是我
稍微缓了缓,当我沉浸在疑惑中的时候,茅道用剪刀,熟练的把我缝好的线剪断。
“咔嚓”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随着茅道念完咒语,地面忽然鼓起了一个个土包。
从老槐树为中心,周围鼓起的土包也越来越多。
离我最近的土包在外壳龟裂过后,居然露出了一颗被染成了土黄色的头骨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土包越多就意味着人头越多,刚开始我还在想会不会冒出别的什么东西,可过了大概十多分钟之后,遍地都是没了皮肉的头颅。
“咔咔咔”
我猛地一回头,只见老槐树从上往下裂开,里面滚出了无数颗人头
茅道长吁一口气,掸了掸衣袖上的黄土,随后抽出三支香,对着四方拜了拜说
“还请四方五岳山神体谅,我等必盖庙宇,巧设厅堂,供奉香火”
突然,一阵山风吹过,我被扬起的尘土迷了眼睛,耳边传来茅道的声音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自古阴阳事,必伴吉凶名”
山风持续了好一会儿,等我睁开眼睛,茅道早已不知所踪。
见高小姐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我叹了口气,正准备把她背上离开这儿的时候,忽然听见谁喊了我一声“小伙子”。
木鬼煞已破,声音又是从村子山路的方向传来的,想必不会是什么邪祟叫魂。
我背起高小姐,刚一转身就看见地上多了个黑布包袱,这种事儿我也见怪不怪了,这就是奶奶留给我的包袱。
刚把包袱捡起来,就有几个人冲着我迎面跑了过来。
“小小伙子,这”
我没抬头看他,也知道任谁见了这一地的人头心里都得打怵。
“怎么”
“我是想问,这凶煞是你帮忙除的么”
这时,我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吓吓他
其实我本来不想这么做,但也不知怎么的,兴许是再也不想和这里有任何瓜葛。
于是我掂了掂背着的高小姐,并且故意压低了声调,斜着眼睛,嘴角一挑反问了他一句
“你看我像么”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