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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西夏 004调虎离山

作者:九栴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09-18 01:25:27 来源:就爱谈小说

蝴蝶知道自己飞不高,而安然享受繁花盛开的地面,而人明明只有双脚,却总想有多远走多远,明明没有翅膀,却想飞往云霄。

人的很多的烦恼,都来自于对过去的悔恨或未来的担忧,往往没有处于当下的安然。而长生天不一样,它从来没有放慢它的步伐,就如人的思绪一样,不断地流走,也不断地注入,永不停歇。

丑时已过,继迁只觉得头已经昏昏沉沉,可仍无法入眠。他索性就这样在恍惚中想着过往想着未来,连那无暇顾及的夜色也悄悄的由浓转淡了。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嘀嘀嘟嘟的疾步声,一小厮如悬梁燕般窜了进来,趴着门栏喘着粗气喊道,“族长老夫人她昨夜,驾鹤西去了”

“你说什么”

一道寒光闪过,继迁像被雷击中了脑袋,刚才的恍惚也一扫而空,耳朵里也嗡咙嗡咙作响,一个趔趄往后退去。

“族长,老夫人她死了”小厮以为没说明白。

这怎么可能继迁不敢相信,愣直了眼盯着他,浑身不自觉颤抖着,嘴唇也哆嗦着,口里似乎喃喃念着什么,但久久没有清晰的言语。

“族长”

“族长”

继迁转过神来,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狂奔而去,踢翻了门口的夜来香和紫茉莉。

继迁的母亲住在后院,有两间房,一间做卧房一间做佛堂。他一进屋就见一口硕大的棺材放在佛堂间。继迁如身处幻境,不可置信地扫视周遭,只见大家都一脸哀容,张浦也是。

继迁红着眼睛,嗫嚅道,“张、张”话到喉间到底是哽咽在喉。

张浦走到他身旁,戚戚然道,“继迁,我们还是让老夫人入土为安吧”

“这、这怎么会”

继迁看了看棺柩,又看了看张浦。

“夫人早就看好一处坟地,就在城北廊子山上,”继迁木讷地听着,见张浦对他使了个眼色,继迁一顿,突然想到他昨晚对自己奇怪的交代,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才从幻梦中惊醒般连连点头。

棺錞是许久以前就准备好的,可一沓沓的冥纸,一套套的白布衣,继迁简直不敢相信,一夜之间,张浦竟然准备了这么多,而且这个谎言,让继迁也差点相信了。

卯时,天微曦,守夜的将士们到了换班的时间,他们眉毛上都结着冰渣,来接班的侍卫们连连打着哈欠,一团团白雾在半空腾起又消散。

忽然,随着咕隆咕隆一阵声响,只见一大队车马往城门口涌来,他们一脸不情愿地例行搜查着,慵懒地像游魂一般。

这时,有人眼尖,见马车上载着木棺,这下背脊一凉,立刻清醒了过来,又揉了揉惺忪的眼,才发现车旁的男女老少都身着白衣,沿路撒着漫天的纸元宝。

“真是晦气,一大早就出殡”

旁边那守卫道,“阎王要你三更走,哪能停留到五更啊”

“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晦气话了,”又一脸嫌弃地打发道,“走吧走吧”

“站住”

忽然,一声呵厉传来,众人应声回头,只见一人风尘仆仆地赶来,他眼皮耷拉着,仍故作精神,单薄的眼里藏着倔强,他就是四州巡检使曹光实。原来,他还在被窝的时候,小密探就把继迁他们大张旗鼓要出城的小情报报告了过去。

他知道,继迁这几天还未就与夏州知州尹宪换职一事作出答复,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对他的一举一动多了几分谨慎,但也不能太明显,于是暗地里安排了探子远处观察他的动向,事无巨细都禀报于他。

曹光

实搓了搓裹在胡子上的冰露,忽如其来的寒气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头,“阿切”

他扫视了一下人群,男男女女都身着白衣,李继迁也在其中,只见他一袭缟素、略带倦态,不似往日精神熠熠。他牵着一个小女孩儿,水汪汪的大眼煞是好看,秀气得不像是弥雅人。

曹光实信步上前,饶有意味地盯着继迁,继迁亦以无惧他的眼神回敬他,盯着盯着,他只觉得继迁的眼睛里有一股特别的,那怎么形容,有一种凌厉,顽劣

哦,对了,狼性,对,就是狼性让人感觉难以驯服更是难以摸清的狼性。

“曹大人”

张浦上前恭敬地行礼,打破了这无声的对峙。

“嗯,”曹光实点点头,没有正眼看他,问话的时候还是盯着继迁,“你们这是”

“凛冬突至,族长的母亲旧疾加重于昨夜驾鹤西去,我们送她葬到郊外”声音从旁边传来,自然是张浦在答。

“为何要葬到郊外”

话刚出口,他不禁马上后悔起来,因为意识到自己堂堂六州都巡检使方才不经思考问了一个浅薄的问题,不葬郊外,难道葬城里于是马上又换了话题,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我派人随你们去”

“丧葬从简,怎能假他人之手呢再说大家守城一夜都辛苦了,怎好劳身守城再劳神舁柩”

曹光实还想问什么,可张浦的回答又毫无破绽,再说丧葬也有吉时,死者为大,人都有颗敬畏之心,他也不好再继续纠缠,只好放行。

“咿喂呀”

随着一声长啸,空中又飘起了团团纸元宝,像白蝴蝶般,簇拥着行人和马儿们往城外走去继迁仍是一副不喜不悲的样态,曹光实越看越奇怪,越奇怪越觉得隔应。

“站住”

然,他又喝令道。

这下惊诧的不尽是继迁他们,就连城门口的守卫也不知何故,心想曹大人跟这帮出殡的还真是杠上了。

曹光实三步当作两步走到继迁身旁,抬眼望着他,继迁比他高出半个头,可他气势却一点不输,沉声问道,“李大人,曹某只是好奇,老夫人去世了,怎不见你半点悲伤”

大家一听,齐齐屏住呼吸,继迁漠漠看着他,“悲伤”

忽然,他嘴角微扬,冲着曹光实淡淡一笑,“我母亲恶疾缠身久病不愈,一个自由的灵魂不应该被病体纠缠太久”

听了他的言论,曹光实像吞了蚂蚱,守城的士兵也是个个瞠目结舌,心想这弥雅人当真是野蛮冷漠毫无伦理亲情。

气氛有些压抑,又有些诡异,张浦见状补充道,“各族丧葬习俗有异,照汉人习俗,得招魂沐浴,执绋衣白,挽歌哭丧。父母去世三年之内,不能锦衣玉食,不能剃须剪发,不能丝竹管乐,不能男女之欢。可弥雅人觉得,父母生养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让自己的家族得以延续,逝者已矣,再追逝也无济于事,不能因为注定的死亡而掩盖或轻视了生的使命和乐趣。”

这番话虽有狡辩之嫌,但曹光实多少有些触动,自己已年过半百,也曾考虑过身后事,到底是无奈的情绪颇多,这下听张浦一番话,心下却舒畅了许多,把死亡看得过悲过沉重也不是什么好事,当下觉得多说无益,随即放行了。

一出城,众人这才舒了口气,紧张的神经略微松弛下来,可他们仍是以缓缓的步态往城北廊子山方向去,直到离城头远了,继迁一把抱起了身旁的小女孩疾走起来,队伍也随着急行,车毂吱呀吱呀唱起了劳动之歌。

突然,继迁的肩上让人重重一击,他慌忙回头,只见一人坐在马车

上,微眯着眼,一把把他和月月拉上了马车,他的胸口鼓出来,还叮当作响,皮鞭一扬,大摇大摆地往北郊驰去。

“贺大哥”继迁惊道。

那人只管驾车,也不看他,“你回地斤泽怎么不叫我”

继迁苦笑道,“这次出走真是恍恍惚惚”

等银州城隐没在了数里之外,张浦突然示意大家停下,众人会意,于是跳上马车掀开椁棺,扶着一中年妇人从椁棺中坐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憋死老生了”

虽然张浦给她在椁棺隐秘处留了小洞,可到底空间狭小,呼吸不甚畅快。

继迁连忙将她身上披着的厚毡子除去,边叫了声“娘”

“欸”她应着继迁这一声呼唤被搀扶着下车。

其他族人则转身拿出藏在马车和椁棺灵柩里的兵甲器用,继迁没想到,张浦竟然事无巨细,连兵器甲用都带上了。

这一切的安排张浦都独揽于身,之所以不让继迁参与,是因为他早就发现了曹光实的眼线,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让继迁不露出破绽,所以就要让他尽可能少参与准备,因为一个人对某件事投入的心力越多就越难放下与释怀。想到出城的时候,但凡他露出多余的情绪,说不定都会被聪明而戒备的曹光实看出端倪。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贺大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地斤泽”

“我不去地斤泽,我去夏州城等你”

说完从前头解下一匹马,疾驰而去。

继迁望着他的背影,伫立了半晌,回头望着大家,“走吧”

就这样,一行三四十人,开始往西北三百里以外的地斤泽赶去。

走着走着,继迁突然回头探望,那朝霞映照的银州城已渐行渐远,它在他眼里越来越小

在他心里却越来越大,继迁不禁热泪盈眶。银州城,那是生他养他伴他长大的地方,那是他的祖辈们用生命和鲜血捍卫了一百多年的城池他愤怒中带着自责,想当年,弥雅东至松州,西接叶护,北连吐谷浑,南杂舂桑迷桑羌,处三谷间,亘三千里,可,何时落得这无家可归的地步

太阳隐没在了云层中,他知道它并没有消失,就如那荣光并不曾消失,他心中所存的尊严与信念更不会消逝。 ,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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