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二十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明军大军进攻阿迷州,前锋直指阿迷州东北方的东山口。
阿迷州守将、大兵头杨嘉方见明军声势浩大,不敢怠慢,一边扎营东山口与明军对峙,一边飞马驰报昆明求援。
沙定洲听说明军居然不打昆明,反而回师攻打自己的老巢阿迷。大惊失色,大骂汉人狡猾,叹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命亲信将领铁志虎、王朔、李日森、陈长寿率军先行返回阿迷。自己则先回昆明办点事。
沙定洲回昆明只为了一件事杀一个人,隆武朝东阁大学士王锡衮。
王锡衮,今年五十岁,字龙藻,号昆华,云南省昆明府禄丰县人,天启二年进士。隆武帝拜王锡衮为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兼兵部右侍郎,总督云、贵、川、湖、广五省军务。
可是隆武帝被权臣郑芝龙所胁,无银无兵。受命于危难之际的王锡衮,只得回老家昆明,耗尽家财为隆武帝募兵。当时的明王朝犹如一个破屋子,四处漏风。王锡衮见国势日蹙,遂报了必死的决心,望中原而兴叹道“天潢重孤累朝亲,肯作投戈拜舞人。三百年来乡国破,西风血泪向长陵”。
结果,兵还没募齐,王弄土司沙定洲造反了。
为了遂其独霸云南之愿,沙定洲企图招降明朝在云南的官员。云南巡抚吴兆元、巡按罗囯,迫于沙定洲的淫威,虚与委蛇。唯有王锡衮不给面子,招降一次骂一次,骂得沙定洲抱头鼠窜。
沙定洲恼羞成怒,将其囚禁于昆明贡院。
现在沙定洲要离开昆明、返还阿迷了。他觉得留王锡衮在昆明,是个隐患,非杀不可。
杀之前,还想再亲自劝一次王锡衮,看他降不降。
打开了昆明贡院的门,沙定洲问看守“王公何在”
“禀总府,王学
士在贡院的致公堂”。
“这几个月王公都在忙些什么”
“禀总府,王学士平时就看看书,还写了几首诗”。
“哦,什么诗带吾去看”。
看守将沙定洲带到一根柱子前,柱子上有王锡衮用毛笔题的一首诗。
沙定洲仔细一看,鼻子都气歪了。
上面写着
倡义士
土酋排闼入沐府,将军远遁国无主,
腥风更煽迤南东,军民血染土花红。
蠢尔妖魔横如故,志士闻之赫然怒。
约敢死士召乡人,以一当百义旅陈,
鼓声坎坎挟忠忿,挥戈向天天意变,
如火如荼几层围,守陴皆哭城欲摧,
碧血丹精刀头裹,风为萧条日为堕。
子突救卫虽无功,褒荣麟经华衮同。
本来沙定洲还想再劝王锡衮归降,但一见此诗,便知劝也无用。
他是枭雄,一向杀伐果断。谓左右曰“汝等进去,送王公上路”。
左右持刀进入致公堂,王锡衮正在读书。刀光闪过,一代忠良倒在血泊中。
朱亨嘉得知此事后,谥王锡衮为“文毅公”。
曲靖罗雄州多罗驿,一队马帮正在驮着货物赶路,山路崎岖,马脚子马夫们不得不牵着马步行。
一个精瘦的汉子,来到一个健壮的络缌胡子面前。
“把总”。
络缌胡子把眼一瞪,吓得精瘦汉子脖子一缩,急忙改口。
“马锅头,前面就是多罗驿了,小的上次扮做客商探过,只有二十几个罗罗”。
“嗯”,络缌胡子点点头,“待会都给老子机灵着点”。
马帮来到驿口,几个手持刀枪的倮倮兵,拦住了去路。
“尔等是何处来的马帮”
为首的倮倮土目问道。
络缌胡子,取下包褡,翻出一块银子,偷偷塞给
土目。
“小的是贵州普安卫的马帮,去曲靖换点货。规矩小的懂,请老爷行个方便”。
土目掂了掂,比平常多了三钱,暗喜,手一挥“算汝懂规矩,进驿站休息吧”。
一匹匹骡马,驮着货物,进了驿站。
络缌胡子一使眼色,马脚子们,纷纷从马腹下的货箱里取出短刀。走到土目和罗罗们面前。
“唰”的一刀,土目捂着脖子栽倒。
多罗驿转眼换了主人。
赵印选、胡一清二将,奉朱亨嘉之令,带着两万人马,从贵州攻曲靖,入昆明。
他们都是云南人,熟知云南风俗地理,遂让部下扮作马帮袭取各处驿站。
多罗驿、白水驿、定南堡、额勒屯堡先后被偷袭,明军包围了富源县城。富源的五百守军居然毫无察觉,仍然开着城门。
“哒哒哒”
明军的三百骑兵飞驰而入,守门的把总刚要抵抗,腹部一疼,一杆骑枪穿肠而入。
攻下了富源县后,赵印选、胡一清突袭交水。他们皆是云南人,知道直接攻打曲靖府治南宁县跟广西南宁府重名,不是一个地方,有南盘江阻拦,绕道交水,可以避开南盘江,直插南宁县。
按说交水,乃是曲靖的门户,理应有重兵把守。可沙定洲攻打曲靖时杀戮太狠,不得人心,曲靖各地反抗不断。交水的三千守军,抽了两千平叛未归,城里仅有一千人马。
明军轻取交水,绕过南盘江直扑曲靖府治南宁县。
驻守南宁的沙军曲靖总统余延珍大惊,征收全县壮丁守城。
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
沙定洲只知以力服人,不服便杀,曲靖百姓恨之入骨。种恶因,得恶果。守城战打得正激烈,西门忽有僮族士卒反水,杀死守门士卒,开了城门。
余延珍被胡一清削了脑袋,明军还俘获了陷于沙定洲营中的
大明巡按罗国。
罗国见了赵印选、胡一清振振有辞“本官乃大明的巡按,被沙贼胁迫,并非从贼,请二位将军明鉴”。
赵印选把眼一瞪“汝身为巡按御史,替天子巡按一方。从未从贼,咱老赵不知道。不过汝不肯为大明殉节,却是千真万确的。还解释个屁”
罗国本是崇祯十六年进士,闻此言面红耳赤,灰溜溜而退。
赵、胡二将占了南宁县后,又一口气攻下了马龙州、越州卫。
在越州卫得知了大明平南侯史其文的大军,已经进抵陆凉卫的消息。二将大喜,引兵攻下芳华,至陆凉,与史其文会合。
肚饥须吃饭,陆地要行船。
明军两路大军会师陆凉,陆凉土司资洪可破了财,鸡鸭鱼肉、新鲜果蔬,备了一筐又一筐。看着络绎不绝的大明军队,资洪暗自庆幸自己降得早,不然现在岂不成了刀下之鬼
沙定洲带着万主母返还阿迷州后,令大兵头宋国英领兵八千守河阳;令大兵头高阿保领兵一万守宜良;令总统余锡朋、兵头阮韵嘉、袁士弘领兵一万守昆明。
史其文见调动沙定洲主力离开昆明的战略意图已经实现。遂和李定囯商议后,留下禄晃、龙在田部五千人和贺九义、张国用、赵得胜部五千人,在阿迷附近虚张声势,迷惑沙定洲。自己则带着大军,绕过河阳、宜良,从陆凉卫方向直插昆明。
明军去而复返,又置宜良、河阳不打,直取昆明,完全出乎沙军意料。
他们被打懵了。
明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拔乔水鹏、兔儿关、板桥三处沙军据点,直抵昆明城下。
昆明城三面环山,南濒滇池,本是天下雄城。沙军若集中兵力守昆明,极难攻取。
奈何沙定洲中了史、李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主力离开了昆明,剩下的兵力又分散在河阳、
陆良各处,城里兵卒不过万人。还多是各地拼凑的土司兵,并非精锐,怎挡得住八万明军虎狼
“杀”
李定国、赵印选、胡一清、吴子圣、吴三省、李承爵各将,从四面八方开始攻城。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终于停止,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城头,打扫战场的明军将士清理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明军攻下了云南首府昆明,擒获余锡朋、阮韵嘉、袁士弘三将。
沙定洲把老巢阿迷、王弄看得比首府昆明更重,在政治上是极其短视的。
云南土司之所以投奔沙定洲,是畏其势大。丢失昆明,给这些土司释放出了明确的政治信号,王弄沙氏不行了。
史其文攻下昆明后,亲明势力十分振奋,黔囯公沐天波领兵三千;金沧道杨畏知领兵五千;元江那氏土兵五千;龙在田的族人、石屏土司龙世荣、龙韬、龙飞扬领兵三千;嶍峨土司禄益领兵三千来投。中立势力不再中立,资凉土司资洪出兵两千;维摩土司沈应麟、沈兆麟、王承祖、王义、王先任、王先伦各出兵一千投明;敌对势力开始分化,原属沙定洲阵营的,教化土司龙升霄、古木土司龙元祚领兵五千归顺。
彼竭我盈,明军一方一下子多了三万多兵马,声势大振。
昆明巡抚衙门,黔国公沐天波求见平南侯史其文。
听说世镇云南的黔国公来拜见自己,史其文不敢托大,赶紧开中门亲迎。
不料沐天波一见史其文,居然不顾囯公之尊,直接给史其文跪下了,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求大帅给吾报仇啊”
史其文大惊“国公,您这是为何”
沐天波哭道“吾欲得余锡鹏、阮韵嘉、袁士弘三人,以报母、妻之仇,求大帅成全”。
当初余锡鹏引沙定洲袭黔囯公府、阮韵嘉、袁士弘放沙军入城,害死
了沙定洲的母亲、妻子。他想报仇
史其文一见四十岁的黔国公沐天波,满面沧桑、两鬓全白,宛如六十多岁的老人,再没有以往丰神俊朗的形象。不由得心软了。
“国公想如何报仇,尽管放手施为。本帅绝不阻拦”
昆明黔国公府前操场。
余锡朋、阮韵嘉、袁士弘,被五花大绑的押了上来。
沐天波举着鞭子,发疯似地抽着三人。
“奸贼,吾视汝为股肱,让汝当总管,汝为何引沙贼攻府,害死吾母、吾妻”
“国公,吾是被沙定洲逼的呀”
“吾待汝二人不薄,汝二人为何卖主求荣”
“小人知罪,求囯公饶命”
一道道鞭影闪过,噼啪的鞭响声,响彻着黔国公府。
沐天波打累了,三人也被抽得奄奄一息。
“拖下去,车裂”
“不要啊囯公”
“国公,饶命啊”
“求囯公让小人死个痛快”
一听车裂,三人魂飞魄散,吓得尿了裤子。
车裂,又叫五马分尸或五牛分尸。乃中国古代的一种酷刑,用五匹马或牛拉扯,裂人的头和四肢。又称“五车裂”。
古代的车裂之刑都是先把人杀了,裂其尸。比如秦惠王车裂商鞅,车裂时商鞅已死,裂其尸而已。
沐天波恨极了三人,下令活着车裂。
沐天波,堂堂国公,自然不缺马。
卫士们牵出五匹骏马,先将袁士弘的头、手、脚用绳索各套在一匹马上。五名卫士用马鞭赶马往五个方向走。
袁士弘的身体,迅速绷直绷紧。他想喊叫,可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惊恐的眼睛,祈求着望向沐天波。
很快他的眼睛翻白了。
“噗”
“噗”
“噗”
几声碎响,袁士弘化作了几
块碎肉。
“国公饶命啊”
阮韵嘉吓得直哆嗦。
沐天波厌恶地一挥手,左右将阮韵嘉拖下。
很快,他也成了一堆碎肉。
三人中,沐天波曾经最信任余锡朋,也最恨余锡朋。
他最后才车裂余锡朋,又故意让余锡朋见到车裂袁士弘、阮韵嘉的场景。
余锡朋吓得大小便失禁,被车裂时,已是一滩烂泥,完全说不出话来。
随着卫士的马鞭声,余锡朋也化为五块。
“娘夫人吾为汝等报仇了”
沐天波泣不成声。
血腥并未结束,沐天波又格杀数千名曾经归附沙定洲之人泄愤。
昆明城,一片腥风血雨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