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一怔。
这才迟想起, 魏夫人自进门的那一刻, 又是锁门,又是质问的, 一直未曾透露过, 前来找她是为何事。
她原以为是因皇上授意, 有事吩咐。可眼下听着这话,似是为了林双玉而来?
心中怨气消半, 干笑了两声,讪讪地问了一句:“夫人来,是有何指示?”
翻过桌上的空杯,白问月慢条斯理地为她斟了一杯茶。贺氏惶恐接过, 面上怯怯赔笑。
“老夫人想必还不知,我的母亲是贺夫人亲姑母这件事吧。”幽幽抬眼, 望见贺氏端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 时间似是戛然而止。
她缓缓又道, “林双玉同我是表亲, 令公子是我外祖的门生。”
“现下他们夫妻二人,皆养在将军府里,不需几日便能回府了。”
啪。
瓷杯落地,茶水洒了满地。
养在将军府?林双玉没死!
贺氏第一次在这样快的时间里,将林白魏三府的关系理清楚。
杀林府旧奴、污林双玉清白、同皇帝高密、这些事情瞬间涌进脑海里,格外清晰。
几乎是连带性动作, 瓷杯落地的那一刻起,她的膝盖紧跟着瓷杯贴在了地上。
“夫人……夫人, 夫人……我刚刚说的皆是胡话,你莫要往心里去。”
“玉儿失洁一事,我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也是一时心急,求助五门。”
“这……这……这……”
她颤着嗓音语无伦次地同白问月解释着,心中止不住忐忑。
头低垂着,对着凳脚,眼睛不停地晃动,“这”了半天,也没个下文出来。
“这都是皇上逼我的!”
似是终于找到了一套能够金蝉脱壳的说辞,忽而紧声不断重复道:“对,这都是皇上逼我的,是他威胁我这样做的,这些事情皆与我无关。”
“我是听信了皇上的话,这才做出了有愧玉儿的事!”
“我是无……”
“我正是如此想,”娇俏地笑了一声,音色蛊惑,白问月出声打断,似是抚慰她,“不然以老夫人的心智,断不会做到如此。”
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贺氏忙抬起头笑了笑,正要接话。只听这坐上之人缓声又道:“若非是因着谢欢,我便也不会来了。”
谢欢?皇帝?何出此言?
贺氏听得一头雾水,被白问月这左右的态度彻底扰乱了思维。
她究竟是为林双玉而来?还是为谢欢而来?
“老夫人身上这点旧事,除却谢欢谁还会有兴趣呢?”
这不也正是当初贺氏接近谢欢的原因吗。
贺氏茫然地跪在地上,仿佛置身于云雾,无助地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解释还是要应和?她究竟是何意?
话说到这般地步,倒是没想到她竟还不懂。白问月无趣地敛起了笑色。
“怎么?老夫人是想让我,把谢欢与你是如何要为靖国公府正名,又如何要脏污太后名势的谋算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还是要我再三声明,我的父亲是太后心腹,我的夫君是太后亲侄呢?”
这本也无林双玉的怨恨。
她来,也并非是因这一件事而动杀意。
话至如此,饶是再蠢笨的人,心中也清明了。
不为林双玉,冲着谢欢而来,她是太后的人!
那她是如何知晓自己二十多年前的旧事?
“你……”
忐忑到了极致,她反而不知该如何紧张了。心中只深深困惑着白问月一言一行的高深。
又过了半晌。
寂静的空气忽然响起一抹尖声:
“你是来害我的?!”
贺氏瞪着眼睛,面色惨白,道出了一句自己最不愿想的猜想。
她只以为,为了林双玉这个表亲,不过会旁敲侧击,责怪或警告她两句。
却不知,面前这人原是有了要杀她的心思。
她颤抖地问出了声,心脏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她独身出府赴约,无人知晓她来了清若寺,眼下门已经被锁了,面前的这个女人身后还有一名男子。
看样貌与举手投足,似是也动些武功。
她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若今日她死在了这里,只怕连个知晓的人都不会有。神不知鬼不觉,无人会察觉到。
白问月慢慢悠悠地饮着茶,似是默认下了她的话。
明晓到这一层,贺氏突然激动了起来。
她猛地从地上起来,面目带着几分恐慌,话意却格外狰狞。
她指着白问月厉声道:“你是太后的细作!你借用皇上的名义将我诓骗出来,就是为了杀我!”
“你是将军府的人!你们欺骗皇帝!你们想要造反!”
难得她思维这样清晰,又说出这么一段话,执杯的手抬了抬,作势敬茶,面上含笑,赞赏之意言尽其表:
“正是。”
“你……”没想到她会承认的这样干脆,贺氏一时气结。
伸出的手指抖了半天,胸口的气焰顺了半天,之后只骂了一声:“你这个毒妇!”
微微诧异,将手中的被子放下,白问月煞有其事地扫了她一眼,似是觉得好笑。
“老夫人先是叛主、后又杀人、甚至对自己的儿媳也能痛下杀手,怎的倒说我是个毒妇。”
“食君禄,忠君事,这样的道理夫人难道不明白吗?”
“有您在前,我怎敢抢这个毒妇的名头。”
贺氏涨红着脸,心中堵着一股怨恨,嘴唇抖了半晌,却一个字也答不出。
适方才她还振振有词地同白问月道,一切皆怨不得她,怪也只能怪在旁人身上。
可眼下,反驳的话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她这副顿口无言的模样,白问月清冷勾唇。
她既是知晓自己对她了若指掌,便自然是无话可说。
贺氏的旧事,说来久远,这还要追溯到,天兴二年,谢宁渊尚还在位,林承尚还在职。
贺同章、谢欢、魏央皆未出生。
这一年,皇帝的亲妹嫁于二品言官章承望约有五年。靖国公府自公主下嫁,开府立门起,皆是以靖柔公主为首。
府内一众下人,也皆以公主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章承望出身虽不说贫寒,可到底是个不入流的官宦世家。他家中权财既不敌陈几山,宗族名势也不敌魏家忠良,更莫要说执掌江山的九五之尊谢宁渊了。
人微言轻。
比起谢宁和,先帝为谢宁靖指的这门婚事,差的并不是一点半点。
堪比天壤。
比不过一个魏荣芊,又被一个谢宁和给踩在脚下,身为谢氏的公主,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女人,实在是如何都难以平息心中的气恨。
谢宁靖也曾同先帝争执,拒不下嫁。她直言,自己若是要嫁,便也是嫁去别国皇室和亲,最不济也是指给魏荣延做个将军夫人。
她同魏荣芊本是闺中好友,做她的嫂子稍稍还长些脸面,如何能嫁给章承望这种不入眼的文官呢?
然而,彼时的魏荣延已经心有所属,整个北绍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他还曾放出话来,此生非魏央的母亲不娶。
先帝只道,别处的公主死活不愿和亲,怎的北绍的公主就巴不得要和亲离国呢。
先帝心中不岔,驳了谢宁靖的意,一道圣旨将她强嫁给了章承望。
如此,心高气傲的靖柔公主,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嫁去了章家。
先帝赐号立府晋了章承望的爵位,称名,靖国公。
章承望的家势比陈几山,是差了点,但好在他同靖柔公主成婚后,对谢宁靖一直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事事皆以公主为先。
这样的行径在北绍是前所未有的,公主毫无妇德,驸马逆行伦理。
西平百姓人人都说,也就是娶个公主落到这般田地无人敢言,若是旁人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怕是早被嚼烂了舌头根子。
靖国公府的大小事唯谢宁靖一人当家做主,尽人皆知。
章承望没了地位和话语权,更莫要提成婚后想要纳几房妾的事情了。
纵观北绍,便是不提官宦世家,只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三妻四妾皆为情理寻常,规礼之中,何况章承望还是个二品大官。
封命朝廷。
陈几山婚后未曾再娶,是因着他这个娇妻如玉似花,让他舍不得分神在旁的女人身上。
再观望章承望娶的靖柔公主,妄自尊大,目空一切。
靖国公府,俨然成了第二个任她无法无天的皇宫。
她若是个手握大权的男人,只怕天下人皆要仰着她的鼻息过活。
谢宁靖下嫁时,曾带了几名贴身的宫女随她出宫伺候。这其中,便有一名叫做秀儿的宫女,是同她一起长大,跟有十多年,深得她的信赖。
秀儿自同公主来到靖国公府,事事皆能做的周全,公主能够思量之处,她自能跟着思量,公主若思量不到的地方,她也依然顾及得到。
比起谢宁靖,她似乎更像是一个贤良淑德,贴心侍奉的妻子。
谢宁靖既是信她,也从未想过避讳她。
哪里会知晓自己这个深信不疑的宫女,心底一直想要攀龙附凤,爬上国公爷的床呢。
秀儿明里暗里不断地同章承望接近,言语间也格外亲昵,谢宁靖听别人的丫头说起,也不过是随口叱责两句,从未真正放在过心上。
正是她这样的毫无防备,这才直接导致了她的贴身宫女,为了一朝飞上枝头,私下里同公爷驸马在她们黄花梨木床上,颠龙倒凤,苟且欢愉。
同章承望成婚五年,被蒙在鼓里四年,秀儿与驸马的私情格外顺遂。
她一无所知。
章承望的母亲,曾有心为儿子纳妾,可碍于公主厉害的性子,敢怒不敢言。
彼一时,章家只有章骞一个儿子,举家皆为了开枝散叶劳心费神,却又无人敢谏言让驸马纳妾。
是以,当众人察觉到,秀儿有心想要攀龙附凤,不惜背叛与公主的主仆情谊也要冒这一趟险时,她们皆都视若无睹,佯作不知。
在北绍,奴同主寝,纳仆为妾,是大耻。
婢脱奴籍成主,更是大辱。
尤其是对于一个众星捧月的公主来说,更是耻中最耻,辱中最辱。
然而,章家的人宁愿顶着这样的辱名,也不肯将这名婢女揪出来规礼正法,便是因为长期活在公主威严之下,心有怨愤。
若是说耻辱,定是谢宁靖这个公主更辱。
如此长久下来,等到谢宁靖知晓此事时,秀儿在举家上下的掩护里,已经为章承望生下了一个儿子。
还未来得及取名。
孩子生了下来之后,一直默默无闻跟着章承望嘘寒问暖的秀儿,忽然开始央求想要一个名分,脱离奴籍。
府中上下,劝阻无果,最后还是闹到了靖柔公主的面前。
谢宁靖何其自负?
秀儿跟了她多年,却连这一点都未能看的明白。
她只想着,她侍奉公主多年,一直待她亲如姐妹,若是她能被收入公爷房中,与公主一起伺候,她定也是欢喜的。
好事成双,一举两得,公主断不会轻易苛责刁难她。
然而,主既是主,奴永是奴。
谢宁靖刁难她?
她想的着实乐观了些。
谢宁靖只会毫无怜惜地杀了她。
秀儿抱着孩子到公主房里时,谢宁靖木然地听着她满心欢喜地同她说道,一切来得突然,犹如天崩地裂。
自是盛怒。
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做到人前不能失了一个公主的威仪。
冷声狠厉,杀伐果决。
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将此事解决了个干净。
靖国公府上下,无人敢逆,无人敢言。
她只给了章承望一个选择,赐死秀儿与这个孩子,否则章家上下满足,便陪着她们母子一起死罢。
她大可以带着儿子,独守这靖国公府了却余生。
她是谢宁渊唯一的胞妹,又是封号的公主,国之明珠。章承望又有何能够迟疑或商议的资格。
满口应承。
秀儿尚在月子里时,顶着腊月寒风被杖毙在靖国公府,心中悔之不及,求情五门。
而那个生下来不过三天的孩子,也被溺死在了西凉河里。
若干年后,便是章承望想法设法地弥补自己的‘过错’,谢宁靖在跃下宫墙前,心中仍为这件事而感到恶心。
满腔愤恨。
她甚至觉得可笑。
一个备受荣宠的公主,下嫁一位庶民便罢了,却还要忍受庶民的规礼与背叛。
她的丈夫娶了一名公主,还想着三妻四妾,甚至私下同她的贴身婢女苟且。
说出来,真是天大的耻辱!恶心至极!
——
无疑,那名叫做秀儿的婢女,正是白问月眼前这个被岁月打磨成粗声无仪的贺秀婉。
愚钝自还是那份愚钝,贪妄与无知也皆未有任何的转变。
而那个为章承望生下的孩子,也正是被养在老丞相府里的贺同章。
章承望出自林承门下,与白慕石不同,他是林承言传身教,正儿八经教出来的学生。
他自十四岁起,便拜在相府门下求学,识礼读义,尊称老丞相一句先生。
之后,受封朝堂为官,以尽忠恪守为任,为皇上与林承分忧解难。
姑且是一位颇有作为的清官。
当初先帝将谢宁靖下嫁与他,也正是看中了他师出林相府,廉洁奉公的本质。
秀儿的事发之后,他一时间能够想到,也是唯一会伸出援手的,便是他的老师。
林承。
章承望买通家仆,私下偷出孩子,连夜送去了林丞相府。他同林承将所有的事都坦白了一遍,责任定也有他的责任,过错也不在于秀儿一人,孩子更是无辜。
可眼下公主将话已然说到了死处,无任何变通的余地,是以他才为了孩子的一条活路,求到了丞相府。
章承望悔不当初,自是深觉不该瞒着公主同婢女有所来往。
若是想要纳妾,也该同公主仔细商量着来,如今闹到这番局面已经是家丑不可外扬,若不能安然平息,闹到圣上面前,还不知要出多大的笑话。
他语重心长地同林承求道:“尊师,你便当做是可怜这个孩子,将他收入府中。”
“当个幼奴养着也是好的。”
总比刚来到世上,便匆匆丧命的好。
之后的事便无需再说。
林承自然是收下了这个孩子,为他选了母性,又取了大名同章,意为同他父亲章承望这般琢玉成器,水积成川。
贺同章的大名是林承取的,他的小字实则是章承望取的。
可章承望知晓日后定也是在公主的威压下生活,不愿同这孩子再有所瓜葛,只希望尊师莫要提起自己。
之后,林承便一直教养着这个孩子,甚至是当做丞相府里的少爷公子亲养着,他如何艰难地将贺同章养大,又如何悉心教导,甚至动用自己的权利,为贺同章洗了一个干净的背景,这些皆都毋庸再提。
只要看,他将贺同章教养成了一个并不逊色于章承望的国之栋梁便可以得知。
他在贺同章的身上费的是何样的心思。
另一边,
贺秀婉更是需多说,章承望能救出孩子,自是也能将她放了。
他再三嘱咐贺秀婉,出了西平往东,从此改名换姓,莫要再回这里了。
贺秀婉的心思他并非是不清楚,可靖国公府不是她该算计的地方,何况她心智本不是如何精明。
又遇上靖柔公主这样的脾性,只能说是碰上了铁壁。
他同贺秀婉的并无任何情深义重,可贺秀婉却觉得公爷是真心喜爱她,奈何公主却容不下她。
这才为求保她的命,放她远去。
彼时,她便是再如何痴梦喜欢,富贵荣华又再如何诱人,她也只得听从章承望的话,夜逃出府,离开西平。
时间来到天和三年,四大命臣案掀起的腥风血雨令人胆颤心惊。
远在永安的林家兄弟知晓靖国公府满门超斩,谢氏最后一位公主丧命,朝廷阵势浩大地严查同党,他们惟恐这风向一路南下吹到永安。
太后想连根拔起,将林府一并肃清干净,这本无事。他们心中真正担忧的是,这个一直养在林府,父亲临去前同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的靖国公爷的外子,是否会误打误撞遭受牵连。
丢了性命。
是以,林家二哥林协,这才忽然与贺同章说起‘离府寻母’一事。
贺同章虽然年幼,却也听得出寻母不过是个由头,林二哥想要他离开林府才是真。
左右也未曾追问与怀疑,林二哥断不会害他,如此便带着林双玉离开永安,
躲灾去了。
白问月说贺氏叛主,讲的便是她当年为奴为婢时勾引章承望,攀上主子之床的这一桩旧事。
上一世,谢欢以贺氏为引,以贺同章为刀,翻了四大命臣案,洗了靖国公府谋逆的罪。
贺氏连带着被亲赐为妾,名纳章家,贺同章也认祖归宗,成了官宦后人。
而太后,自然是落了个冤杀大臣与笼络皇权的罪名。她的用意与野心昭然若揭,名势自然也是一败再败。
谢欢为靖国公府洗罪的手段定是不光彩,若是想要阻碍他,有的尽是办法。
可眼下三妃有孕,白问月已然是不能等到谢欢主动出手,再做应对。
只要贺氏死,她便无需再在这件事上费神了。
死一个贺氏,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她早想过,在林双玉与贺氏之间,她定然选的是林双玉。
可她不是贺同章,这个饱读诗书,将圣人之言奉为至理的廷尉,如何看待他的母亲,在他心里又会置自己的母亲于何地。
白问月知晓他的难处,却并不能断言他的抉择。
所以,既是下了定心要杀,便要赶在贺同章醒来之前下手。
避免节外生枝。
至于贺氏死后之事,相信谢欢同贺氏来往的那些无字信,自会为他去解释一切。
她无需烦扰。
白问月发了话,宋书自然心领神会,手掌翻转,一把利刀握在了手上。
直逼贺氏而去。
此处是清若寺的深院,偏中最偏,若非是什么时节,平日里绝不会有人。
倒也不怕她喊。
贺氏见白问月身后的家仆拿刀逼近,心中又开始了新的恐慌。
“你……你……你不能杀我……”
“我是公主的婢女……我是国公爷的妾室……”
人处于惊慌时,便会口不择言,话到嘴边,有什么便是跟着说什么。
漠然地望着她这副模样,甚至懒得讥笑。
无动于衷。
贺氏步步后退,口中还在不断地说着: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故意接近国公爷,不该去引诱他……我不该痴心妄想要脱了奴籍……”
“我在孙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可以离开西平,我可以回到廊平去,不要杀我……”
“你杀了我,你如何同章儿交代,你不能杀我……”
“我可以答应你,绝不会再同皇帝来往了,我再也不会有动林双玉的心思了……”
“只要别让我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越说越怕,无助地瘫软在了地上,心中不住地忐忑,汗流浃背,口中还不断地同白问月‘认错’。
慌乱中说了这样多的话,见白问月面色毫无变动,依稀明晓了自己似是必死无疑。
她一改软弱,突然尖细起了嗓子,面目狰狞咬牙愤恨地诅咒。
“我儿子是二品廷尉,我是贺同章的母亲,你敢杀我,他定然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和那个女人,林双玉!你们都是狐媚妖精!”
沉冷地望了她一眼,白问月只觉得吵闹。
神情漠然,幽幽起身,欲要离去。
贺氏惶恐伸手阻拦,想要抓住白问月的身子,宋书眼疾手快,一刀直中心腹。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声音渐渐隐了下去。
正值午时,日头正盛,茂密的翠林枝叶与清风,格外祥和。
在门外等了约有片刻,宋书再次安然走了出来,似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找处地方料理了吧。”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情绪。
“夫人……”宋书略有迟疑,似有不解。
他第一次主动问出了声。
“贺氏的死,真的只为了断皇帝的路吗。”
有些意想不到。
微微侧目,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你倒是个聪明人。”
无言顿首,一切了然于胸。
和煦的风同炙热的光掺杂在一起,宋书差了暗卫将贺氏的尸身找出地方埋了。
白问月又出声吩咐道:“贺府那边,私下示意先称贺氏失踪了去。”
“她是生是死,谁若是有能耐,便让他大胆查去,无需阻挠。”
“切记,不要生出任何议论,给贺大人无形施压。”
宋书颔首,沉声领命。
明晓她意中所言的种种。
白问月忽然想起,她下牢去见贺同章的那日。
重生后第一次见这位北绍日后赫赫有名的廷尉监司大人。
笔直的脊梁,与沧桑却也英气的面庞。他坦然是因他坦荡,生死无愧,除却林双玉,无负于人。
林承、林府、北绍的百姓、谢欢、贺氏。
尊师、忠君、为民、孝母、他皆都做到了最好。
一夜白发,久昏不醒。
定然不只是因为林双玉丧命这一条。张太医说他气顺不通,她心中饶是猜想,除却林承交付他的大义,还有谢欢同他的君义。
便是腐朽书生口中的圣人最是尊贵了。
外祖父的教诲,她自然是无任何资格插言,同谢欢的君义她也不好带着镇国将军府的身份去劝说什么。
那么,便只剩下了这可破的圣理名言,即是如此,那这个坏人便让她来做吧,
一劳永逸,何乐而不为。
她心中筹划着,贺同章醒后,林双玉以魏家之名重嫁贺府。
无论是拉拢,还是暗控,日后都为这二人补办一场盛大的成婚礼罢。
到时,谢欢知晓自己培养多年的心腹同魏家联姻,又会是何样的心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