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空中飘落而下的透明碎片滑过花不闻的眼角, 留下一道浅浅的红色丝线,凝成血珠滑落, 像是泪水。
陆耳的身体已经麻木, 他逐渐感觉不到花不闻抱着自己的轻柔臂弯, 连近在咫尺的这双凤眼都出现了重影。
他意识到, 自己应该快要脱离这个世界了。
趁着黑暗还未完全吞噬,他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了花不闻,终于给两人中间腾出了呼吸的空间。
“我现在......不好看,你别.......离我这么近。”陆耳严肃又艰难的出声。
花不闻毫不在意, 胆子比以往大的多,他霸道的把陆耳抱在怀里, 表情平静, 嘴角的淡笑却藏着令人胆颤的疯狂,“我不。”
陆耳伸出手, 想要抹去他眼角的血痕,却看到了自己模糊的手, 一片焦黑,黑里还透着带红血丝的烂肉, 惨不忍睹。
“.......我说怎么有股肉香味, 原来是我的手。”陆耳相当嫌弃自己,把花不闻又推开了些,“你为什么还不走,你快点出去,我很快就去找你。”
陆耳迫不及待想让花不闻赶紧离开, 被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真的很不舒服。
他没算到的是,这么牛逼的天雷,竟然没把自己劈死,竟然还让自己活着面对这么尴尬的局面,他有点儿手足无措。
花不闻看着怀里丑陋的一坨,莫名其妙的,竟然生出一种极端的想法。
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呆在自己怀里,哪里都去不了,就好了。
花不闻想象着,眉眼妖异,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你真丑。”他顿了顿,不顾陆耳一直推他的手,自顾自的吻在了陆耳的唇上。
呼吸交缠,对视之间,陆耳的意识猛的被刺痛,抽离躯壳的最后一秒,他听到花不闻喃喃低语了一句,极尽温柔,是他从未见过的癫狂可怕。
“但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就这样躺在我的怀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看不到,意识像是穿越了一层混沌的云海,像是被过滤掉了许多东西。
这种感觉很熟悉,以前似乎也经历过,陆耳想要思考,却怎么都做不到。
这股怪异感并未消失,反而愈来愈强烈,混乱之中,陆耳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整个人坠入到了最深处的黑暗里。
已经出了黑洞世界回到飞船的克莱满面愁容的看着浮屏,很是焦灼,“不对劲啊,老花的笔记本只是说让咱们老实等着,什么都没交代啊。”
九狸查了查星际记录,“你确定是这本儿吗”
克莱眯着眼睛翻了翻,“没错啊,只有这本封皮上写了三个字,笔,记,本。”
春十三疲惫的从控制室走出来,“我刚搜索了一下,发现陆耳直接进了下一个纬度,根本没在现实世界停滞。”
克莱一脸凝重,“系统开始反击了。”他立马站起身,“加快速度,去趟研究所。”
2020年,奥城。
陆耳同往常一样,随便套了件大衣就出了门。
他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头发乱蓬蓬的翘着,发梢微卷,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少年感。
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丧里丧气,很没精神,眼皮懒懒的耷拉着,神色空洞,眼睛眨动全靠本能。
他背着一个斜挎的医用帆布包,洗的发了白,上面印着的字都已经模糊不清。
里面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整个包都被撑的变了形。
变形的背包带子勒着陆耳的肩膀,导致他走路也是歪歪斜斜颓废至极。
时间已经是早晨九点整,陆耳慢悠悠的走到公交站,淡定的等车,一点儿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小陆”
一辆轿车在陆耳面前停下,车窗后是一张年轻的精英脸,是sjb研究所里新来的科研助手,陈诚。
他热情的邀请陆耳,想要顺路带他一程。
陆耳摇头,果断拒绝,“我晕车。”
看着陆耳懒洋洋的上了公交,靠在车窗上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陈诚恨恨的“呸”了一声,“不识好歹!”
他车速极快,一溜烟儿的赶到了研究所。
距离并不是很远。
研究所建造用地面积大,建筑也很复杂,里面的东西更是隐秘。
因此特地建在了一个小镇的周边郊外。
远离了都市的繁杂,整个浩大的建筑楼层都显得很是静谧。
陈诚停好车,进了研究所的中心大楼,这个时候一些底层工作人员已经全部就绪,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只有最高层的会议室里,坐着的几个人青着脸,一言不发。
陈诚往主位上一坐,不知所谓道:“你们怎么还没开始等我呢”
无人应声,陈诚觉得受到了严重的忽视侮辱,正要发火,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冰冷漠然,像个机器人,毫无感情。
“你迟到了,今天开始,撤销你的监管位置,由我来接手。”
陈诚愣了愣,狠狠的哆嗦了一下,头都不敢扭,这个声音,这个语气.......
他额间冒着冷汗,小声回道:“是。”
陆耳龟速着也不慌不忙到了研究所的大楼,他把包往身后一甩,从里头拽出一顶白色棒球帽,往头上一扣就进了电梯。
电梯下到地下五层,停了下来。
陆耳慢吞吞的走出去,穿过走廊,穿过一条烟尘飞扬的泥土通道,直到走进一个空旷的大工厂。
里面全是机器,以及各种潜艇。
他取下帽子,抖了抖上边洒落的灰尘,正准备登上其中一台,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叔,他穿着一身工装衣裤,手里还拿着一把铁钳,“你怎么又来这么晚”
陆耳扯扯嘴角,“失眠,睡太晚了。”
大胡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总这样可不行,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
陆耳敷衍的点头,正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文月,你昨晚发我邮箱的信件是什么情况机器出什么问题了吗”
长相粗旷名字却很文雅的大胡子胡文月端正了脸色,低声道:“出自你手的机器能出什么问题恰恰相反,还立了大功!”他扭头看了看距离比较远的那群人,声音压的更低了,“我就没敢大张旗鼓的公布,怕那几个人再找你事儿。”
“本来他们就看你不顺眼,要知道你又完成这等壮举,肯定更恼火了。我本来想等今天完工出去之后再告诉你,不过,大家知道也是迟早的事儿......”
陆耳一脸没精神,转身就走,压根儿不想听,话太多了。
胡文月的铁掌又把陆耳揪了回去,“你知道吗!你那机器帮他们找到了一个东西!”
“是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生物!”
“是一个传说!”
陆耳不耐烦的把帽子又扣到了脑袋上,“我真的不想听了。”
“是人鱼!”
胡文月压着嗓子一脸神秘的解完秘,期待的看着陆耳,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惊讶好奇激动的表情。
期待了半天。
还是不变的死鱼眼,僵尸脸。
胡文月:“.......”
陆耳还是给了个面子,平淡的赞叹:“好厉害啊。”
接着转身就走。
陆耳在研究所的工作只是钻研机械,创造精密的探索仪器,他在这方面天赋极高,是研究所在五年前重金挖来的高材生。
只是这个高材生放着顶层设计办公的专位不做,非要跑到地底下实地操作。
陆耳对这个研究所主要研究什么并不感兴趣,他对什么都是不感兴趣的,包括钻研机械。
做这个也只是因为比较简单,能混口饭吃。
记事以来,他的人生就是平淡而荒凉的。
无父无母,生于孤儿院,兴趣爱好是学习。
他从来没想过要找父母,要交朋友,他满脑子就是努力读书刻苦钻研。
有时候,陆耳自己都很佩服自己,这是多么刻苦的一种青少年精神。
世间少有。
如今的刻苦少年实在太困了,他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看了看镜子里还有些许稚嫩的脸庞。
假如撇去这眼底对一切的凉薄,还真的能看得出来是十九岁少年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的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会儿,想要弯一下嘴角,却发现怎么都做不到。
这样无趣的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
陆耳呆呆的想着。
突然,手机“叮”的一声,是条短信。
“快来地下六层!快!赶紧的!别磨蹭!快!”
发信人,胡文月。
陆耳把包里乱七八糟的工具放到了机械室,才坐电梯下了六层。
隔着老远就看到胡文月从通道另一头奔了过来。
“你怎么就这么慢呢!”他冲过来拉着陆耳就走,步子跨的很大,陆耳一脸无奈的被硬拖着走到了六层大厅。
里面罕见的站了许多人,除了一些在编工作人员,还有一些人是从来没见过的。
他们清一色都穿着黑色的硬甲战斗衣,还带着个像是防毒面罩的头盔,浑身都是僵冷的杀气。
胡文月刚拉着陆耳站到角落里,就看到十几个人,拖着一个巨大的墨绿色圆柱形舱室吭吭哧哧的走了进来。
那个舱室是陆耳制造的一个宇航员水舱,他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舱室总共有五层,外壳是最厚的一层,紧密的包围着整个水舱,只有上方的一个小方块没有被围住,露出了透明的玻璃。
他探身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装满了水,很浑浊,像是草青色的液体,什么都看不清。
舱室被放在了最中间,后面跟进来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
这时从大厅后面跑出了几个人,前面跑最快的是研究院的老科学家周博学,平时稳重的很,这会儿跑的衣领都歪了。
那男人把文件递给他,低声不知说了什么,周博学激动的双眼放光,迫不及待的走到了水舱旁边,踮着脚想看那块儿玻璃下的东西。
他离的很近,手颤抖着要摸向玻璃,突然,水舱剧烈的晃动起来,周博学被“嘭”的一声撞到了地上。
一瞬间,诡异又悚然的声音从水舱里发了出来,像是一种海豚的低鸣,又像是鲸鱼的声波震动。
令人心底发寒,灵魂似乎都被震慑住了。
陆耳没有注意周围混乱的声音,他的心神很奇妙的被水舱里的东西给吸引了过去。
自己为什么还活着的答案,好像,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