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 北京
踏入中关村九小的时候,贺嘉轩脑袋嗡嗡的, 就像前任小舅子揍掉他一颗牙齿的时候--下手可真狠。
是不是弄错了他捏紧手机, 母亲慌乱的话语犹在耳旁:“你姐姐, 薇薇考试也不知怎么着, 跟人家打起来了。你赶紧看看,说是打110了....”
薇薇那么老实的孩子,家人唯恐她受人欺负,肯定是被同学逼急了,他笃定的想。至于姐姐,怎么如此暴躁来龙去脉到底如何匆匆赶到教室,有位老师正站在讲台前,瞥见他过去便问“家长吧赶紧找班主任,等着呢。”
一堆小学生目光刷地直射过来, 他随便扫一眼,没有薇薇。贺嘉轩道了谢,又朝办公室奔去。这里他不陌生,毕竟薇薇入学前他也来考察过,教学楼、教师资源都是一流的,还想着让儿子也在这里上学。
班主任贾老师他在家长会见过,此时却不见踪影, 倒是同办公室的老师问:“王薇薇家里的”贺嘉轩连忙过去,“是我,老师, 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老师“哎呦”一声,有点防备地盯着他:“你们家里怎么回事一年级学生打闹开玩笑,能多大点事能有多严重后果你们家里倒好,上来就打人,本来没什么事儿,这回真出事了,贾老师也得担责任,学校影响多不好其他学生家长怎么看唉,家长就这么暴躁,怎么教育孩子”
“我刚从外面赶过来,麻烦您给我说说。”贺嘉轩慌乱地打量房间,老师、薇薇母女还有打架另一方完全没有踪影。
那老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王薇薇和同桌杜晨光相处不好,谁也不理谁,课桌中央划着线。这次考试俩人都考得不好,都想换座位,换座位得老师统一调整,不能学生说了算。昨天两个学生吵架,王薇薇说杜晨光打她,杜晨光说王薇薇用铅笔捅他,这也不是大事,谁不是打打闹闹过来的今天王薇薇妈妈到学校,把杜晨光拉出来扇了个大耳光,人都飞出去了....”
贺嘉轩并没有见到杜晨光,后者据说被母亲送到友谊医院,只有脸红脖子粗的父亲在派出所大吼大叫,只见他指着力图劝解的班主任口沫横飞:“您别劝我,啊王薇薇是小学生,她妈不是吧小学生动手我什么都不说,我回家教育我儿子,他是男的,得让着女生;她妈凭什么动手您别拉着我,没用,我告诉您,您把校长叫来,我儿子在学校挨得打没错吧还有警察同志,您也别和稀泥,赶紧给我处理,该拘留拘留该判判--我儿子验伤去了,真出点什么事我和她没完。”
至于薇薇,像只受惊小鹿似的缩在房间角落,她母亲不知去向。贺嘉轩紧走几步过去,“薇薇,你妈呢”茫然失措的小姑娘抬头望望,忽然嚎啕大哭。
当天贺嘉轩离开母亲家时,已经月上中天了。他叮嘱痛哭失声的母亲别吓了薇薇,收拾收拾孩子东西,明天自己来接,这才出门汇合前任姐夫。
话从王云玮口中说出来更专业,“杜晨光家长认识朝阳法院的,没办法;看看医院怎么说吧,验出个轻伤就麻烦了。”
这种口气令贺嘉轩很反感,“你就不认识几个人”
看起来王云玮也很头大,张口就是抱怨,“多少人都看着呢,我tm能有什么办法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儿都已经办手续了,我又不是海淀区区长,哪儿给你捞人去”
姐姐哪吃过拘留所的苦贺嘉轩又是怜悯又是痛苦,转身就朝停车场走:“我回家备点钱,明天你跟我走一趟,找那个杜晨光家里去。”
虽然身为部落,周雁程却格外喜欢《魔兽世界》联盟圣骑士弗丁的故事,庄生梦蝶,蝶梦庄生,有一次真的梦到自己成了那位著名的悲剧人物,醒来怅然若失,动笔记录下来:
“泰兰.弗丁经常在梦里回到小时候。”
“那时父亲提里奥.弗丁还在,母亲美丽的脸上挂着欢笑。父亲是白银之手骑士团创始人光明使者乌瑟尔的亲密老友,也是骑士团地位最崇高的五名圣骑士之一,无论走到哪里都享受着周围人崇敬的目光;父亲是全家人的荣耀,也是泰兰弗丁毕生骄傲。”
“泰兰.弗丁从小就发誓要追随父亲的脚步,也成为一名伟大的圣骑士。父亲很高兴,在他七岁生日那天,亲手做了一把战锤做为生日礼物。”
“事后泰兰.弗丁经常会想,那天是父亲和他、母亲全家的人生转折点。”
“父亲经常出门巡视,有一天伏在马背昏迷不醒的回到家中。痊愈后父亲再次外出,结识了一名叫做伊崔格的兽人。据说这名兽人救了父亲的命,却被随后跟踪而至的巴瑟拉斯抓住。父亲在途中见到被抓住的伊崔格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忍不住对押解兽人的看守发动进攻。”
“于是被押解到斯坦索姆接受军事审判的多了一个--伊崔格和提里奥弗丁。”
“母亲苦苦请求父亲和兽人划清界限,父亲却说,这个兽人虽然不是人类,却善良勇敢,救了他的命,理应得到自己的友谊与尊敬。”
“幼年的泰兰.弗丁问过父亲,所有兽人都是坏人吗”
“父亲回答,种族并不能说明荣耀,对与自己不同的存在,人们不应该轻率的作出判断。”
“泰兰.弗丁那天也在法庭上,握着母亲颤抖冰冷的手;他还小,可他永远忘不了父亲接下来的话。提里奥.弗丁挺着胸膛大声讲述他和兽人伊崔格相识的经过,后者救了他的命;父亲光明磊落、侃侃而谈,陪审团无法给他定下叛国罪名,但是父亲毕竟攻击了自己部下,光明使者乌瑟尔不得不亲自消除了父亲的圣骑士圣光之力。”
“法庭判决兽人伊崔格死刑,立即执行。”
“泰兰.弗丁奔到刑场,刚好见到父亲护着伊崔格冲杀的背影。父亲已经没有圣光之力了,众多握着武器的守卫把身受重伤的父亲和兽人围在中央。不知何时一队青面獠牙的兽人冲杀进来,解救兽人俘虏的同时,也把父亲混乱中裹出刑场。”
“那是泰兰弗丁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身影。”
“昔日温暖的家如今冰冷冷,母亲像冬天的鲜花一样枯萎了。周遭敬仰崇拜的目光变成鄙视,路人在身后悄悄耳语:背叛者的儿子。他默默把父亲送给自己的战锤埋在父亲墓碑前。”
“很多年后,泰兰弗丁终于实现了儿时愿望,加入白银之手骑士团,和父亲一样成为一名高贵谦和的圣骑士。那天他甚至觉得父亲就在他的身边,只要静下来他就能听到父亲祝福的话语,闭上眼睛他就能感到父亲慈爱的目光。”
“父亲去世了,泰兰弗丁的热情、信仰、光明也随之埋葬在父亲墓碑前。接下来的日子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翻天覆地,王子阿尔萨斯背叛国家,将圣骑士的尊严踏在脚下;光明使者乌瑟尔遇害,群龙无首的白银之手骑士团随之土崩瓦解。年轻的泰兰弗丁竭尽自己所能抵抗着坚持着,带着残余部下退守壁炉谷。”
“新的部队被称为血色十字军,首领是泰兰弗丁的老师伊森利恩。泰兰弗丁追随着老师的步伐,镇守壁炉谷。随着岁月流逝,血色十字军变得狂热疯癫,不管是什么人、来自什么阵营,只要不信奉他们的理念,立刻就是十字军的敌人,甚至刀剑相向。泰兰弗丁隐隐觉得不妥,可是他累了,再也不想挣扎了,跟在老师身边总能令他想起幼年岁月,高大英俊的父亲骑着那匹叫mirador的爱马出门巡视,美丽温柔的母亲带着他在家中准备晚餐。”
“他经常像个傀儡一样静静呆在壁炉谷,一呆就是一整天,周遭散发着腐朽气息。不过这一天似乎有点不同。下属呈上的盒子带着熟悉的故乡气息,泰兰弗丁心怀疑惑的打开它,盯着那几样东西,他们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那是。。他的七岁生日礼物,父亲亲手做的小战锤,后来被他自己埋在父亲墓碑前。”
“泰兰弗丁把小小的战锤拿在手里,感受着父亲的温度和气息。还有一面小小的旗子,他记得清楚,代表着骑士荣耀。他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血液在身体流动,本能的看向第三件东西。那是张画,画上的人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幼年的他高高兴兴牵着父亲母亲的手。那时的父亲神采飞扬,母亲美丽温柔。。”
“多年来沉积的愤怒即将爆发,泰兰弗丁死死盯着面前两个下属,对方光明磊落,眼神清澈,并不畏惧他的目光。掩人耳目的血色装束被除去,这两个人他从未见过,血精灵骑士“血色雁南天”和血精灵法师“湖里狐狸”。血精灵骑士递给他一封信。
“亲爱的泰兰,
当你长大,能够读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你很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离开你和你母亲有多么的痛苦,但是我觉得人生总是要迫使人做出一些艰难的抉择.我恐怕你这些年你已经听到了许多关于我不好的传闻----人们都将我的行为看做是邪恶的.我害怕我当初的决定会让人们对你有所成见。
在这里,我并不想去辩解,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我为了荣耀所做的事情。荣耀是让我们之所以成为人的一个重要因素,泰兰,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要对这个世界有或多或少的意义。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但是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够理解。
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深深爱着你,我心里一直在惦记着你。你的人生,你的言行将会是对我的救赎,孩子.你是我的骄傲和希望.做个好人,做个英雄。
再见。”
“是父亲的笔迹。”
“泰兰弗丁潸然泪下,如在梦中。”
“还活着。父亲还活着。他一直在这世上。我还能见到他,陪伴在他身旁。喜悦像涨潮时分的海浪不停冲刷泰兰弗丁冰冷已久的心房,令他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终日笼罩在头顶的乌云似乎被什么拨开了,久违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真暖。”
望着屏幕中央周雁程刚刚传过来、写着弗丁父子往事的文档,“湖里狐狸”像粉丝一样吱吱喳喳:“雁哥你真牛,太有文采,文笔这么好,我都崇拜你了。雁哥雁哥,你干嘛学金融经济,你应该写小说啊,或者编剧,你看你写得多好,多感人,我帮你发到nga好不好”
千里之外的周雁程呵呵笑着,有种和朋友分享小秘密的快乐,不,应该是女朋友了。
“湖里狐狸”兴致勃勃地切回游戏,操纵着刚刚接好任务的的血精灵法师喊着:“gogogo”
如果游戏中的弗丁父子能够在泪水与欢笑中重逢相拥,完全就是理想结局了,可惜暴雪公司决定挣一波眼泪。
接下来的时间,“狐狸”和周雁程操纵各自角色双双跟随小弗丁闯出堡垒,可惜遇到昔日恩师的迎头阻拦。“动不了了!”狐狸喊着,沮丧地按着空格键,可惜两人呆呆定在原地,眼睁睁瞧着弗丁老师伊森里恩用法杖洞穿小弗丁的胸膛。
远处马蹄声响,一道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是久违了的提里奥弗丁。他没能阻止敌人,怒吼着和伊森里恩厮杀在一处。
“真可怜啊。”狐狸念叨着,声音很是伤感。“就差一步,就一步。”
周雁程什么也没说,点了根烟。
片刻之后,游戏里的血精灵法师“湖里狐狸”慢慢走到到提里奥弗丁身旁,后者搂着儿子毫无生气的身体低声抽泣。
“看看他们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我虚度了太多时光,在混沌痛苦中读过,为或者发生过或者发生而没有发生的事赶到悲伤。”提里奥弗丁头发花白,满脸哀伤。“你不会白死的,泰兰。今天产生了一种新秩序,一种致力于消灭正在折磨这个世界的邪恶势力的秩序。这种协和势力是不能被政治和幽默锁掩盖的。”
“我承诺。。我发誓。。”
狐狸闷闷不乐把键盘一推,“这就完了”
“完了。”周雁程简单补充,“把任务交了完事。”
“什么呀。早知道我不做了。”狐狸吸了吸鼻子,抱怨着“我不喜欢这任务。”
数年前就被任务震撼过的周雁程笑了,安慰着:“多经典,怎么也得体验体验。”
“还不如不做呢。”狐狸声音满是懊恼,“这人也死不了,顶多和他爸谁也见不着谁呗。”
这孩子傻的可爱,周雁程心平气和地说:“。“你得这么想,暴雪就这么设的,对吧要不然没法下一步,我以前还试过把刚才那个伊什么先给弄死。”
游戏里的伊森里恩静静躺在不远的地方,尸体已经僵了,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十数个红衣精英。
“真的”狐狸惊喜地喊,紧接着又不抱希望了。“肯定没戏。雁哥雁哥,不做任务了,还不够难受的呢,咱们干别的去吧。”
干别的无非打布采药,钓鱼烹饪,或者逛拍卖行“又没有新裙子”。周雁程看看游戏里的自己:衬衫由“湖里狐狸”制作,包裹“烹蟹爪”和“烤鲑鱼”是人家亲手做的,还有药瓶也是。
这是种很奇妙的温暖感觉,仿佛屏幕对面那个姑娘就在面前;如果当真如此,他一定张开双臂,用力把她拥抱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道歉,断更两天,这篇是补给6月18号的,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