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一旁的办公室门被人拉开时, 他转身离开了。
祁献走出公司大楼, 乘公交车到市西区的某个巷子里。
一间八十平方左右的小门面, 门头上立着一块龙飞凤舞的小招牌,七凡工作室。
这儿便是他今天打算待到十二点的地方。
这块招牌两个月前还曾写着“孤凡工作室”, 他被强行拉入伙后,这块牌子便飞速地改了名。
他来这儿的次数不多,家中的暗房装修完毕之前, 他会来工作室里冲洗照片。
除了冲洗照片,他基本不会过来。
原因大概是……顾凡把工作室当成了自己家,可劲儿折腾,他一周来一次, 每回都发现乱出了新高度。
祁献拿钥匙开了锁, 但第一下没能推开,于是用了点儿力,门直接砸进了墙壁里。
屋子里亮着昏黄的灯, 一个人影噌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拿着手机闪光灯照向祁献的脸。
“我天, 你能对这个门稍微温柔一点儿吗, 我刚换了锁儿没多久!”顾凡哑着声音抗议了一句。
“你该换的不是锁,是整个门。”祁献面无表情地说完,伸手把门给带上了。
“换门,等下回的,”顾凡继续坐在了地板上,在面前12寸的笔记本电脑上敲打个不停, “我刚把招牌换了没多久,可费不少钱呢。”
顾凡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了矮台上,地板上放了一块矮垫,矮垫旁边是四处乱扔的抱枕,等待修理的机器,还有各种镜头。
顾凡就像是跟桌子有仇似的,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了地上,包括他自己。
虽然顾凡不乐意用桌子,但有一张桌子是属于祁献的,目前也是这间工作室里最干净的地方。
祁献走到自己的桌子旁坐下,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来,问了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顾凡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刚吸了一口,差点被呛到肺里。
“你不是来拿东西就走的”顾凡好容易把咳嗽给止住了,不敢置信地问。
“我待到十二点。”祁献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有比较赶的单子么我帮你弄。”
顾凡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烟灰,小声说了句:“难得啊我的祁,一向最讨厌用电脑处理图片的,竟然主动要求帮我了。”
祁献敲了一下回车键,打开了ps软件,抬眼看他:“要还是不要”
顾凡立马大声回答:“要!”
“你家已经在装修了”顾凡叼着烟回头问了句,“暗房是不是开始在弄了。”
“没,再过两天吧,这几天不太方便。”祁献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把暗房弄好了之后,我就能把这个隔间撤了,放点儿拍摄的道具,”顾凡指了指旁边一门之隔的一个十平方左右的小隔间,“不过你不是很着急想把暗房弄出来么为此你连凌家的房子都愿意住了。”顾凡说。
“你怎么会知道这事”祁献抬头瞟着他。
“你哥前天给我介绍了个客户,跟我聊了几句,”顾凡仰起头活动了一下脖颈,“要我说吧,能成为一家人也是缘分,你和凌学磊原本关系就不错,现在亲上加亲了,多好。”
祁献重新低下头看着屏幕,声音淡淡的:“我没说不好。”
“凌学磊人不错啊,我说咱们这接不到单子,他立马就给我介绍了几个客户,他有没有跟你说,他认识的人里有一个特别喜欢胶片画质的”顾凡紧接着又说,“据说那客户在经营一个度假村,卖点就是亲近自然的原生态,所以想要小清新风味的寡淡一点儿的片子,说要出一套图,放在她那个度假村里当宣传。”
“我问过了,这套图还需要一个主角,如果我们找了来,模特的费用我们也能抽成。”顾凡微微眯了眯眼睛,回忆了一下。
“不过她要求的有点多,既要年轻漂亮,又要青春时尚,要有少年感,又不能太青涩。”
“对了,还一定要是个男生,”顾凡往后看,只能看到祁献映在墙壁上的高大沉默的影子,“这种模特恐怕很难找了,大学校园里倒是有可能找得到,但那些大学生又不一定能拍得出我们满意的效果。”
祁献就只是听着,全神贯注在自己面前屏幕上的那张特写上。
他是不太愿意用后期处理照片,但如果把后期的活儿交给他,他也不会敷衍了事。
他肩侧陡然伸过来一只脑袋,祁献的眼睛眨也没眨,单手抓着顾凡的脖子往一边推了出去。
“哎,你别推我呀,”顾凡委屈地重新凑了过来,“我是想让你看看,我怎么样”
祁献这回终于露出了表情来,他转头看着顾凡的脸,勾起了嘴角:“你”
“是啊,我,咱们一个当摄影师一个当模特,这笔钱可不就全落到我们工作室了么。”顾凡打起了如意算盘,“到时别说换门了,连这整个屋子做个翻修,钱都够了。”
祁献伸手把顾凡叼在嘴边的烟拿了下来,放到了一旁的水杯里,他盯着顾凡的脸看了两秒,摇了摇头:“你,我拍不了。”
顾凡长得倒并不丑,个子虽不高,五官还算清秀,细长的手和脚,不抽烟不说话的时候也能让人感觉出文静秀气的气质。
但他除了外出拍照很讨厌待在光亮的地带,常年勾着背待在电脑前处理照片,过的生活又很颓靡,逐渐就离少年人的气质越来越远。
算起来他也就比祁献大一岁,却独自在外已经四年了。
顾凡摆了摆手,又钻回到几只抱枕构筑起来的宝座里:“行了,知道你不愿意,我也懒得亲自上阵,我已经让你哥帮我们物色模特了。”
顾凡掏出一根烟再度点燃:“先说好,这单生意我肯定是要接的,一开始我们就约好,只要是胶片摄影,人像风景不限,你有时间,你就得拍,你没忘记吧”
祁献没有回答,顾凡又继续说:“明天我约了那客户,在度假村见个面吃个饭,你要有空也来吧,听听甲方的想法。”
祁献仍旧没有吭声,但顾凡侧耳听见祁献按在键盘上的手指停顿了一秒,又继续动了起来,便知道这是祁献已经默许了。
祁献从七凡工作室出来之前,回头看到顾凡抱着抱枕蜷缩在了矮垫上,一副与一堆杂物合眠的架势。
他低头看了看顾凡身边堆积着的电脑主机和摄影设备,很想帮顾凡挪开,但又无从下手。
最后他把顾凡的脑袋搁在了另一只抱枕上,把一旁椅子上搭着的一张薄毯拿过去盖在了顾凡的身上,又将空调打开调到适宜的温度,定了个时,便离开了。
如今虽然越来越临近夏天,但晚间的温度仍有些偏低,而顾凡这位精打细算的老板,即使每天睡在工作室里,也舍不得开空调。
祁献走出工作室之后走到车站等待最后一班公交车,手插在口袋里,背靠着站牌,想起顾凡找他合作开工作室时的情景。
自从顾凡的上一任合伙人离开了之后,顾凡三天两头地来学校里找他。
那时顾凡说是业务越来越繁忙导致人手不够,来了之后祁献才知道,业务并不多,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只是顾凡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很怕孤单。
祁献走进小区里,一路上都很静。
他走到小区楼下,往夜空轻轻呼了口气,这才上了楼。
这个小区以及十七楼的那套房子,他尽管住了进来,也仍然感觉自己只不过是个寄住的过客。
反观与他合租的孟追,却比他更像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孟追为这房子带来的那些东西,不多不少,刚好能让他看到一个家该有的样子。
想到孟追,祁献回家的脚步才稍快一些。
打开家门时他尽量动作放轻,原以为屋里的两个人应当已经睡下了。
但他没想到推开门之后,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有个人趴在客厅的桌上,不知是睡着了或是醒着,随着他走进门的脚步才微微一动。
孟追睡得迷迷糊糊的,他以为自己只是眯了一会儿眼睛,甚至还抓着手机,想等到十二点的时候给祁献发一条消息。
结果他没等到十二点就睡着了。
祁献走过去时孟追的眼睛睁了开来,也不知看没看清楚面前的人,眯缝着眼睛一笑。
“我等得睡着了,”他说,“你回来了啊。”
那时候他并没有特定的喜欢的人,就只是因为确定了自己的这一取向,便跟父母坦白了。
当时为了这事他家开了几次小会,除了担心他会在这条不同寻常的道路上受伤,父母的态度还算明朗。
最后孟爸孟妈用了缓兵之计,让他先安心度过高考,等真正有了喜欢的人再说。
谁知孟追一直到大三也没跟他们提起自己喜欢过谁,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孟追那一次的出柜只是开了个玩笑。
直到大三那一次寒假,春节有亲戚来家中拜访时,亲戚无意中提出想要给孟追作媒,介绍给孟追认识的还是个女生。
孟追这才忙不迭地重申了自己的“同志宣言”,并且赶鸭子上架,主动承认了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在早城大学念建筑系。
谁能想到,那时候他急中生智的一句说辞,竟然能被父母记在了心上。
还偏偏和他现在的“供词”给对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断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人说了吧
谢谢宝宝们的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