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萝看着躺在筐子中央的软垫子上,奄奄一息的小东西, 顿时发愁起来。这个模样, 怎么将它交给顾弈。
到了约定的时辰, 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袁萝赶紧站起来。
果然是顾弈, 蔡云衡也跟着来了。
听说小狗病了,顾弈连忙抢到筐子边上。
“这是昨天冻得太厉害, 伤到根本了吧。”蔡云衡伸手揉着小狗的脑袋。“这样下去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要不……”
袁萝看着他,满心期待。
“趁着新鲜,咱们带回去今晚加个餐。”
袁萝:……
顾弈:……
在两人冰冷目光的逼视下, 蔡云衡赶紧抬手,笑道:“我瞎说的, 你们别生气啊。”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袁萝哼了一声, “既然生病了,就该看大夫吃药。”
“哈”蔡云衡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 让那些御医大爷给一条狗看病,做梦去吧。那些都是宫中贵人专用的,就算平时给我们受了伤的兄弟看病,都不尽心, 何况是给一条狗。”
“喂,你不会真的要去吧”
眼看着顾弈起身就要往外走。蔡云衡冲上去一把拉住他。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成不成,也许今晚值夜的太医有喜欢狗的呢。”顾弈平淡地说着。
“我敢打赌,你要是上门去请, 肯定会被打出来的。说不定还会一状告到苗统领那边去。”蔡云衡跟在他身边苦劝。
转头又看向袁萝,哀求道:“娘娘您也提点这傻子两句吧。”
不等袁萝开口,顾弈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她,“如果不成功,我会见机行事的,就以自己生病的理由,讨些药材来。”
这家伙怕自己出言阻止吗,抢先将话堵死了。他对这个小狗还真是执着。
看着顾弈一脸倔强的模样,袁萝道:“去试试吧,也许有机会呢。”
“娘娘何必……”蔡云衡一句话没说完。顾弈已经挣脱他的拉扯,快步出门了。
蔡云衡一脸懊恼。
袁萝笑了笑:“试一试,还是有希望的。”蔡云衡并不知道顾弈在这只小狗身上寄托的微妙感情。这两天冷眼旁观他周到地照料这个小东西,袁萝便明白,他在心里头将这只孤单瘦小的狗当作自己的一种投射了。
蔡云衡摇头:“我只怕他救不过来,反而更难受,倒不如早早舍了去。也免得有一日糟心。”
袁萝诧异地看向他,原来,他不是不知道顾弈的那点儿微妙心理,反而是因为太了解了,才想要斩断这种感情。
不过她刚才鼓动顾弈,其实是为了另一个小目标。
袁萝果断吩咐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说完快步离开毓秀宫。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要试试她的分、身术刷好感的方法,是不是真的有效。
顾弈从太医院里走出来,神色沉重,看表情就知道目标没有达成,而且被太医院的值守之人冷言冷语嘲讽了一顿。
给一条狗看病,简直痴心妄想,如果是贵妃娘娘的狗,他们当然愿意光顾,但一个侍卫领班的狗,呵呵。
甚至之后顾弈转而提起有同僚风寒,想要讨要一份药材。值守的太医都冷嘲热讽,“我等的医术不精,只能给畜生看病,哪里配给诸位侍卫老爷看病呢。”
顾弈出了太医院的大门,转上回廊,就看到前面一个白发苍苍,佝偻着腰的年迈老嬷嬷。
回廊上没有灯,天色黑沉沉的。双方走得近了,顾弈沉默地躬身闪避。
没想到嬷嬷却停下了脚步:“少年人,你怎么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急病缠身我看你从太医院那边走出来。”
顾弈诧异,宫中极少见会多管闲事的人。
他是寡言之人,但眼前老嬷嬷总让他有种亲切感,就回答了:“只是家中狗儿受寒生病,想去讨些药材。”
“是被拒绝了吗太医院的这些人,惯常的不讲情面,不知道众生平等。”老嬷嬷唠叨着,“倒是我这里还有一些药材,上次风寒之后剩下的,你若不嫌弃简陋,可以拿去使用。”
顾弈自然不会拒绝,跟着老嬷嬷去了后面一处偏僻的宫室,果然领了半包药材出来。
“多谢您了。”顾弈躬身。
老嬷嬷笑了笑,扶他起来,道:“不必客气了。”
天色昏暗,却有一股清淡的馨香传来,顾弈动作一顿,年迈的老嬷嬷,竟然喜欢用这种带点儿甜味的香气吗。
顾弈目光忍不住落到她扶着自己的手上,那是一双老迈的手,干枯带着皱纹,倒是几片指甲红润,显示眼前之人身体康健。
“还是快去吧。”老嬷嬷一转身退到了阴影之下。
顾弈压下心中那一丝异样,转身离开了小屋。
老嬷嬷转身回到房内。
原本佝偻着的腰身瞬间直起来,满是灰粉的脸上压抑不住笑容。
从刚才离开之前查询,竟然足足涨了二十四点的好感值。
这个数字让袁萝大吃一惊。也验证了她的一个猜测,好感值这种东西,初时好感最容易刷,只要一个对自己不错的路人,就能变成正面印象。不过能达到二十四点这样的高分,不仅是因为小狗在顾弈心中的特殊地位,更是因为自从家宅剧变之后,他能接收到的关心,实在太少了吧。
迅速到后殿卸去了掩饰的妆容。袁萝忍不住想着,低投入高回报,深宫老嬷嬷关怀蒙冤小侍卫的戏份,要不要再来一次呢
算了,等日后再说吧。虽然整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片刻间,袁萝还是被自己雷地不轻。缓几日再说。
这么麻烦地用各种马甲刷好感值,袁萝也是不想让顾弈在李婕妤身上付出太多感情。毕竟自己迟早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用李婕妤一个马甲刷到底,这不是欺骗人家感情吗,这种事儿太不道德了。
迅速更换了行头,从头到尾细细检查,甚至连身上的香料都换了一种。确保毫无破绽,袁萝这才慢吞吞回了偏殿。
顾弈和蔡云衡已经将汤药煮好,正在手忙脚乱地试图给小狗灌下去。
“娘娘去了哪里阿嚏阿嚏。”随着袁萝凑近,蔡云衡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想起上次调制好的香料忘了收起来,怕今夜被风刮散了。”袁萝笑道。为了掩饰马甲,她这一回洒了很重的香料。
“难怪这么刺鼻的花香气。”蔡云衡退后了两步,他对花香过敏。
三个人折腾了半天,才让小黑狗吃上药。
顾弈目光落在袁萝纤长如春葱的手指上,粉嫩圆润的指甲盖儿泛着晶亮的光泽。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垂下视线,“娘娘……”
“本宫知道,如今它病着,不好挪动,暂且养在这里,再等几天吧。”袁萝宽容地说道。
“……多谢娘娘了。”顾弈道谢。
离开了毓秀宫,两人走在宫外的,寒风料峭,
“你竟然真的将药拿来了。太医院的那些人我要改观了。”蔡云衡感叹。
“不必改观,药材是从别人手里得来的。”顾弈简单说道。
“谁”
“一位好心的……老嬷嬷。”
“哦,原来这宫里头还是有好人的。”
顾弈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说,一个人若是想帮助另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坦率的帮助,却非要假装一种模样呢”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蔡云衡大惑不解,但还是按照他说的想了想,“大概不好意思吧。或者之前干了对不起那人的事情,或者说了讨厌的话语,拉不下脸来”
“是吗。”顾弈抿起唇。某人之前是说过讨厌狗来着。
“你怎么了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蔡云衡停下脚步,满心震惊,自从边关兵败以来,他就没在同伴脸上看到过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一丝荡起的涟漪立刻消失了。顾弈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没什么,赶紧回去吧。”
夜幕深沉,紫宸宫东头的付碧阁中,灯光依然明亮。
连延秋坐在桌边,正对着桌上的棋局沉吟。虽然只一个人下棋,左右互搏,却也自得其乐。一个眉目俊秀的太监躬身在旁边,低声回禀着消息。
连延秋听完抬起头,露出诧异的神情来。
“就送了半包药,没有别的举动”
管事太监程巍低头道:“没有。”
白玉棋子敲打着棋盘,连延秋神情叵测。程巍更加不敢插嘴,半响,连延秋开口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程巍小心翼翼道:“以属下看,贵妃娘娘对那人的心意,似乎也太过了。”
连延秋露出讥诮的笑容。之前以为,她接近这个顾弈,不过是闹着玩玩。就跟调、教一只敌视自己的小猫小狗没什么差别,看着对自己深恨的人落到柔情编织的陷阱里,是一种捕获猎物的乐趣。但这游戏,也未免太上心了。竟然还要变着法子讨好,变换身份关心,只为让那人开心。
程巍继续提醒道:“原本教坊司内几个颇得宠爱的人,近来也没召幸。”
贵妃喜欢长得好的男孩,教坊司内有几个灵秀活泼的,颇得上意,虽然没有真干到最后一步,但也时常召来观赏取乐。可自从遇上了顾弈,都抛到了脑后。还有那个沈东流,想到这个人,程巍禁不住抬头看了上司一眼。
连延秋秀美的容色在灯下熠熠生辉,垂着视线,淡然吩咐道:“先依着她的意思吧,随便怎么玩,尽兴就好。”
紫宸殿里,袁萝躺在宽阔的大床上,梦想着自己好感值一天涨二十分,不用半个月就完成任务,离开了这个坑爹的世界,回去过上了每天吃冰激凌,看肥皂剧的幸福生活……
马上就是年节,宫中连续数日都有盛大的宴席,招待文武百官和诰命夫人。后宫的欢宴也连续不断。
这一日是后宫家宴,安排在昭阳殿举行。不仅诸位妃嫔,还有公主郡主等宗室贵女和一众郡王妃国公夫人也在列。
袁萝和韦皇后一左一右,分列在司空霖的两侧。贵妃与帝后二人同在高台之上,按理说不合规矩,但贵妃跟司空霖并肩皇位的经历都有过,自然也没人计较这点儿小失礼了。
年节的酒宴,格外热闹华丽,不仅宫中教坊筹备了各色歌舞杂耍,还从宫外召了出色的民间艺人前来献艺。甚至诸多爱好热闹的公主和妃嫔都准备了歌舞。这个时代并不似后世那般讲究礼教,名门贵女都以擅长声乐为荣。
袁萝端着酒杯,兴致盎然地看着宽阔的大殿中央翩然起舞的身姿。
一身碧绿色宫装的卓淑妃正在献艺,飞速旋转的窈窕身影在大红绣金线的地毯上格外亮眼。
卓淑妃容色平平,没想到跳起舞来这般惊艳。
卓淑妃之后,一位郡主又展示歌喉,唱了一曲歌颂皇朝盛世的曲子。再是柔弱的杜昭仪,换上猎装展示了一番剑舞。看得袁萝赞叹不已。
连韦皇后都压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态,命女官取来长琴,现场弹奏了一曲。
平心而论,韦皇后的琴艺还是挺不错的,皇后娘娘下场,自然人人不住地夸赞,直把这还算不错的琴声夸奖地天生有地下无。
韦皇后矜持地笑了笑:“诸位客气了,大家的歌舞也都极好。”
目光扫过对面的袁萝,笑道:“不知道贵妃今日有没有准备节目让我等也能开开眼界。”
殿中寂静了一瞬间,人人都知道皇后与贵妃不合,而贵妃的出身,向来是众人非议的焦点。说是给家族攀了个没落世家的名号,人人心里头门清儿,只是名号而已。
袁萝搁下酒杯,这死丫头有事没事就喜欢戳自己一下。同时深刻反思,是不是这些日子里表现得脾气太好,以至于诸多宫妃对自己都没有了之前的惧怕。
虽说这本来就是袁萝努力的目标,但有时候也不免有点儿小小的烦躁。
“既然皇后发话了,本宫也不好藏拙了。说起来,本宫近日苦练画技,大有长进,不如便作画一幅,让大家开开眼界。”
殿中众人听着,不免有些好笑,什么叫大开眼界,有人作画之前会这么夸奖自己吗
韦皇后哦了一声,笑眯眯道:“那我等翘首以盼。”
袁萝慢吞吞起了身,经过韦皇后身边的时候,压低声音笑道:“那就把你的小脑袋翘好了。”
韦皇后身形一僵,脸颊气得绯红,鼓鼓的像只河豚。
刘秀淳已经火速带着小太监抬来书桌,备好笔墨纸砚和各色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