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与外男通奸, 可是九族之罪, 就算袁萝这个把持后宫的贵妃,之前看中了那位琴师, 也是以召来教琴的名义调戏两把,并没有真干到最后一步。
而且有些事情, 高高在上的掌权者犯了, 可以遮掩过去,被压迫在底下的人干了,那就是滔天大罪。
连延秋低声道:“臣已经命人紧急锁拿了刘才人身边的一众宫人,其中贴身宫女招供了一件事。”
连延秋的办事效率极高,招供的宫女已经被带到了紫宸殿。
“娘娘,我们小主冤枉啊!小主自从入宫以来恪守规矩, 贞顺有礼,绝没有干那等苟且之事,我们小主是被迫的。”
小宫女抽噎着讲述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
刚入冬的时候,正逢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夜晚放晴。刘才人是个风雅才女, 一时兴起, 便带着贴身宫女去后花园的梅林中踏月赏雪。
在林子里逛了一阵子,刘才人手中的小暖炉凉下来, 便让小宫女拿回去换炭,她独自留在林中吟诗。
小宫女回去更换了炭火,返回林中,却不见了刘才人踪迹。找了好半天, 她才在林间一处破败的凉亭边上,见到主子的身影。
刘才人正躺在阶前,脸面青肿,衣衫破损,肌肤半露,光洁的大腿上血迹斑斑,让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宫女惊骇欲绝,连忙将奄奄一息的刘才人半背半扶弄回了寝殿里。
幸而天色已晚,北宫这边人烟稀少,一路才没有被人发现。
之后刘才人大病一场,也不敢跟太医说明真相,只能照着风寒来医治,大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本来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这件事情悄无声息,刘才人身体也渐渐有了起色,可是,就在数日之前,突然开始呕吐不止,吃什么吐什么,无论是贵妃赏赐的糕点,还是喜欢的粥菜。刘才人家中长辈就有当医官的,自己通晓些医术,对这种状态心知肚明,顿时晴天霹雳,万念俱灰。
等着腹中的孽种越长越大,事情就要瞒不住了,到时候势必连累家人,刘才人一狠心,干脆跳水自尽了。为了防止自己的身孕败露,临终前故意趁着小太监香茗出宫的时机,让他捎带财物回家,制造成恶奴弑主的表象。
因为被奴仆推入湖中杀害,证据确凿,仵作也不会仔细检查她的尸身。而自杀的话,为了排除奴仆毒害等原因,会非常仔细的检视尸体。
从这种角度来讲,刘才人也够狠心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和家人,将黑锅扣给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奴才头上。
可惜她一个深闺女子,办事终究是没那么缜密,还是被袁萝几个人看出了破绽,章总管为了结案,便命人详细检视刘才人尸身,果然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照你这么说,刘才人是被人奸污,才有了这一次身孕的。”袁萝皱眉问道。
小宫女哭着道:“请娘娘明鉴,奴婢没有一字虚言。”
“本宫竟然不知道,这宫里已经乱到这地步了。”
连延秋低头:“娘娘息怒。”
袁萝冷笑一声:“自古以来,本宫自听闻国之将亡,才有恶贼权臣秽乱后宫,逼凌妃嫔,没想到我大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一众宫人除了连延秋,全部跪了下来,人人惶恐,这件事确实历朝历代闻所未闻。
从政治角度来讲,后宫发生奸污之事比通奸更加恶劣。通奸只是奸夫淫、妇的罪,顶多再加上他们身边的人。但深宫之内妃嫔无故被凌、辱,却是恶性案件,以下犯上。
连延秋劝道:“娘娘息怒,此事关系太大,不如召来禁军侍卫,从严查证。”
袁萝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此时传唤禁军侍卫统领,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责问失职,第二便是查问罪人了。
宫中守备森严,不可能有外男潜入作案,而宫内有这个作案条件的男子,除了太医,就是侍卫了。太医衙署那边值夜看诊都是有出入记录的,不可能随随便便跑进来奸、污宫妃。所以这件事的元凶,几乎可以肯定,必定在侍卫队伍当中了。
袁萝脸色沉沉,“传苗子方和韦曦来。”
皇宫的守备,向来是禁军之内的金吾卫和天武卫分工合作。
金吾卫是大裕的老牌禁军,内中勋贵子弟云集。五万精锐拱卫着京城的安危。
而天武卫与之相比,根基就浅薄多了。咸宁帝在位的时候,一心打压门阀世家,提拔寒门势力,金吾卫内盘根错节,下不去手,干脆开设武举,另立新军,就是天武卫。其中都是新近提拔的寒门子弟,顾良勇在戍守北方之前,就曾经是天武卫统领。如今的苗子方也是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
袁萝本以为苗子方二十六七的年纪,担任三品大将已经够年轻了,等看过金吾卫统领韦曦,才知道什么叫年轻有为。
韦曦看模样顶多二十上下,生得极出挑,凤目薄唇,身姿挺俊,一双眼睛灿然生辉,便是不笑的时候,眉目间也天然带着脉脉风流的笑意。正是大裕最受追捧的世家贵公子形象。
在袁萝这个掌权贵妃面前,韦曦礼仪端正,但淡漠的眼神显示出,他内心并没有太过恭谨。毕竟人家是韦皇后的亲哥哥,韦丞相的嫡出幼子,底气硬的很。
两人到了之后,袁萝也没有耽搁时间,命连延秋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两人听明白原委,顿时脸都绿了。
袁萝有些好笑地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脸色,还有推托之词。
几乎是在连延秋讲完的第一时间,两人齐齐躬身道:“娘娘明鉴,我金吾卫(天武卫)内军纪森严,绝不可能有此恶徒。”
袁萝搁下茶盏,冷然道:“本宫也原意相信,禁军侍卫都是洁身自好的。只是若非侍卫作恶,那便只能是宫外有恶徒潜入了。”
两人又黑了脸色,失职的罪名跟队伍中出了淫邪之徒一样糟糕,甚至更糟糕。今天宫外恶徒能潜入宫内奸污妃嫔,明天刺杀皇帝岂不也是顺理成章
“本宫不想听争功诿过的言辞,只想听到真相和结果。不知两位将军能在几日之内将这恶徒绳之以法。”
殿内一片沉默。
苗子方首先跪地道:“娘娘明鉴,可否请刘才人身边宫女,详说事发的经过和细节。”
刘才人身边的几个宫女连延秋已经详细审问过一遍。此时被带进来,苗子方和韦曦也不客气,连续询问了几个关键性的问题,包括事发的时间地点等细节。
最后韦曦问道:“这几个月你们服侍主子,可有听到她提起当时的只言片语。”
几个小宫女都陷入了沉默,她们一个个面色惶恐,其实除了当晚贴身服侍的那个倒霉蛋之外,另外几个还是第一次知晓这件事呢。
韦曦冷着脸:“谁能想起少许线索,便可饶她性命。”
几个小宫女原本以为牵扯这等宫闱隐秘,必死无疑了。听闻这句话,便如抓住了一根稻草,勉励振作起精神,竭力回想。
袁萝在后面脸色微沉,虽说她本来就不想要这几个人的性命,但韦曦的态度,也太过猖狂,这些宫女的处置,都是宫闱内务,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臣有这份权利了。韦曦却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对他来说,眼前几个小宫女不过是蝼蚁一样的东西,保下杀掉都只在一念之间。
其中一个小宫女想了想,突然道:“小主曾经画过一张画像,那是两个月前了,我给小主送茶水的时候,看到她伏案作画,似乎是个陌生的男子。”
画像!几个人又惊又喜,要是有了这东西,追查起来就容易了。
“画像在哪里”
“已经被小主烧掉了。奴婢第二次进去,就看到小主凑在火炉边上,将东西烧了。”
韦曦眉梢微抽:“那你是否记得画中之人”
“奴婢也没有看清楚,只隐约记得好像是个少年公子,挺好看的。”小宫女颤声说着,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就算见了真人也早忘了,何况是惊鸿一瞥的画像。
挺好看的少年人!
韦曦眯起了眼睛。
袁萝眼看着再问下去也不会有进展了,吩咐道:“本宫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希望能水落石出。”
然后命两人退下了。
袁萝本来想拒绝这种妖艳的风格,但想到跟原主差距太大可能引来怀疑,只好乖乖让梳妆女官摆弄了。
不考虑随时可能爆发的各色危机,统治阶级的日子还真是挺爽的,除了没有手机之外。
梳妆完毕,到了偏殿,宫女流水般端上各色美食,贵妃的一百零六道菜肴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用完了早膳,袁萝去了御花园散心。
天色放晴,莹白的积雪堆在梅花枝头,几点嫣红的梅花瓣从洁白的雪下探出头来。暗香浮动,无限风光。
如此美景,竟然不能搞个自拍,发个朋友圈,真是让人心痛。
尤其自己这张脸,都用不着修图,就是绝世美颜了。
穿越过来,要说袁萝有什么最满意的,莫过于如今这一张脸了。猎户之家的女儿,竟然能生得如此绝色。也许是原作者为了让宠妃剧情合理化,所以强加的金手指吧。
袁萝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前面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她立时停下脚步。
一个柔美动人的嗓音说道:“真是祸害遗千年,本来以为这种天气跌入水池,必死无疑呢。”
“呵呵,姐姐你不知道,这些贱民都是命硬的很,什么冷热天都要上山下田的。”
“也是,听说那位以前大雪天还要上山打猎呢,肯定不惧怕这点儿冰雪。”
听上两句话,袁萝就明白她们在说自己了。这就是传说中只要钻树丛就必然会听见八卦的主角体质吗
不过这种鄙视劳动人民的口气是闹哪样。
袁萝拨开树枝,便看到前面两个女孩正站在道边说话。一个披着鹅黄斗篷,一个穿着桃红大氅,衣裳华贵,满头珠翠,显然都是妃嫔。
对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听说沈公子至今还被关在慎刑司的大牢里,唉,可怜。”
“是啊,沈公子温润清雅,才学过人,就因为不愿意屈从那个毒妇,如今就要有性命之危。”
“虽说是寒门出身,但这般高洁之人……”左边那个穿鹅黄色哆罗呢斗篷的女孩偶尔偏头,立时发现树丛后面亮着一对星辰般的眼眸。
等她辨认出这对眼眸的主人是谁,立时变成了一尊僵硬的雕塑。
也难怪这两人疏忽大意,宫中上下皆知,贵妃娘娘最看重气派,出行从来都是前呼后拥,几十个宫女太监捧着各色器皿依仗,哪有眼前这般只带着两三个人的时候。
同伴的异样终于引起对面女孩的注意,也跟着将目光转过来。
树丛后头,袁萝和善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应该打个招呼。
没想到她刚抬起手,两个妃嫔像是见鬼了一般,尖叫起来,转身就要跑。
这是坏学生见到教导主任的反应吗袁萝的手僵在半空。
身后的四喜反应比主子更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带着另外两个侍女老鹰抓小鸡般就将两个宫妃逮住了。
押回袁萝的面前。
四喜杀气腾腾问道:“娘娘,这两个贱婢如何处置”
袁萝看着在四喜和几名侍女挟持下,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两人。
她该说什么
来人,将这两个贱婢拖下去赏一丈红!
咳咳,还是算了。已经决定洗白了,不如就从眼前开始吧。
对着两只小鸡仔一般瑟缩的宫妃。袁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开启她洗白大业的第一步。
“你们叫什么名字”
她自问语调已经尽可能柔和,表情也足够善良了,可收到的效果却瞠目结舌。
一句话还没问完,左边那个宫妃惨叫一声,身子一软就晕倒在地上。另一个虽然没有直接晕倒,却也抖如糠菜。
袁萝忍不住怀疑,难道自己穿成了史前巨兽,食人恐龙
旁边四喜还在火上浇油:“娘娘,这两个贱婢如此无礼,奴婢这就打烂她们的嘴。”
袁萝叹了口气:“还是算了。”
四喜立刻顺杆儿道:“娘娘刚刚病愈,听不得这些嘈杂声响。那奴婢带人将她们送去慎刑司。保证您再也见不到这两个碍眼的狗东西。”
左一个贱婢,右一个狗东西,四喜不过是自己身边一个女官,这样辱骂妃嫔合适吗
还有这毫无技术含量的暴力殴打,传说中宫斗大戏里的笑里藏刀,明捧暗讽,煽风点火,针锋相对……
袁萝感觉,一切宫斗文的常识仿佛都在远去。
最终,她看着地上的两个妃嫔,“算了,将人放了吧。”看两人模样不过十四五岁,放到上辈子只是两个初中生罢了。
四喜诧异自家娘娘的宽宏大度,但想到之前娘娘为下人求情的事情,也并不觉得很意外。
还醒着的宫妃颤声说着谢恩的话语,命侍女抬起同伴,麻利儿地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女主就回京城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