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他们两个的故事, 早就没了。哪怕韩初试图挽回,一切都还是太迟, 从他离开京城远赴南靖,从赵胤踏入贤汝书院,从沈穗穗进宫,每一个节点, 无一不在预示两人的渐行渐远。
“没了还是你不想说”沈穗穗闭上眼睛, 想起许多年前,沈府那个整日沉默独处的少年, 他自幼坚韧, 待谁都是冷若冰霜,唯独对自己温和许多。
沈穗穗曾经以为,韩初与自己青梅竹马,情意自然也是不同的。等水到渠成的那一日, 或许两人就在父母的撮合下, 喜结良缘,百年好合。谁曾想那夜韩初竟然主动拒了她的婚事, 让人好没面子。
如此,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顶多心里头失落罢了。转过头, 依旧能待他如兄长般亲厚。
“昙花,在夜间迎朝露绽放,又称韦陀花。昙花曾因爱上一个男子而被贬入凡间,花开一瞬, 转眼即逝。男子名曰韦陀,只为与他相见,昙花选在朝露初凝韦陀采茶之时盛开,然而韦陀从来没有认出她,亦不知为她所喜。
主子,若你是韦陀,知道昙花为你度过春华秋实,寂然凋落,你会如何”
韩初这一生从没问过这般造作的话,沈穗穗愣了下,继而将那蔫了的花瓣扯落,扔到地上。
“多少年岁都熬过去了,若我是韦陀,纵然知道昙花如此深情,也断然不会与她再有瓜葛。”
心里头最后悬着的希望骤然坠地,韩初眸中的烈火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浇的连火星子都没剩一个。他双唇紧抿,正如许多年前一样,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亦没有再盘根问底。
其实他想说,穗穗,今日你这样肯定,只不过是因为心有所属,不肯再给我任何希冀。可这样低入尘埃的话,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不管结局如何,他不怪任何人。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认了。
若说还有什么能让他心里稍微波动,那便是被他捧在手心的那个人,终于不再需要他了。这个事实很残酷,胸腔中的悲鸣扯得腹部阵阵疼痛,韩初攥紧了拳头,把地上的花瓣捡起来,放到旁边的案上。
“主子,夜深了,歇息吧。”
......
翌日早膳尚未用完,外头便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晚娘瞥了一眼窗外,遂嫌弃的将余下的凳子搬进桌底,方一抬身,杜良娣恰好前脚迈过门槛,脸上笑意盈盈,精神抖擞。
“太子妃安。”
她稍稍福了身,便径直想要坐在桌旁,岂料晚娘压根没有问候她的意思,这般尴尬,竟然也没有动怒。
杜良娣转身走向窗边的软塌,瞧着桌上的字画新鲜,索性拿起来端详。
“太子妃好雅致,这样好的字画,我瞧着别的姐妹殿里没有,倒是新鲜。”
她本是无意客套,却不成想晚娘拉着脸,眉目肃然,言语中竟然能听出戾气。
“太子殿下赏的,自然都是好的。奴婢不懂字画,却也知道这幅画乃是前朝太傅封笔之作,珍贵至极,若是杜良娣不小心折了边边角角,怕是担待不起。”
晚娘上前,从一脸愕然的杜良娣手里接过字画,小心的收起,放到书案旁的架子上。这场景如此熟悉,杜良娣忽然想起那日在承恩殿,当着众宫女的面,被赵胤轰出寝殿的盛况。
双眉不由得微微蹙起,眸中带火,连唇角都吊斜着勾了起来。
“晚娘再金贵,到底是下人,我再不堪,也是你的主子。你竟然敢这般与我无礼,说出去倒叫人笑话。只你也就罢了,牵连了太子妃,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沈穗穗擦了擦嘴,原想着让晚娘几句话将她打发走,如今看来,万不可能了。
杜修源升迁的旨意昨日下发,今日她便迫不及待过来炫耀,面上的得意丝毫没有掩饰,恨不能昭告后宫。这情形与当日沈良娣的举动不谋而合,杜青青此番过来,无非是想借杜修源升迁一事,拐弯抹角讽刺那个在益州境内无故失踪的沈崇,毕竟在所有人眼中,沈崇是沈穗穗的父亲。
而东宫有孕的两位,皆出自沈府,这难免招人嫉恨。
“杜良娣脑子烧坏了还是泻药吃多了怎的说话不过脑子,信口雌黄起来。打打杀杀的样子,倒叫我以为到了刑部大牢,杜大人升官事好,可别因你陷入不必要的麻烦里。
更何况,这是清秋殿,晚娘是我的人,我是东宫之主,何时轮到杜良娣在此狂吠,若我今日不治你的罪,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必然怪我管教不严。”
沈穗穗漱了口,将那盏茶搁在桌上,她今日穿的是藕色翠纹罗裙,金丝银线勾勒的边角,如同层层涟漪微微荡漾。发间仅插了一支赤金玉兰花簪,晚娘从院中折了朵海棠嵌于其中,清新雅致。莹莹白皙的耳朵上,带了红宝石花型耳坠,明艳动人。腕上则戴着皇后赏赐的沉香木佛珠,闻起来却也是静心沉气的。
“太子妃为何治我的罪明明晚娘说话无礼,冒犯与我,太子妃这是明摆着偏袒自己人。”
杜良娣虽然隐约觉得沈穗穗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却还是仗着小聪明,不把她放在眼里。怂包了那样久,任凭她如何开窍,还能翻上天去她还就不信了,沈崇下落不明,自古后宫与前朝招呼相应,没了母家做依衬,她这个太子妃,早晚沦落到与沈良娣一样的下场。
哦,不,是沈奉仪。
“我说罚你,便要罚你,总不过你去皇后娘娘跟前讨说法。”沈穗穗没心思与她辩解,仗着太子妃的位分,竟觉得办事容易许多。
这世间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尤其对这种恬不知耻的人,打发走了,便是上上策。
“杜良娣回到萃华殿,将《法华经》抄写两遍,抄完送到宁寿苑,让佛祖看到你的诚心。若你有任何不满,尽管去找皇后娘娘,找太后,找谁都好,只是现下,劳你赶紧从清秋殿离开,我有些闻不得你身上的味道。”
说着,便煞有其事的佯装呕吐,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握住晚娘的胳膊,主仆二人只消一个眼神,便立刻会意。
“你们几个,还不快些过来,将杜良娣送出殿外,若是惊扰了太子妃的胎像,别说你们,就算杜良娣,也担待不起。”
方才杜良娣说的话,这就报应到自己头上,偏偏她还发作不得,却又忍不下心头的闷气,微微挑眉,计上心头。
“昨日陈伯玉同辅国大将军之女柳飒连夜进宫,益州与林城大捷,当初作为安抚使南下的沈大人,也不知怎么了,半点消息都没有。
只是我听昨日在明德殿伺候的宫女说,沈大人叛了!”
她掩着嘴巴,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沈穗穗,话都挑明,就不信她还能沉住脾气,最好顺便动了胎气,省的看见心烦。
谁知沈穗穗面上惊讶,竟真的没有动怒,只是招呼晚娘低头,“你亲自去趟明德殿,让冯安告诉赵胤,殿内的宫女与杜良娣亲密的很,怕有勾结,泄露了军事机密。”
“你!”
杜青青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赵胤最忌讳别人阴险窥视,若被他知道明德殿的宫女收了自己的好处,通风报信,怕是少不了一顿苛责。
眼下只好委曲求全,不料她刚要低头认错,沈穗穗广袖微拂,连余光都懒得去看,“送客。”
不出半日,明德殿的宫女便被打了板子,送去做苦役了。赵胤做事雷厉风行,眼里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杜良娣吃了这般哑巴亏,虽然愤愤不平,却是再不敢唐突冒进,更何况,除了沈穗穗交代要抄写的《法华经》,赵胤还特意让冯安派人送过来几本厚重的历朝历代《女则》《女训》,版本不同,却是大同小异。
想必抄完所有书目的那一天,杜良娣的那双柔荑,怕是要颤抖个把月数了。
接连几日的避而不见,自然让沈穗穗暗自恼怒,照她的秉性,有什么事情说清楚便是,可赵胤躲躲藏藏,也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夜里挑灯,陈伯玉披了件薄衣,方要去床上卧看那几卷案底,崇文殿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猛然袭来的风,吹得案上的烛火摇摆不定。
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百褶素裙,门槛上踏过一只镶玉如意花纹云头锦鞋,再往上看,及胸襦裙外面罩了件薄如蝉翼的披帛,腰间系祥云暗纹宫绦,脖颈修长如玉,红宝石花型耳坠在发间晃了几下,灼灼桃花,风流脱俗。
陈伯玉连忙拢了衣领,将手中书册搁下,“太子妃深夜来访,可有急事”
进门看见陈伯玉的时候,沈穗穗便觉得不得体,只好硬着头皮撇开眸子,“我以为赵胤在这。”
“殿下刚与我议事,此刻应在承恩殿准备歇息。”
“嗯。”沈穗穗想要退出去,外面的宫女悄悄低下头,脸色红扑扑的如撒了细粉。
“陈伯玉,谢了。”
那人抬头,一脸的疑惑,半晌,沈穗穗接着说道。
“祖父的那幅封笔之作,应该是你送给赵胤的吧。”原以为伴随那场大火的降临,所有记忆中的物件全都焚毁消失,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祖父沈嵩茗的封笔大作,这让沈穗穗感慨万千。
陈伯玉面上有些燥热,他咽了口唾沫,颇为艰难的回应。
“与我不必言谢。”
两人站在原地,谁都没再开口,今日虽然有风,却是伴了暖意袭人。沈穗穗脚边的裙摆缓缓摇曳,她的手搭在门上,发丝绕在腮边,眸中似有洪波涌起,陈伯玉只觉得喉咙干哑,连呼吸都是炙热焦躁的。
“陈伯玉,你可知道赵胤为何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韩初,我只能说他是个悲剧似的人物,慢慢看。关于陈伯玉,四个字送给他,慢条斯理。赵恒,从地狱中摸爬挣扎的鬼,被人算计与算计别人,等你们给他写评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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