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非倚醒来时, 恰见魏琅从门外走进殿内,似是取了件什么东西, 便欲匆匆而去。
刚迈过了门槛,只见那道身影又顿了顿,转眼间,他又转过身来。
魏琅放缓了步子, 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儿, 抬起手轻轻把床纱掀了开。
“醒了”见着床上女人一双明亮的眸子,他柔和了声音, 问道, “可是朕把卿卿给吵醒了”
“不是,陛下来之前臣妾就醒了。”她出了声,这才看清,魏琅手里拎着一套黑色的衣裳。
“陛下这是要去哪儿”于是她便直接开口问道, 言语之中, 带了些轻微的探寻。
去哪里,竟然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地, 换上黑色的衣裳
这样想着,江非倚的眉头轻轻动了动,魏琅见她问起, 也是略一沉吟。
见状,她自知这件事不该问,便立马改口,垂下眼, :“是臣妾多嘴了。”
魏琅闻言笑了笑,一下子坐在床边,松软的床榻被他坐得一下子凹下去一个陷儿来。
“卿卿和朕说话,不必如此小心,”他的眸光柔和,言语也是柔和,“尤其是私下里,卿卿想问朕什么,只管大胆问便是,朕不想让卿卿连同朕问句话也变得如此战战兢兢。”
他喜欢的是那个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的姑娘,他不想让这接二连三的糟心事压迫得她变了性子。
闻言,江非倚明显怔了怔,又轻轻地拽了拽被角,将头轻轻地埋了进去。
她脸又红了。
还未开口,对方已经先她一步而解释道,语调不急不缓的:“这不是朕要穿的,是惠太妃要穿的。”
看着江非倚面上奇异的神色,他又道:“朕要带她去狱里见江澈,太明目张胆也不好。”
他一句又一句地,说得江非倚直接懵在了那里,心里头止不住地一个劲儿嘀咕,江澈和惠太妃又有哪门子的关系。
还未发问,魏琅已看透她心中所想,握住她细白的小手,解释道:“说到底,江澈与朕也是有血缘关系的。”
“什么”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江澈不是你父亲的养子,而是他的私生子,”魏琅略一垂眸,面色依旧平静似水,毫无半分波澜。
“江澈他是江儒安与惠太妃的私生子。彼时惠太妃嫁入后宫时,已怀了江儒安的骨肉,便终日以布裹腹,趁着先帝御驾亲征之际,将江澈生了出来,在私托给江儒安。”
凡是知道江澈存在的小宫女、小太监们,都被惠太妃生生灭了口。
闻言,她的面上写满了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神来。
这么说……
江澈真的是她的哥哥
他真的是父亲的骨血
她这下突然又想起,魏琅先前同她曾说起过,惠太妃原本的老相好,为了仕途,亲手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入了宫门……
这么说,送惠太妃入宫门的,是她的阿爹!!
不,不可能。
她努力地摆摆头,试图去否认这个事实,又觉得呼吸微微有些发难起来。
看着江非倚面上七七八八的神色,魏琅兀地皱紧了眉头,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忍来,片刻之后,他一手抚了抚女子的发顶,动作轻柔。
“你怀着孩子,朕原本不该同你说这些,可朕知道,你在未解开一切疑惑之前,必是不会安心养胎的,所以朕现在将一切都告诉你。你若有什么疑问,现在向朕问,朕都会一一为你解答。”
床上的男子又开了口,背部也略略挺直了些,歪着头温柔地瞧着床上平躺着的女人,她闻言,身子也是僵了僵,旋即又缓缓坐起身来,轻轻靠在床边儿上。
江非倚咬着泛白的下唇,竟感觉有种前所未有过的紧张。
爹爹,惠太妃,江澈。
西巫,谋反,前世的记忆……
突然间,一个又一个的记忆片段如海洪般呼啸而来,在她脑海中迅速掠过之后,又呼啸而去。
而她,被漫天的海水扑打而过,一遍遍,如躺在干涸的河岸边,承受着排山倒海般海浪的冲击。
不觉,记忆是已千疮百孔。
突然,手上一紧,魏琅宽大温柔的手掌已轻轻覆了过来。
他似是看出了女人的不安,“别怕,你尽管问,一切都有朕给你撑着。”
他承受过太多的世事变故,也知晓了太多沉重的真相,早已打造出一副钢铁之驱,哪怕此刻天塌下来,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淡淡一笑,用单薄的身子为她将天顶起。
他就是她的天。
想到这儿,他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一下子拽回了她纷飞的思绪。
思忖了阵儿,江非倚扬起头,十分认真地盯着魏琅,方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已经有些微微发颤。
她问:“江澈与西巫私通,是不是一早便有的事”
“是。”
江非倚深吸了一口气,“那他私通叛国的事,爹爹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是。”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口发堵得紧。
原来,原来上辈子,竟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原来,原来真的是阿爹与江澈,早就起了谋反之心!
她眼前猛地一黑,一手连忙撑了撑床,魏琅在一边儿瞧着她,眉头又狠狠地皱了皱。
他不忍告诉她真相,却又必须告诉她真相。
见着她终于缓过神来,他又伸了手,揽住了她的双肩。
魏琅却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凝视着她,因为他知道,江非倚还有话要问他。
果不其然,静默了两秒,她又再次开口,声音中不觉带了些凄厉。
“那……江家要造反的事,陛下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是。”第三次,他又开了口,没有再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魏琅先前同她说,希望她不是江儒安的女儿;怪不得他要莫止和云淄紧盯着阿爹和江澈;怪不得……
先前的一切事,如今终于有了解释。
她一手按住钝痛的心口,又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瞧着魏琅,眼底又多了几分镇定:“先前臣妾一眼看出陛下身上的穿骨毒,只因这是西巫的毒术,臣妾自小跟着阿爹征战西巫,见这种毒蛊见得十分多。”
而惠太妃与阿爹曾是相好,会这种毒蛊自然是不足为奇。
可是——
她兀地瞪大了眼睛,既然阿爹想谋反,也必然知道她要穿骨毒的解是用来解魏琅身上的毒的,又怎么会安安心心地将解药交给她!
那药——
她猛地又挺直了背,眼中多了几分惊恐:“那药有问题!”
“那解药,那穿骨毒的解药有问题!”
她越说越激动,险些从床上一下子蹦下来。
魏琅轻轻按住她,清澈眼中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未开口,对方又急忙发了声。
“快,我要去把那药取来,看是不是有问题!”
刚准备下床,江非倚却又被眼前的男人再次按了回去,他的语气淡然,朝着她道:“莫动,你先在这儿安心躺下。”
“可——”她急了眼,“可臣妾现在必须要去丽轩宫取那解药的方子!”
“你先莫要着急,”他把被子往她的身上扯了扯,又轻柔地哄她道,“那药方子在哪儿,朕叫小福子去取。”
“在臣妾床下的一个暗格那里。”她直接回道,魏琅道了一声“好”,便扭过头把小福子唤了来。
吩咐了几句,小福子连忙领了命,朝丽轩宫的方向而去。
安置妥当这一切后,床上的女人一下子朝自己扑了过来,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身子却突然轻轻颤抖起来。
“怎么了”魏琅关切地低下头去,看着怀中的女人。
她没有吭声,过了许久,才把头从他怀里抬起,眼眶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是我,全是我害得你。”她咬着泛白的下唇,声音中已有了些许哭腔。
他一下子缓缓笑开,又把她抱紧了些:“卿卿又怎么会害朕了呢”
“是我,就是我害得你。”她红着眼重复道,“是我不理解你,总是说你残暴不仁,说你忌惮功臣,还喂你了假药,害得你身体如此这般……”
她越说越小声,也几度哽咽起来。
头顶上,传来男人轻悠悠地一声叹息。
他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片刻,魏琅扯了扯嘴角,不知是不是在安慰她,出声说道:“莫再自责,这些都不怨你,不怨你的。”
“陛下还是怪罪臣妾吧,”她仰起脸,眼里泪意盈盈,看得令他好生心疼,“这样臣妾心里头也能好受些。”
魏琅的心头一软,瞧着她自责的眼,只觉得心被人揪得生疼,便不由自主地伸了手,抚平了她的眉心。
“莫要皱眉,”他声音轻缓,“朕宠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你呢”
她一愣:“陛下对臣妾越好,臣妾便越心头难安。”
“那便等孩子出生,你再好好地补偿朕。”他又扯了扯嘴角,眼神微微漾了漾,兀地搅动了一池春水。
旖旎,迷离,醉人。
“朕要卿卿,用一生,来好好补偿朕。”
他缓缓言,逆着光,抬眼轻笑,绝代风华。
她就这样又落下泪来。
见着她又哭了,方才还镇定自若的男人又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抬了袖子,叹息道:“怎么,朕说不怪罪卿卿,卿卿怎得还哭了呢”
他有些束手无策。
可谁知,下一秒,女人一下子又抱紧了他的身体,“只因陛下待臣妾太好、太温柔。”
闻言,他无奈地轻笑开来,又抬了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轻轻地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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