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还有些府中的灯火未熄,一路上总有微微的光亮,可到天牢时,只觉得那是光照不进的地方。
天牢幽暗深邃,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吞噬着一切罪恶,身在其中,暗无天日,阴冷可怖。
玉小霜来过不止一次,之前因为景凰来过,那时她心急如焚,没心思想太多,后来因为洛醇,那时她万念俱灰,也无暇顾及其他。
她为了最亲的朋友和最爱的人都来过此处,而他们也成功从天牢逃脱。
今夜,她与宫未然一起来此,她的心很安定,甚至有心思打量天牢里的环境,可宫未然的心情莫名,有些沉默。
到了天牢的最深处,牢头识趣地退了出去,牢房里的石床上盘坐着一个人,她似乎在打坐冥想,听到动静后睁开了眼,目光柔媚,神采依旧,一点儿也不像身陷囹圄之人。
楚滢儿,她看清来人后丝毫不惊讶,她笑了笑,好似早就预料到一般,慵懒地开口“本宫就知道你们会来。”
宫未然的面目隐在暗处,看不清他的表情,玉小霜感觉他似乎在发颤,不知是害怕,还是过于憎恨。
玉小霜没有笑,她环视了四周一眼,道“大公主在此住得可还习惯”
楚滢儿脸上的笑意敛去了一下,她抚了抚鬓发,状似随意道“你们又不打算放我出去,我自然要学会去习惯。”
玉小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倒是,您在端王府住了十几年,也很是习惯。在府中时,端王对您言听计从,端王成擒,您转头便走,丝毫不留念。端王已成阶下囚,您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公主,您总是能去习惯各种身份,各种生活,也总会为自己准备好后路,不是吗”
楚滢儿抬眼看了她一会,收了笑,盯着地
上的稻草,缓缓开口“你不用去激我,不错,我才是真正的阎先生,端王不过也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男人,总是傻得很,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殊不知身边的孩子都不是亲生,唯一待他真心之人,也被逼得去了家庙,没了我之后,就溃不成军听说他现在与端王妃重聚了,能在牢里重温旧梦,倒也挺不错。”
宫未然终于抬起头来,紧盯着楚滢儿,沉声道“你早就知道,我并非真正的洛醇”
楚滢儿也抬起头来,仔细地看着宫未然,似乎穿越了时光,看到他幼时的模样,她嗤笑了一声,道“人与人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个孩子,无论本宫做什么,他始终是冷漠的,即便他内心再恐惧,也不会将情绪流露出来。
你不一样,你易容成他的模样,可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你看着我的眼神中,有极深的恨意,本宫不喜欢你的那种眼神,所以,变本加厉的折磨你。”
玉小霜蹙眉,侧头看了眼宫未然,他已经学会了掩去自己的情绪,可在楚滢儿面前,还是抑制不住地露出恨意来“那你为何不告诉端王”
楚滢儿不以为意道“他不是自诩无人能比吗那就自己去发现呀,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发现,本宫猜测,也有可能是他只在乎皇位,不在乎你们,都没有好好看过你们,没发现也是正常的,你不必失落。”
宫未然冷嗤一声,问道“敏容皇后与小皇子的事,你有没有参与”
楚滢儿笑了,有些得意“参与了呀,这可是本宫亲自谋划的呢,要不是本宫,那个蠢蛋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的计策”
宫未然的拳头握紧,咬牙切齿,楚滢儿好似没有察觉,继续道“本宫本来只想弄死小皇子,逼疯皇后,可是那个蠢蛋不小心让皇后看到了脸,只好
杀了她,挺可惜的对了,那是你的大姑姑对吧,哎呀,真是让人难过。”
宫未然死死地咬紧牙关,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被眼前的人若控制,可他心中的恨意滔天。
楚滢儿有些惋惜地说道“若是运气好,皇帝也能被逼疯,可惜他的意志还算强大,挺了过来,然而又如何,失去了至亲至爱,还不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不过,本宫凭借此事,倒是积累了不少名望,追随本宫的人剧增,真要感谢你那大姑姑和两个小侄子的牺牲,哈哈。”
看到楚滢儿一丝愧疚都没有,反而露出了狂妄的笑,宫未然的袖中刀抖落出来,他抬手便要挥过去。
楚滢儿冷眉凝滞,玉小霜一把拉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楚滢儿到底是南玥大公主,不能随意用刑,她口中还有秘密,也不能轻易诛杀。
所以她才会这般猖狂,可宫未然会被逼疯的
玉小霜将宫未然拦住,看着楚滢儿嘲笑道“我倒是看不出来您的名望,您入狱之后,无人问津,您的那些追随者,大概都抛弃您了,我还是奉劝您,别高兴太早了”
楚滢儿扫了眼四周,不屑道“你以为这小小的牢笼就能困住本宫吗本宫以后会是统一三国的新帝,追随者无数,他们不过是在蛰伏待机罢了。”
玉小霜的唇角挂着讥笑“统一三国您的志向真是远大,您不会术法,光是在南玥立足就很难了,还妄图染指卫国和北漠您真以为所有人都会乖乖任你摆布吗”
楚滢儿突然往前走近了几步,她目光透着阴鸷,狠狠地瞪着玉小霜。
她最恨别人说她不会术法,这是她的奇耻大辱
因而她机关算尽,做下许多大事,都是为了证明,她即便不会术法,也能将这天下玩弄于鼓掌之中,可偏偏有人总要在她面前提
起此事,还是在她成为阶下囚的时候
连这个小贱人都知道了,那个小杂种肯定也知道,这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吗所有人都可以来嘲讽她楚滢儿了吗
楚滢儿的心中愤恨无比,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口中腥甜,下唇已经被不小心咬破。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满身的戾气散去,冷声道“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要让你们都死在我的手上”
玉小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还是等您先出去了,再说此大话吧。”
说完,玉小霜拉着宫未然一起出去了,楚滢儿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目光中溢出怨毒之色。
月光昏暗,半晌,她才再次坐会原处,打坐冥想,不言不语,仿佛一座石像。
回去的路上,宫未然一言不发,玉小霜也没有说话,二人默默地回到住处,玉小霜倒了杯热茶递给宫未然。
宫未然似回过神来,接过茶杯,挤出一丝笑,道“放心吧,我没事,早就猜测可能与她有关,没想到竟是她主意,她的谋划为了让卫国分崩离析,为了得到这天下,就对柔弱的皇后和无辜的孩子下手,此人的心思何其歹毒”
玉小霜握着他的手,道“从她的话语中,她好似很在乎自己不会术法,她要向世人证明,即便她不会术法,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么,她的背后应该没有其他主谋了。
你以前也说过,南玥偏安一隅,一直与世无争,直到出了这个大公主,南玥才屡次将手伸到他国。那么,南玥老王可能并未参与其中,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所作所为,或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未然点了点头,他被楚滢儿左右了情绪,差点就忘记了他的目的,玉小霜继续说“既然楚滢儿便是主谋,不牵扯南玥老王,她又已经嫁入了卫
国,日后将她的罪证一一摆出,对她判刑应该阻力不大,也不会上升到两国的矛盾当中。
至于同谋,她身边至少有一个术法高深的术士,给她助力,否则之前的凶阵也不会现世。那术士不能亲自过来,就怕他还有什么法子,能将楚滢儿救出去。”
宫未然陷入了沉思,玉小霜接着说“楚滢儿心志极为坚定,又不能对她用刑,要她说出埋伏的棋子,比登天还难。不能如此被动,我们何不主动去找,看看这段时日,朝中可否有谁有异动
楚滢儿说她的人都在蛰伏,是否还有其他的南玥人掩藏在京城这些都要去查,等这些都查出来了,楚滢儿再无用处,便可处决她了。”
多亏她也去了,否则自己情绪失控之下,只怕察觉不到这么多漏洞,宫未然浅浅一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们早一日查出来,楚滢儿便能早一日入罪,审问的事,就交给裴远吧,我们去暗查。”
玉小霜点了点头,楚滢儿和宫未然交手了十几年,互相了解的太深,宫未然审问的话,楚滢儿会扰乱他的心绪,影响他的判断。还是交给裴远比较合适,反正皇帝是让他们查出楚滢儿的党羽,他们去暗查也是一样。
“还有一事”宫未然蹙眉“看楚滢儿的态度,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忧和惊慌,好似早有准备。”
“你是担心,束手就擒只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她还会另有动作”玉小霜突然觉得不寒而栗“她还想干什么”
宫未然的目光如夜色般幽暗,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