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已经热了起来,南宫珏和白露离开之后,只在刚到隐门时报了个平安,此后便再无其他消息。
玉小霜猜测,可能是有些事情不便传信,便没有过于担忧。
五月初五,端阳节到了,这天似乎比前两日更明媚了些,绿油油地叶子在太阳下泛着深深浅浅的绿光,落下斑斑驳驳的树影。
往日里平平静静地朔山湖上,此刻像是炸开了锅,金芒映照在湖上,波光潋滟,闪亮耀眼。
数条龙舟从蹿出,如万箭齐发,劈开白浪,斩翻金芒,迅猛前进。擂鼓震天,号子声声,划船的人们整齐划一,你追我赶,让岸边观看的人们热血沸腾,激动呐喊。
玉小霜趴在孔方楼第五层的栏杆上笑眯眯,看得津津有味,连日以来的调查让他们都疲惫不堪,今日轮休,她便让宫未然陪着自己过来看龙舟赛,放松一下。
玉小霜今日穿着纱罗金边小袖窄衣,外罩浅草绿绣蝶恋花的半臂坦领,彩绳束腰,水丹青的长裙,层层叠叠,有浅草飞燕穿梭其中,犹如一副燕过春水的画卷,她头发编起高盘簪了几朵珠花,煞是可爱。
宫未然看她盯着湖中,眼睛亮亮,口中念念有词,看到自己看好的龙舟领先了,便高兴的几乎蹦跳起来,若是落后了,便焦急的跺脚喊什么加油。
他陪在她身侧,只在看着她的时候,嘴角才弯出一个弧度,偶尔会看一眼湖中,神情淡淡。
以前他也看过几次,那时和谁在一起,什么场景什么感受,他都不记得了,只觉得今年的赛龙舟最是有意思。
又一轮结束,湖中暂且沉静,岸边却热浪翻滚,叫好声议论声一浪盖过一浪,久久不能平静。
玉小霜这才从窗棂边移开,到桌边坐下,将特
制的茉莉花茶一饮而尽,唇齿清香。这花茶在现代很是常见,但在这里还是凤毛麟角,目前只有孔方楼和云河月畔轩有少量供应。
她忽然眼睛一亮,看到了景凰,赶紧放下茶盏,招呼景凰过来。
景凰作为景鸾阁的活招牌,每次出门的打扮都是最新潮。
淡玉色云罗对襟长衣,衣襟袖口绣繁花朵朵枝叶片片,一抹艳丽的牡丹金线抹胸若隐若现,霞红缀花的褶裙随身姿摇曳,大红、玉色、暗绿三条宽窄不一的披帛,或暗花或绣图,点缀其中。
一个人一身衣,便营造出花团锦簇的艳丽,却又不媚俗,惹得不少妙龄女子偷看。
宫未然打量着景凰,又看了眼玉小霜,玉小霜很爱穿坦领小袖,行动起来方便,她如果穿景凰那种繁复考究的的衣服,应该也很雍容华贵吧。
想到这里,宫未然有些心疼玉小霜,为了方便打架和奔跑,不能穿得端庄,她哪怕没有任务之时,也会穿得轻便一些,以防有事发生。
玉小霜没有想那么多,她的神情略略收敛了些,问道“小凰,之前邀请你来看龙舟,你说太闷热不想来,可你这会却出来了,特地来找我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如此说,宫未然回过神来,他看了眼冷玹,那人回了一眼,沉默着,看景大小姐,好似确实心事重重,应该是景大小姐的事,冷玹不好贸然开口。
宫未然请他们二位坐下,又让伙计上了好茶,添了点心,还关上了隔间的门,可对面的二人却始终不言不语。
玉小霜最是了解景凰,她猜测大概是出了什么事,让景凰难以启齿,她也不催,景凰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景凰需要帮忙的时候,也会开口。
只是景凰好似越发地妩媚了,慵懒如猫咪一般,冷玹这个大冰块仿佛融化了那么点
点,瞅着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啊
玉小霜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逡巡,默默猜测着。
宫未然见对方不说话,玉小霜也不说话,有些沉闷,只好自己开口寒暄“霜霜还说这两日去看你们,没想到你们就来了,还真是巧。”
冷玹一般不怎么说话,景凰便道“你们准备去哪儿看我们”
这话问的,宫未然挑了挑眉“二位现在不住冷府”
景凰点了点头“刚成亲的那几日住在冷府,如今我们还是同以前一样,住在景府,离景鸾阁近,方便。”
玉小霜收敛心思,看着景凰“冷家欺负你了”
冷玹开口“没人敢。”
啥这是没有欺负景凰的意思吗冷玹没再开口。
景凰接着说“没有,冷家对我很好,只是他的身份,你们也知道,皇帝不会放心他走仕途,他只能走商途,与其另谋出路,他更愿意跟着我。冷家深明大义,并未管束我们,按之前说好的,让我还是同以前一样继续管理景鸾阁。”
若是冷家不同意,非要把景凰关在家中做内宅妇人,景凰估计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冷玹又是个磐石,恐怕会为了景凰跟家中决裂,那样冷家还会失去他,倒不如放手。
冷家众人一同经历了生死,虽是为了骗过端王爷所做的局,可一起蒙难的经历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们更加珍惜亲人,也更加通透与豁达。
而冷玹实则是端王爷的儿子,就算他无为父报仇的念头,在仕途上恐怕都得不到皇帝的重用,倒不如跟着景凰经商,好歹还是皇商,面子里子都有。
况且他还是密探,也有自己的事业,也不算是吃软饭。
“冷家人,真不错。”玉小霜感叹道,又补充道“和我公公婆婆一样好。”
宫老爷宫夫人也不曾管束过玉小霜,她如此说,宫未然的唇角微微扯了扯。
景凰也淡淡笑了笑“不过你那小姑姑倒是给冷二少爷安排了不少差事,俨然把他当成了苦力。”
冷玹从隐门出来,便一直执行与端王爷有关的任务,直隶于皇帝,并未正式进入孔方楼,不归银楼主管,与之前的南宫钰霜差不多。
而端王爷倒台之后,冷玹休息了好一阵,在景鸾阁中的事务不多,他便兼职了干回了老本行,陆陆续续开始接楼中的任务了。
玉小霜看宫未然一眼,宫未然轻笑道“那日冷二少爷迅速分辨出秦歆并非霜霜,又身手了得,以前也是做过不少大事的,小姑姑自然想要物尽其用,便想拉他正式进入孔方楼。
别说冷二少爷了,连小绵都没放过,说她根正苗红,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造福百姓,为朝野做贡献。”
不知怎的,玉小霜一下子想到“逼良为娼”这四个不太恰当的字眼,脑补出银楼主四处诱拐无知少男少女那精明又市侩的模样。
她打了个寒颤,又问“这么有趣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看你最近看书劳神劳力,便没拿这些琐事来烦你。”宫未然丝毫不在意琐事的主角,就在对面。
“那他们答应了吗”这才是重点。
“小绵整天在家也无聊,与其四处祸害人,还不如去做点事,她是沈家的人,又跟南宫家定了亲,身份够了,做了天密。”宫未然对此事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一般一家只出一人,以防发生不幸,家族还能延续,小姑父沈慕云做了铜楼主,沈蕴又是禁军首领,便没有再找沈家其他人,不想小绵还是被银楼主那凌厉的双眼发掘,并被她那三寸不烂之舌给诓骗去了。
“小姑姑也真是,出嫁
前对自家侄子下手,出嫁后又对夫君的侄女下手,也不知沈家的老顽固怎么舍得的,八成小绵又拿离家出走威胁她爹了。”
宫未然吐槽起自家小姑姑来,也是不遗余力的,他话锋一转,道“至于冷二少爷,还是请当事人自己说吧。”
“地密,暗杀。”当事人怕是最近修了闭口禅的吧。
不过玉小霜却听懂了,地密负责查探朝臣的机密,不过皇帝还是会忌惮,冷玹打着端王遗孤的旗号联络党羽什么的,便同意他做地密中的暗杀者。
所谓地密的暗杀者,便是暗杀那些其罪当诛,却没有实证,或无法定罪的官员。
比如有些鱼肉乡里的官员与朝中某位权臣沾亲带故,轻易动不得,可他搜刮民脂民膏的又行为弄得民不聊生,天理不容,便可派出暗杀者出手,做出自杀的假象。
不知情的,查不出来,能查的出来的,比如裴远,早就打好了招呼,便会以自杀结案。就算有人不信,找不到凶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再比如有那通敌卖国的罪人,明明知道他的恶行,却苦于没有实证,为了及时止损,便抛开明审,直接除去。
诸如此类,之前对端王和楚滢儿也是动用了暗杀者,只是都没有成功罢了。
而密探们到底不是审判者,这些始终都是见不得光的,即便是为了保住国家和百姓的利益,但终究是违背法令的行为。
一旦被知晓,只怕会人人自危,皇帝也要受到讨伐,孔方楼也会被人唾弃,被迫解散,这也是皇帝担忧秘密暴露的原因之一。
景凰将鬓发别到耳后,托腮道“他能有份自己的事业,也不算完全依附于我,我让他别逞能,只接力所能及的。”
长久的爱情是需要势均力敌,共同进步的,一方过于依附另一方,就像是一
株藤蔓缠绕一株大树,大树不断长高伸长,藤蔓却只能通过缠绕大树才能通往高处。
久而久之,大树巍峨,藤蔓却只能是个装饰物,唯有两株一同生长,历经沧桑的大树,枝干独立驻足,枝叶相互依偎,才能长久地立足于天地之间。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