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仿佛一道禁忌, 时隔这么多年, 一旦提及,还是会换来母亲失魂落魄又恨之入骨的表情。
鹿晴攥紧衣角, 百感交集。
她的高考第一志愿就在京市, 这可怎么办
隔天星期三,下午最后两节是全年级的体育课。
鹿晴膝盖的伤还没结痂,走路倒是没什么, 可动作过大就是一阵疼。
她只能请假坐在操场的看台上背英语单词, 有其他班的女生经过,笑嘻嘻和她打招呼:“鹿晴!来大姨妈啦”
鹿晴一脸无语, 撩起运动裤以证清白:“膝盖受伤了而已。”
薄夜里正走向看台, 闻言微微抬眼。
少女露出光洁白皙的腿, 膝盖上贴着海蓝色ok绷的, 绘了可爱的云朵。
提着裤腿的手纤细小巧,午后的太阳一照,极具光泽。
白里透红的脸蛋, 在一众晒得黝黑的女生当众, 亮得惹眼。
——“嗯, 我们跟夜里同班。”
——“夜里你等等!夜里!你听我说!别想不……啊!”
——“我一见到他就少女心怦怦跳, 想直接把他抢回家关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省去姓氏的名字, 被她唤出缠绵娇嗔的味道,亲昵得过分。
他眸光一顿,下颌不自觉地绷紧, 在对方看过来前移开了视线。
可惜……
她脑子好像有点毛病……
鹿晴还不知道自己在转校生心中被打上了这样的标签,见他独自走在人群中,目光下意识地追随。
他来江岛中学也不过三天,却荣登学校话题热度第一!
显赫的家世是一方面,真正吸引女生们的是那张炫目到极致的脸,好看得足以诠释所有人的少女梦。
单说这件简单的运动服,穿在其他男同学身上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到了他身上却干净清爽,赏心悦目。
正因如此,女生们虽然嘴上还在diss转校生的目中无人,目光却无法抗拒地被他吸引。
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女生主动说要带他熟悉环境吧!
鹿晴安心许多。
之前她就觉得,薄夜里的那番举措背后应该另有原因,昨晚从赵凛口中得知了内幕,果然如她所想。
只是没料到,会跟绑架案这么恐怖的事扯上关系。
她捻好裤脚,发自内心地想:
希望他能早点适应江岛的生活,也早点从绑架案的阴影里走出来……
正这么想着,就见薄夜里踩着石阶往看台上走。一步步,越过她所在的那排,在最高的那层坐了下来。
议论声四起。
请假向来是女生们偷懒的特权,他光明正大逃掉训练,也来大姨妈了不成
几个牛高马大的男生正商量着待会儿的篮球赛,瞧见这一幕,忍不住讥讽:“真看不惯这小白脸,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没想到还真是个娘们儿!怎么不滚回他妈怀里吃.奶呢”
男生们哄笑一团。
有人拍了把王彦厚实的胸膛,提议说:“诶,要不待会儿你把他叫过来,他不是揍了你们班黄杰吗这么嚣张以后还不上天咱也给他个下马威看看!”
王彦很有原则,摇头拒绝:“我答应萧姐不打架,再说,我们一群人打他一个,不爷们儿。”
“嘁!咱们也不是以多欺少的意思。”说话的男生用食指转着篮球,挑了下眉,“不打架,打球!”
准备运动和慢跑三圈后,老师便放各班自由活动。
按照惯例,年级里的男生会组队打篮球比赛。但今天,却似乎另有打算。
观战的女生们还没聚拢,王彦就带着球径直走向看台。
鹿晴从单词本上抬起头,见他拧着眉气势汹汹而来,笑问:“你干嘛找我寻仇呀”
王彦没应,裤脚带风地从她面前走过,身后还跟了几个隔壁班的男生。
这架势……
鹿晴收了笑,扭头往后排望去。
薄夜里抱着胳膊倚坐在那儿,头顶阳光被一群男生遮住,阴影落进他眼底,全是暗色。
他并不慌张,淡漠地抬眼,姿势不变,显然没把王彦等人当回事。
但旁观的鹿晴却替他捏一把汗。
对付一个黄杰兴许不在话下,可来的这几人都生得牛高马大,真要群起而攻之,转校生只有乖乖挨打的份儿!
在战事一触即发前,她猛地站起来:“王彦!你干什么”
王彦头也没回:“我们男生之间的事,你别管。”
其他几个男生略略偏头,扫了她一眼,见是赵凛的小青梅,说话还算客气:“找他聊聊而已,你要是害怕,就走远些。”
她不认识这帮人,只能劝说王彦:“你是班委,带头打架像话吗”
王彦还没吭声,其他几个男生笑起来:“凛哥还学生会主席呢!他也打架,你怎么不去说他”
“行了!别跟她开玩笑,待会儿惹哭了凛哥发火可有得你们受。”王彦打断他们,抛了抛手里篮球,向鹿晴作出解释,“我们找他是要比试篮球,没说要打架,你放一百个心,我没黄杰那么粗鲁。”
他们在这儿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当事人却像旁观者一样懒散地站起身,单手插兜就要从另一侧离开。
王彦脸色难看,上前拦住路,质问:“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薄夜里表情很淡,斜睨他一眼,尾音慵懒散漫:“让开。”
王彦还没遇见过这么目中无人的角色,简直气笑,他抓着篮球凑去他眼底,放了狠话:“是男人就跟我1v1较量一场。”
那双黑郁的眼里毫无波澜,依然是那两个字:“让开。”
“怎么,怕了连应战都不敢,当真是孬种,否则也不至于千里迢迢从京市躲到咱们这儿吧”其中一个男生扯着嘴皮讽了句。
就看到前一秒还表情寡淡的少年眼尾煞红,谁也没瞧清他什么时候出的手,王彦手里的橘色篮球已经闪电般朝台下操场飞了过去。
“我艹你……”最后一个脏字还没吐出来,几个男生们就仿佛被掐住喉咙般,再难发声。
橘色篮球在距离两个球场那么远的球架上转了个圈,稳稳当当落进架子里。
当、当、当……
砸在他们心上。
三分球投中都不是易事,他这么顺手一丢就进球,还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运气吗
还是……
几人惊疑不定地看向被堵在台阶上的少年。
他眼底的戾气尚未散去,冷若冰霜的一张脸瞧着气势逼人。
看也没看球场那边,抬眸沉沉吐出一个字:“滚!”
罗薇倒不想他为难,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问。
可鹿晴心底的好奇膨胀得难受,揪住赵凛一通软磨硬泡。
赵凛扛不住,举起双手,一脸败给她的表情:“这件事我爸吩咐过我不能乱说,姑奶奶你就别问了!”
“又不是在逃杀人犯,有什么不能说的”鹿晴瘫坐在懒人沙发上,闷闷不乐地嚼饼干。
赵凛跟着盘腿坐在地毯上,打量她几眼,忽然问:“你对他这么感兴趣”
青马竹马十几载,鹿晴心里话很少瞒他,她看了眼罗薇,照实说:“昨天…我和罗薇看到他一个人站在海里,好像…要自杀……”
“自杀”赵凛挑眉,有些吃惊。
“嗯,所以我在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赵凛倒不是怀疑她的话,但人命关天的事,还是慎重些为好:“你确定是自杀不是去海里捞鱼”
鹿晴:“……”
谁这么闲,下雨天捞鱼。
赵凛:“这么大的事,你操什么心交给老师就行。”
“我昨天就跟萧姐说过了,她说已经处理好了……”
“那不就成了,你还瞎操心什么”赵凛偏头看了眼罗薇,对方附和地连连点头。
见鹿晴还皱着脸,赵凛没辙,回身把门关好,摆手示意两个女生凑近点。
三颗脑袋几乎挨到一块儿的时候,他才悄声透露:“其实吧,我也只知道些皮毛。”
那晚的酒局转校生根本没去,就他舅舅带着秘书助理,在饭桌上嘱托江岛这边的人把他侄子照顾好。
“说是先前遭绑架,脱险后可能心有余悸吧,就把人给送到咱们这儿了。你们也知道,那种级别的富二代不怪人眼红,没撕票都算万幸。”
“至于你说的自杀……”赵凛点了点太阳穴,“我估计是被绑匪给吓傻了,脑子出了点毛病,所以干得出雨天捞鱼的事儿来!你看老街卖菜那王奶奶不就这样”
“……有这么编排人的吗”
“我实话实说,学校里不都在传他自我介绍都不作就走人吗今早好像还差点把黄杰给打死”赵凛严肃告诫鹿晴,“你也别好奇了,以后都离他远一点,知道吗”
明白赵凛是为她着想,可这话听着却莫名刺耳。
鹿晴扯过靠墙的大熊布偶抱在怀里,好半天没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