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下巴很硬, 被夏夏温热的嘴唇蹭了蹭,原本冰冷的皮肤顷刻热了起来。
夏夏直起身, 拉开与他的距离, 又问一遍:“你喜欢我吗”
她的吻突如其来, 谢淮愣了一下。
女孩笑容纯净,眸光水盈, 鬓边的发丝被晚风拂动, 安静陪在他身边,像只软绵绵的小猫。
谢淮没作声。
夜晚寂静, 体育馆前栽了一排春樱。有风吹过, 他耳朵动动, 在某一刹那,听到花朵坠下枝头, 砸落地面的声音。
“你答应打篮球赛, 是为了销除我的处分,珊琪送东西你不要却要我的。”夏夏红着脸,一件件细数,“帮我整治夏军、还有之前你在群里说我们夏夏……”
“对不起啊。”谢淮忽然打断她的话, “拿你做挡箭牌了。”
“赵大小姐太粘人了,我被烦得没办法, 不过咱俩关系这么铁, 你肯定不会生气吧”
他指着下巴,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亲我就算了, 以后可别这么傻随便亲人,外面那些男人坏得很,你一个香香软软的姑娘,这样容易被人占便宜。”
夏夏满腹的话还没说出口,呆住:“我为什么要随便亲人”
谢淮不与她对视,偏头看一侧的樱花树。
夜色浓得深邃,锦簇的花团失了白日娇艳的色彩,在这漆黑夜里缀于枝干,与叶子无异。
他说:“我怎么知道。”
夏夏咬着嘴唇,解释:“珊琪说你喜欢我,我也……”
“赵珊琪是我吗”谢淮说,“她说什么你就信”
夏夏那句“我也这样觉得”被他一句话堵回去。
她满腔赤诚的爱意与少女心思被天降一盆冷水浇灭,怔怔看着谢淮,鼻头忍不住发酸。
今晚谢淮心情差,她连问都不问就自以为是,认为他的异样是因为她,她还自以为是亲了他。她所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基于“谢淮喜欢她”这个命题下,可如果谢淮不喜欢她,她的做法会让他觉得恶心吗
谢淮眉心蹙着,其间藏满化不开的烦躁,他冷漠地盯着脚下操场的塑胶,一言不发。
夏夏压住心里的难受,问:“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我。”谢淮说,“我已经解释了。”
“就是因为把我当小弟”夏夏说,“你看着我说话。”
谢淮视线挪回她身上,对视之间,夏夏探读到他的眼神里有很多她说不出来的未知情绪。
“是。”
女孩的神情从温柔娇羞变为震惊失落也不过短短片刻,她久久没吭声。
“你喜欢我吗我问你最后一次,你想清楚再回答,你说什么我就信。”
谢淮嘴唇动了动,几次张开又合上。
他与夏夏影子被月光照得细长,如两棵并排的树平行矗在塑胶地面上。
“我知道了。”夏夏站起来,拍了拍裙子,“对不起,淮哥。”
她平静地说:“刚才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别放在心上。”
她转身走了。
谢淮回头,朝她背影喊:“夏夏!”
女孩的背影纤细单薄,她脚步很快,磕磕绊绊,几次差点摔倒。
她走入甬路下的树影里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谢淮起身追了上去。
夏夏憋了一路眼泪,进了宿舍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
她印象里这些年来自己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是谢淮帮她整了夏军那晚,她百感交集,抱着一杯泡面哭得满脸花,再上一次是和平嘉澎分手那天,她一个人待在会所漆黑的屋里,对那些人与生活深恶痛绝,对将要发生的事心惊胆颤。
再向前数,夏夏已经记不得了。
她以前没这么爱哭,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哭,可自从遇见了谢淮,似乎每一次流眼泪的糗样要么被他看到,要么和他有关。
“傻逼谢淮。”夏夏嗓音哽咽,“狗比,垃圾,臭男人。”
她抱着小腿,脸埋在膝盖上,争相涌出的眼泪把裙子和t恤打湿了。
夏夏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不被谢淮喜欢更难过,还是在谢淮面前丢人更难过。
她只要一想到刚刚问谢淮喜不喜欢她还不由分说亲了他的画面,就想一头撞死在背后宿舍的防盗门上。
夏夏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她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位子抽纸擦鼻涕。
“当个锤子挡箭牌,不喜欢我还对我好,还唱歌给我买衣服,是傻逼吗”
她进屋灯也不开,室内漆黑。
她就这样趴在桌上边哭边骂谢淮,嗓子不知是因为哭的还是因为骂的,音质沙沙的。
头上忽然响起拉帘子的声音。
夏夏哭声停住,听见背后床上传来蔡芸的声音:“夏夏你有病吧,大半夜让不让人睡觉了”
夏夏进门时灯关着,屋里也没动静,她以为宿舍没人才敢肆无忌惮地哭,没想到蔡芸十点过就暗搓搓躺到床上了,那窘迫的样子被蔡芸看见,她本来就崩溃的心情这下更崩溃了。
她拿上纸抽出门,坐到走廊去哭。
手机有电话打进来,是谢淮的,她想也没想挂断。
宿舍在走廊尽头邻窗,转过头就可以看到楼下棕榈的树梢和天上皎皎的月亮。
月晕惨白的一圈像栓在树上,恍恍惚惚,看在眼里一阵模糊。
夏夏沮丧地想,可去他妈的落魄王子和灰姑娘吧。
落魄王子虽然落魄了,但到底曾经是个王子,而她,水晶鞋都没有一双,还妄想做他的灰姑娘。
夏夏不停用纸巾擦着鼻涕,忽然听见宿舍门咔哒一声,被蔡芸从里面锁上了。
谢淮站在女生宿舍楼下。
两个宿管在楼前台阶上聊天,一对对情侣从谢淮身边擦过,男生将女生送回宿舍不走,还要在楼下的柱子后面抱着吻别。
谢淮手指抚过夏夏亲吻的下巴,继续拨电话。
对面关机了。
谢淮脸色阴沉,眼睛红得吓人,他静了几秒,甩手将手机砸到地上。
正在聊天的宿管被他吓了一跳,她捡起谢淮屏幕炸了的手机递给他:“年轻人,火气这么大”
两女生穿着睡裙从楼上下来去热水房打水,路过谢淮身边时正在八卦:“你认识社会学系的夏夏吗我住她隔壁,刚刚出门的时候她就坐在走廊哭,纸抽都用掉一整包,好像是和她室友闹矛盾被锁在门外了。”
谢淮眼皮子抬了抬,他没接手机,绕过宿管径直朝女生宿舍走去。
宿管拦住他:“那个男同学你干什么现在十一点了,不准进女生宿舍。”
谢淮被两个宿管一人架着一只手臂,不耐烦地甩开:“你没听见她们说有人被关在门外吗”
“女生宿舍的矛盾关你什么事”宿管说,“进不去宿舍她会下来拿钥匙,你别想找借口混进去。”
谢淮顶着夜里的冷风坐在台阶上,刚刚那两个女生的话还清晰响在耳畔。
“她就坐在走廊哭……”
“纸抽都用掉一整包……”
心脏像被人架在指尖捏来捏去,一阵烦躁和心疼。
谢淮划开摔烂的手机屏幕,继续给夏夏打电话,她一直没有开机。
他起身再次朝宿舍门口走去,值班的女同学一早得到宿管的交待要盯紧他,拦在门口不准他进去。
谢淮面无表情,那眼神让人看了害怕。
他没再进去,转身往回走,台阶下放置着一个铁皮垃圾桶,谢淮经过,一脚踹在上面。
垃圾桶焊在地上纹丝不动,只是他那一脚过后,表面留下一处深深的凹陷。
夜里十二点半,宿舍断电锁门。
夏夏眼泪刚刚收回去,她手边的地砖上铺着一堆鼻涕纸。
夏夏把垃圾收拾干净,下楼去找宿管拿钥匙。
凌晨的走廊偶尔有女生穿梭在洗漱间和宿舍之间,夏夏下了楼梯,正对着的宿舍大门外,谢淮站在那里。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手插口袋站着。
男生宿舍此时也已经锁门了,夏夏不知道他在这做什么,一会又要去哪睡觉。
她目光在他身上略过一眼,像没看到他似的,走到宿管值班室的窗口。
宿管还没睡觉,两个人在里面核对查寝记录。
“门口那男生站了一晚上了,到底想干嘛呀”
“谁知道呢,一会摔手机一会踹垃圾桶,怪吓人的。”
夏夏接过钥匙,转身上楼,谢淮一直看着她。
她走到楼梯上脚步停住,回头和他对视。
他目光落在女孩带着泪痕的脸颊和她胸口湿透的t恤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
而他又什么都没说,轻轻别过了眼睛。
夏夏在躲谢淮。
一连两个星期,她上课踩点到,下课打铃了就跑,回去不走春和路,特意绕一个大圈回宿舍。
谢淮没在食堂见过她,后来一次远远看见她从校门口过来,手里提着外面买来的盒饭。
他刚要走过去,她也看见他,转身就跑了。
半个月没说一句话,两人间的微妙气氛明眼人都看出不对劲了。
周末。
姜景州陪谢淮出来办事,两人就近在外面吃午饭。
饭间,姜景州问:“你和夏夏吵架了我很久没在你那看见她了,她以前没事就爱去陪你。”
谢淮:“没吵架,夏夏那性子吵不起来,她也有自己的事,不可能天天和我混在一起。”
姜景州打量他神色,放下筷子:“出什么事了”
谢淮说:“没什么。”
姜景州心思剔透:“男女之间冷战无非就几个原因,你们还没在一起,我猜是你告白人家不愿意,被拒绝了吧。”
“没有的事。”谢淮说,“你还不了解我吗”
“说的是。”姜景州笑笑,“按照少爷的性格,就算被拒绝也会死缠烂打穷追不舍。不是你被拒绝,那就是反过来了。”
他问:“你不喜欢夏夏吗”
从前读书时谢淮就和他玩得好,姜景州性格温和,人也通透,什么都知道但看破不说破。那时谢淮身边人很多,但大多都是圈子里攀比胡闹的败家二代,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只有姜景州和齐达两个。
姜景州挺了解他的:“不可能吧。”
谢淮手里的筷子敲着碗边:“喜欢又不能当饭吃,谈个屁的恋爱。”
他自嘲:“就我现在的情况,只能耽误她,她跟着我能得到什么穷一辈子、喝一辈子西北风吗”
姜景州:“你都不问问她,就知道她不愿意和你受穷况且你也不一定会穷一辈子。”
他唇边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机会来了,赚钱不过一眨眼的事,可缘分没了,说不定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不用问她。”谢淮专.制地说,“她从前那么苦,难得好起来,我凭什么还要让她和我吃苦她跟谁都比跟我好。”
“穷不穷放在一边。”他说,“前提是我得有命活一辈子。”
他摸了摸额角,寒假时贴着纱布的伤口留下了一道疤,平时用头发遮着看不见。
他撩开头发,姜景州眯了眯眼,看到那是一道刀割的口子,不过一个手指骨节长短,却刺得很深。
“那年的事你记得吗”谢淮神色平静,“他们绑了我妈。如果我和夏夏在一起,谁敢说下次我拿不出钱来被绑的人不会换成她我命这样我认,夏夏她做错了什么要跟着我过提心吊胆的生活”
姜景州:“你什么都知道,你还去招惹她”
“一开始没想招惹她。”谢淮说,“我只是看她可怜,她刚开学的样子你见过吗身上一分钱没有,人穷就算了,性子还怂,你就当我同情心泛滥,莫名其妙就想罩着她。”
“后来……”谢淮沉默。
他脑海中晃过一些画面,每一幅每一帧里都有女孩清秀的脸和甜美的笑,她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又或是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开口时嗓音软软叫他淮哥。他挨了打自己还没觉得疼,她倒是气得跳脚,一副要去找场子的凶狠架势。
谢淮:“你就当我没忍住吧。她那么乖还那么招人疼,我也是个男人,怎么不能喜欢她了我就想保护她几年看她过得好一点,但我没想到她会先开口。”
姜景州:“夏夏也许没你想得那么懦弱,她未必会在意这些。”
“她懦不懦弱是她的事,我不带她蹚浑水是我的事。”谢淮说,“就算她不怕死,我也不能拖她去死。”
姜景州沉默了片刻:“一雷兄之前跟我说了个事,他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你记得咱们整夏军那天吗……”
街外一阵吵闹,姜景州的注意力被分散。
他话留半截在嘴里,朝窗外看过去。
谢淮:“什么事”
姜景州:“……谢淮,你看对面那人,我怎么看着像夏夏”
谢淮转过脸去。
正午的太阳毒辣,只见对街的马路边驻足着一堆行人,在人行甬路上,有人在打架。
谢淮目光落过去就挪不开了。
只见刚刚他们口中那又乖又招人疼还有些懦弱的女孩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骑在身下。
她揪着那人的衣领,拳头抡得老高,一下一下砸在他脸上。
谢淮搓了搓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
紧接着,耳朵里传来夏夏那熟悉的声音.
她没有和他说话时的软糯和温顺,嗓音带着冷冽的怒意:“来啊,不是要打架吗有种你就干.死我,你们干不死我,我就他娘的干.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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