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柳喻川陪同的请求, 封清瓴便随着前来传口谕的那位公公进了皇宫的大门。
一路上她始终都在寻找着某个熟悉的身影,可却并未见到他。想着或许是因了他进宫面见皇帝提醒了这件事, 才让她得以从柳喻川那里脱身。
“封小娘子请进吧,陛下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他佝偻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张堆满假笑的脸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封清瓴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便跨进了明承殿的门槛。
明承殿内的装潢华丽却又透着古朴之感,大概是因了大冀建国已久的原因, 那几根雕着金龙的柱子光泽感相比她想象中的黯淡了些。
庆元帝并没有在正殿, 而是坐在侧间的书房内, 那里一般是皇帝批改奏折亦或是与朝臣议事的地方。
封清瓴远远地只望见了他明晃晃龙袍的一角, 还有一双绣有锦云团纹的墨色短靴。
她并没有走进书房, 而是在门口的水晶翠玉帘外恭敬的行了一礼, “臣女封清瓴给陛下请安。”
“进来罢。”依旧是那像是发育不完全且略带沙哑的嗓音。
封清瓴犹豫了片刻, 还是听话地走了进去。她始终低着头, 都未曾抬眼去看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只低垂着, 目光落在他的那双短靴上。
“怎得,你怕朕”庆元的声音里噙着笑意,只是配上他的嗓音,显得略怪异,“昨晚你可并非这般模样。”
其实, 她只是懒得抬眼看他,左右都比不过文疏好看,多看亦是无益。
更何况伴君如伴虎, 庆元帝向来以好美色且昏庸著称,她莽撞地抬了头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
只是现下她也只得悻悻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冷漠的望向面前冷峻的男子。
“那晚陛下可得将话说清楚了。这隔墙有耳,若是让谁听了什么去,臣女便是说什么都无法清白了。”
咄咄逼人,不给人留余地,果然是她封清瓴该有的样子。
也正是这种性子才是最吸引那被人奉承惯了的皇帝。封清瓴深知这一点,却并没有要改的意思。
她虽并无陷封静妍于不义的意思,但只有让皇帝对她抱有喜欢,才能将接下来的谈判顺利进行。
庆元不由得笑了,唇角的弧度也隐约带了些暧昧,“朕是天子,有谁敢妄论”
封清瓴冷冷笑了两声,“陛下是天子,自然是不会出错,臣女便不同了。”她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声,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臣女可是百姓口中的罪臣之女,众口悠悠,臣女的名声……”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皇帝身上,见他眉头拧了拧便知方才的话起了作用,这才接着说道:“臣女这辈子怕是嫁不出去了……”
庆元的脸色沉了沉,抬眼瞧她,一对墨眸没了方才的玩味,转而添了些许冰冷。
“你这是在埋怨朕”
封清瓴倏地一脸惊慌的跪下,“臣女不敢。”
她虽跪下了,可这副挺直了的腰板哪里有要认错的意思庆元望着她既是觉得有趣,又觉得此女与她姐姐简直天差地别,难对付的很。
只是,男人嘛,稳赢的次数多了,便只会觉得索然无味。倒是越有挑战性,越能吊起他们的胃口。
封清瓴便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
气氛僵持着,香炉上飘着袅袅的烟,屋里静得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
半晌,庆元不由得笑出了声,他伸手扶了扶跪在地上的封清瓴,只是她并没有站起来,依旧是挺着腰板跪在地上。
庆元便也未再理她,只是径自起身款步走至了窗旁,若有所思。
“对于神武大将军的不幸逝世,朕亦有责任。那些未曾好生保护将军的人朕都已做了处理,至于封家军……”
“臣女愿带领封家军效忠陛下。”
皇帝的话还未说完便已被她截了过去,一句话说的中气十足,倒是丝毫不逊色于曹家那位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哦”庆元也不恼,毕竟他现在对这个女人,兴趣多于怀疑,“你可知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
封清瓴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那种胸有成竹他从未在女人身上看到过。
“自己说的话,臣女再清楚不过。如今边境不甚安定,完颜氏族等蛮夷部落皆是蠢蠢欲动,父亲不幸逝世更是壮了他们的士气。如此,常年驻守边境的封家军不可撤回,而是需要一个新将领。”
“……”庆元帝沉吟着,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见他不语,她便接着说道,“但若要封家军发挥最大的优势,便要找一位同样是常年驻于边境且熟知其内部结构的将领,所以臣女才敢斗胆自荐。”
庆元挑了挑眉,“你说的不错。但如若朕未记错的话,曹老将军亦是常年驻于边境,且与封家是世交,相比于你一个弱女子似乎更有资历。”
“陛下所言甚是,只不过封家军之所以称为‘封家军’,便是因为他们皆是我封家的人,死后亦是我们封家的鬼,入军之前便发过毒誓,只会听命于封姓子弟。陛下大可叫曹老将军去指挥,若是有人听命,封家任凭陛下处置。”
“你是在威胁朕”此刻的庆元总算有了几分.身为皇帝的威严,他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封清瓴,渐起杀意。
她却笑了,“陛下若觉得臣女所言忤逆犯上,便直接拖出去斩了也无妨。左右不过是因了臣女为一介女流,陛下瞧不上罢了,说出去也不是很难听。”
“你——”皇帝气结,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是个纸老虎,装装样子发脾气还是可以的,但要真的有所决断还是要问过柳太师才行。
当然暗杀封傲然之事自是也与柳太师脱不了干系,他曾表示中立并未阻拦,便已注定了他的儿子只能得到封清瓴的冷眼相待。
“陛下,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臣女只是想替陛下守好我大冀的江山,以报陛下皇恩浩荡。”她说着便毕恭毕敬的叩了一头,“按理说臣女的大哥更加合适,若是陛下应允,臣女便听从陛下安排。”
“……”庆元沉吟了片刻。
眼下在他这个无脑皇帝看来,封清瓴的话并无不妥,只是被人威胁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他有那么几分的倔强不想按她说的做。
但是,若能以此作为筹码也并非不可。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轻笑了笑,抬眼去瞧她。
“朕便应了你,只是,朕有条件。”他说着双眼不停的在她身上流转,俨然一副好色之徒的模样,“此次镇压敌军,若你能解决,这神武大将军之位朕便允你承袭。若是出了半点岔子,封家军将收归大冀编军,而作为你的惩罚,要以完颜氏族子孙的身份进宫做朕的人质。”
要她进宫做人质怕是想让她入了他的后宫吧!封清瓴不由好笑,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好色昏君永远都只会想着那些事。
呵,男人。
封清瓴在心里冷冷骂了这么一句,表面上却是对他莞尔一笑,“臣女谢陛下隆恩,定不辱使命,为陛下守住西北边境。”
从明承殿出来,皇帝特允她到定华宫看望封静妍。
白日里的定华宫显得华贵奢靡,一看便知是皇帝宠妃的宫殿。只是不知经过昨晚那一吓后,封静妍的精神是否出了什么异常。
封清瓴始终是可怜她的,毕竟被这本书牵连的人不多,而她未曾承袭原主记忆更是够惨了。
只不过能于后宫混个宠妃的位子,封静妍亦是不容易。所以她始终都未曾想过要夺她的女主身份,奈何她自己不争气,偏偏爱上了个废物皇帝,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这次封清瓴被好生迎进了定华宫,只是紫梧的神色不大好,像是昨晚未曾合眼一般。
“你怎的这副憔悴模样,可是婉妃娘娘出了什么事”封清瓴心下隐隐觉得不好,便快步进了屋。
果然,封静妍正抱着枕头窝在床边,头发凌乱,面色苍白。
“二姐”她试探的叫了一声,亦是不敢贸然前去。
见她窝在那里瑟瑟发抖没有回应,封清瓴面色沉重的扭头去看紫梧,“这是怎么回事”
她昨日也不过是拿了罐黄土来吓她,左不过是为了解气罢了。本以为这穿越女与封傲然无甚感情会将话顶回来,可她非但没有还被吓得快要失了魂儿,今日又是这副模样,她心里不免有了罪恶感。
紫梧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是、是因了昨晚四小姐拿了骨灰罐子来……”
封傲然的死根本不至于让封静妍吓成这样,见紫梧欲言又止,她便没有急着搭言,而是静静等紫梧的下文。
“娘娘初入宫便被封了婉妃,日日圣宠不倦,亦是怀过孩子的,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封清瓴有些急了。
“那、那孩子被皇后害死了,是个将成型的胎儿,还被一把火烧了放进了粗制的陶罐子里……那罐子同昨日您带来的像极了!”